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遇到一些对我现在画的画表示喜爱的陌生人,我都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些东西无法言喻,就是感觉,感觉的到就有,感觉不到就没有,一点余地都无。
首先必须明确一件事,画画是件很私人的事,好坏是人为的标准,根本做不得数,画的有没有感觉才是重点。
我一直认为画不是种表达,而是抒发。
表达这个词主观意识太强烈,抒发正正好,有画画的被动性在,对我来说这是本能上的需求,一段时间不画就像心里生病了,或者说堵住了,所以要定时疏通疏通,整个人就清爽了,舒坦了。这也像我们隔段时间要与自己聊聊天,瑜伽和禅学都告诉我们要定期独处,清净内心。我觉得这是殊途同归的道理。
前段时间看了墨西哥女画家弗里达的传记电影,又被感动了(貌似最近很容易看电影被感动:)),她说她的画只对自己才有意义,当时我忽然很莫名心头一酸,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道理吖。乍听之下有些不可思议,但深里一想,是我们对画画这件事有误解,把它神化了,动不动扯上艺术啊观念啊主义啊…
画画就类似如独自发呆之类的事,喃喃自语,无人听也听不懂,也包括自己,因为那就是一闪即逝的感觉而已。
古人用打绳结来记事,一生寥寥几个结就概括了,因为结多了就不具其意义了,分不清具体内容了嘛。人生所谓大事者也就那么几件吧,但随着人类文明的推进,人的精神生活更丰富了,有各种方式可以记录我们的当下,文字、照片、视频等等,但这些东西又过于具体,只适合我们以可被复制读取的形式记录,这个层面属于生存迹象,而时时触发、不断演变着的内心状态,是人人全然不同的个体化的东西,却又要如何记录呢?于是艺术一直以来扮演的正是这个角色,是无法明确解读,也无法统一认知的记录形式,是低效、莫名的。
我想,如果我停不下手中画笔,必是有所求,那么,我举着画笔反复磨蹭着画布究竟图求什么呢?
活着太寂寞了,也太卑微了,觉得空空的。
有时以为是亲情,也有时觉得是爱情,或是事业、金钱等等,以为这些可以填补这种空虚感,但无论放多少东西进去都不够。
心头一个大口子,就那么大咧咧的开着,像个黑洞,填不饱吸不满,什么都吸。
这就是人的欲望吧。
这几年画画之余总爱独坐瞎想,有时就是啥都不干,傻坐一下午想这些有的没的。倒是渐渐踏实了,慢慢也琢磨出些滋味来,这就要回到弗里达说的,她的画只画她自己,画每一次受伤,身体的心里的。
我觉得弗里达是通过自己的画才知道自己的内心状态的,每个人都有无数个自己,在等待某一刻被“我”发现,然后被即刻激活。
那个黑糊糊的洞里翻滚着的正是无数个自己,能填满它的是你当下的自己,不断的被送进洞去,甚至来不及回味和记录。
我们真正焦虑的永远是那不断流失的生命,是下一刻随时可能要面对死亡时要交的那张卷子,大部分人看来,这个卷子开始都是一片空白,有的人半天就是下不了笔画第一笔,有的涂涂擦擦了大半张,却依然患得患失,也有的目光坚定下笔笃定,不停在做题,做完一题又一题满满当当。
人所谓的我都是由各种感觉来刷存在的,把一些感受画下来就是一个个不具面目的自画像。
虽然我行我素画了好几年,但依然感谢欣赏我动物园以外作品的朋友们。
我一直相信每一幅画都有它的欣赏者,画画越来越像生孩子,又兴奋又痛苦又期待,但生什么样的孩子不是自己来定的,我只是保持爱它的心让它顺利分娩落地。一旦分娩完成它就是独立存在的,而且需要给它时间长大,随着时间我才能慢慢认识它的样貌和性格。
其实最好的状态就是不懂,那还是种感觉,就是一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确的不舒服的感觉。那是因为我们已经习惯明确的东西,我们通过明确的内容沟通以达成高效的协作,但艺术不是要追求高效,相反,它追求某种低效。挖掘我们内心最深处的各种不明确不清楚的感觉,以丰富我们更多的精神体验,认知更多未知的偶发性的自己(这里指自己的心理状态)。
如果你去看展览,第一时间就觉得你懂了,那就说明这个艺术要追求的是传递某种明确的概念,以启发人新的认知。但还有很多展览,特别是绘画作品,就往往很难看懂。所谓看懂,就是可以用现有语言逻辑翻译出来,所有被翻译过的东西都不再是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状态,它可以被明确为各种画面和文字,它将被定型为某一种状态。其实这很像是一种把变幻不定的东西被定住为某一瞬间。
所以千万不要逼自己要把画都看懂,先完全放松的去感受各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内心的感觉在丰富,不要迷信那些画的解说,听听就算了。
注:附图为最新创作的系列作品《于脑洞处放掉的那串响屁》,小伙伴们肯定对这个名字有些好奇,这里简述下出处,2015年我画了一幅画,叫《于瓶颈处憋紧一串响屁》,彼时正是我摸索油画之混沌状态,脖颈喉头处总有东西梗着,但就是出不来,只觉通体憋涨的难受,这就是瓶颈怀胎需要的隐忍和耐力吧。终于一年多过去了,中间尝试积累了很多,此胎终顺产落地,那时只觉于是通体舒畅,越画越觉得对路,画完还觉余音绕梁于是一口气画完了7幅。真是一长串响亮亮的屁!
2017/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