后来有人问喻初,你图什么?她想,一开始是顾琛,时日久了,是安心,图那一份安心。
喻初高中时住校,度过了一段很是艰难的时期,每天为了点点小事烦心与朋友耍脾气,回到家也不见得多好,浑浑噩噩的混了三年,看似也没学多少,却是难熬得很。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她像所有怀春的少女一般,装下了一个别人无法染指的少年。她开始忐忑,不安,开始期盼他能注意到她,却又不确定他是否看得到她处处小心的身影,彼时的她,就算将来长得再好看,那时也只是个满脸青春痘,满学校疯跑的丫头片子。于是,她装作不经意间制造巧遇,她努力学习想配得上他,甚至,当别人与他的绯闻传到她耳里时,她怨恨自己没有勇气去更接近他一点,不敢承认对他的喜欢,只小心的打听那个与他传绯闻的女生,那个幸运的女生。
那个他,是被誉为天长少年的顾琛。
她的默默喜欢和频繁偶遇终于让人留意,那个充斥着学习的岁月,八卦是永远不缺的娱乐,他们并不恶意的揣测,却到处散布他们的谣言。
这让喻初羞愤,气恼,甚至微妙的兴奋,他是谁?是鼎鼎大名的理科天才顾琛,更是自己心中的白月光,能有一天和喜欢的人的名字连在一起,还是以那种的关系,是她八辈子攒来的福气,更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喻初的心思,是她的好闺蜜江楠最先发现苗头的,寝室卧谈会上,江楠提议八一八班上同学不为人知的往事,然后有意无意间便多了几句嘴,道是喻初曾与顾琛颇有渊源,瞬间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催促江楠继续说下去,江楠犹豫推脱了几下,想是说了也无大碍,便顺水推舟的说了下去。
可她不想,自那次之后,班里的流言日渐汹涌,异样的眼光与日俱增,喻初开始还没当回事,也曾暗地里偷笑过,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继而的情况却不受发展。
先是班上莫名的人员堵塞,不同的人以不同的理由来班,却又总相同的望向她这边,时间久了她也烦了,在又一次有人来班找人时,她冷不丁起身走到教室门前,一把抓住来人的手,怒视道“我是有多好看你们整天一个个的来看,喜欢玩007是吗,怎么,被揭穿了不敢说话”来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沉吟片刻,继而缓缓一笑“你好,喻初,久闻大名,我是一班顾琛”。喻初倒吸一口气,尴尬的放开少年的手,脸上霎时通红一片。
他沉吟片刻,看着她“我有事跟你说”喻初心上一紧,继而开始胡思乱想,天哪,这段时间风言风语那么多,他虽然外出竞赛了,可回来听到这些,铁定是要秋后算账的啊,她现在简直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看见顾琛。
顾琛轻轻皱眉,理科少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他并不知道,就片刻间,女生已经编出了各种奇怪的故事,何况他并无恶意,却不知怎么吓到了面前的丫头,他思考片刻,放缓了语气,尽量温和一笑“你放心,我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我们能去其他地方聊吗”喻初呆愣的脑子清醒过来,她弱弱的望向少年,有些欲哭无泪,她能说不愿意吗!
此时已是上课时间,楼道间少有人穿过,面前的少年有些许纠结的开口“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初中同学,现在在A中住宿,他的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突发疾病去世了,他的妹妹在家中无人照顾,于是他就想托几个离得近的朋友闲暇时去陪陪她,他说我们班的喻初也就是你与他交情不错,也比较信得过你,我记得我们曾是同校的,你离他家离得近,这个人你反正认识,就想请你帮忙有时间去他家看看”眼前的少年从未如此尴尬,却仍旧诚恳的望着她,喻初想,她到底还是拒绝不了这个自带发光体的少年,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自此之后,喻初忙了起来,她的确认识那个顾琛说的身世凄惨的少年,沈钰,同样是学霸级少年,在与她所在高中X中齐名的重点高中H中,为人不同于顾琛,总带着一股小王爷的放荡不羁,可身世如此,到底不同流言说的家财万贯。
她每天散学就往沈钰家跑,沈钰有时在家,吊儿郎当的看着她,他问,喻初,你图什么。图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想让顾琛开心,是啊在这短短一两月,她的心早就不受控制,她原先只是想偷偷的关注顾琛,更是不错过他每一条消息,可现在呢?后来的她却意图更多,想和他相处不放过每一个机会,她故意在车站等顾琛,和他坐同一班车,在绕一圈,转车再到沈钰家,她故意制造偶遇,只为看他一眼,她想,她大概是疯了,真可怕。
大概是这几月的刷存在感起作用了,顾琛和她终于亲昵了许多,他们同路回家,一起讨论题型,一起去沈钰家照顾他妹妹。
她满心满眼只装的下顾琛,时常假装不经意对他说笑,你这么个天之骄子,总陪着我,我可受宠若惊的很,顾琛微微一笑,天之骄子就算了,众人的口口相传你也信?何况陪着你我也很开心,明明知晓他并无别意,却忍不住欺骗自己,他或许也有点喜欢自己。
可所有的故事,都不是这么简单。
有人寄匿名信给班头,举报顾琛喻初早恋。此事非同小可,惊动了教导主任,x中自诩全市最严谨的高中,一班更是重点中的重点班,顾琛身为学校的种子选手,更是非同一般,教导主任亲自去找了顾琛又去找了喻初,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学校没有做出任何举措或通报。
随之不久,喻初退学了。
这个世界有太多无奈了,喻初想。
她还是想找到顾琛说清楚,在他楼下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夜幕下,他牵着当初那个与他有过绯闻的幸运女生,江楠。她曾有意打听,却因只是风言风语,始终没找到蛛丝马迹,可竟是江楠,真是没想到。她看着看着,终于泪如雨下。
再遇到顾琛是在三年后,隔着茫茫人海,她依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他招手,嘴底笑容一如往昔,他没变,她却仿佛沧桑了,她拉着沈钰的手,一步步走过去,眼底干涩,微眨眼,好像有泪光闪现。
他看着喻初拉着沈钰的手,脸色霎时沉了,喻初并不在意,缓缓道,好久不见。沈钰瞧着她,嗤笑一声。
片刻后,沈钰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坐在海边的咖啡馆,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不加糖,她摩挲着杯沿,嘴底似有苦涩淌过。顾琛坐在对面,疲惫的看着她,“喻初,回来吧,你当初一走了之,考到那么远,你怎么一直都这么自私呢?我当初故意和江楠走一起,是想让你看到自己的心意,我甚至想到你会因为放不下来找我,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可你到底有没有替我想过,这是……第二次了……”顾琛无力的捂着双脸,第一次,是在初中时,喻初母亲是他母亲的好友,也是他母亲的……主治医师。
他们那时那么好,一起上下学,一起摘野花送给顾琛母亲,像是相视不宣的秘密,可这一切,到头来,却被一场手术毁了。
他母亲死在了一场手术,那一场手术,是她好友喻初母亲提议的,原本不用那么早,可她对他们一家说,她会救活她的,他父亲签字了,后来,母亲就死了。
喻初看着对面的少年,时间将他打磨成了一个真正锋芒毕露的男人,她忽然有点委屈,那时,她母亲愧对顾琛一家,那场手术成了她的心魔,让她再也无法执起手术刀,她们一家远走他乡,可好景不长,她母亲患了抑郁症,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骄傲了一生,到老,也只是眼神涣散的盯着某一处,只会喃喃三个字,对不起。
她还是很喜欢他,即使远在天边又如何,她知道,他成绩那么好,一定会去以升学率闻名的x中,于是,她也去了,她那么努力,只为和他站在同一处,可再见,他们却形同路人,她装作没认出他。谣言是她放出去的,她不甘心,她那么喜欢她,他怎么可以视而不见,她托沈钰帮忙,沈钰是她父亲新妻子的儿子,她让沈钰接近顾琛与顾琛成为好哥们,让沈钰编造一个假身世,装作在不经意间说出,又让沈钰对顾琛说他希望他的旧友喻初能来帮忙顾看一下,她那么费劲的挤入他的世界,沈钰问,她图什么?他同样也喜欢她,同样为了她宁愿接近他的情敌,愿意为她造一个假身世,编一场弥天大谎,可她当时只微微一笑,她爱顾琛,所以在最后,她看到他和江楠在一起时,她却退缩了,她希望他幸福,他们之间隔着山峦大海,她不想让顾琛为了她背叛他的母亲。
喻初想着想着就笑了,她当时可真有心机啊,她疲惫地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流出,嘴角咸咸的,她说“匿名信是我寄的”顾琛并不意外“我知道”是教导主任告诉他的,那个步入中年的男人,自诩看过不少早恋情侣,却怎么也没看懂他们。
那时,主任看着他,大声呵斥“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顾琛,可你要知道,你不一样!你可以去美国深造!那边的名额已经定下了你,你要是现在出了什么岔子,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我看过很多你们这样的男男女女,他们曾经一个个的在我面前信誓旦旦,他们说他们不会影响学习他们真心相爱,可后来你知道怎么了吗?!后来若干年后还会有人深夜向我哭诉,向我忏悔,他们悔不当初!”他微微一笑“我喜欢她,所以我不会再放手”主任冷笑一声“你一向聪明,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喻初找过我了,她自愿申请转学”。
他放弃了去美国的名额,像当初他劝他父亲放弃起诉一般,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
他们之间,早就不纯粹了,隔了太多光阴太多阴暗,喻初擦擦眼泪,明明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要假装的滋味真不好受,她起身,漂亮的裙摆扬起,她更好看了,顾琛想。以前尚且稚嫩,现在却出落成了真正的闭月羞花。
喻初背对着顾琛,缓缓道“我们终究有缘无分,既是如此,以后也别再见面了吧”她一步一步迈向门口,拉开门把,良久,泪眼滂沱,放不下,是真的放不下,可她,注定要走出他的世界。
一年后。
沈钰和喻初的婚礼邀请了许多人,没有顾琛。
虽是名义上的兄妹,可喻初父亲与沈钰母亲都乐见其成,这一天也热闹的很。喻初坐在化妆间,看镜子里从未如此貌美的自己,扯着嘴角苦笑,一开始只是在顾琛面前只是做戏,可沈钰对她的爱是真的,时日一长她也心软了,可到底与那个年少时长长久久放在自己心里的少年错过了。
顾琛在教堂外,听见钟声敲响,他的女孩,还是嫁与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