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宇双目微眯,细细把玩着茶几上的绿釉瓷杯,他的语气略带玩味,“阿寅喜欢的话,就让那姑娘住下来,你们几个时常留意着就行,谅她一个小姑娘,也翻不了天。”
护卫长庄霭睁着盛满困惑的眼睛,投给拓跋宇的目光要稍微偏下一些,他敬重拓跋宇,也有些怕。庄霭不明白,为何在他要继续跟随郑弘月的时候,拓跋宇要把他叫回来,又为何听说郑弘月要住在府中之后,又如此淡然。“那刀刃一事,不必细查了?”
拓跋宇起身,挪步至窗口,看着院外池鱼娴静,嘴角扬着一抹不喜人的笑意,“难道你还管不住一个在你势力范围内活动的乡下丫头吗?”
庄霭恭敬地行了个礼,“老爷教训得是,我会让下属留意着,不让她有生事的机会。”
拓跋宇关上了窗户,“你去告诉石桥下的铁匠,说那些刀剑不急着要,待我挑个好日子,你让他打磨得精细些为重。”
“皇上的旨意是要尽快打下一城,将军怎么说不急着要呢?”
“圣上当日下旨时,还有其他人在,人的嘴是最不老实的,我若是按着圣上的日子,又怎能做好‘突袭’二字?”拓跋宇回头看着庄霭,他很喜欢庄霭这样有话必说有疑必问的性子,但是有时话太多,不免会让拓跋宇觉得他不那么安分,“你退下吧,把管家和徐远章给我叫来。”
管家进来时,怀里抱着好几卷画轴,他收了这几家主人的赏钱,终于等到了自家老爷有心思挑拣这些人像了,他心中自然欢喜。
管家把画卷摊开在桌上,拓跋宇随意地翻了翻,便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徐远章,“寅儿自小由你带大,你更了解他的喜好,你来看看,哪个好。”
徐叔远远地瞅上了几眼画,上面的女子个个面容姣好,有的温婉柔善,有的端庄大气,“画作皆有画师加工美化,七成真,三成虚,怕的是那三成就能迷人眼。”
“也是。”拓跋宇垂着眼眸思考了一番,便把画撇在了一边,回头问管家:“这些女子都是哪几户人家的?”
管家就着画卷,一一指明,“有山南程公家的二小姐,鄞安侯的独女,中郎将刘骜的妹妹,礼部方侍郎的独女,曹员外家的大小姐,邢中丞家的三小姐,其余是一些商贾富豪、家中无品无级的,也有几户名门之后但如今家道中落的书香世家。”
“刘骜那厮年已三十有二,她的妹妹少说也有二十五了吧?怎可与我寅儿相配!”
管家小心翼翼地把中郎将家的画像抽出来,放到一边,“要说年纪相仿,刘家这大姑娘是不太合适。”随后他又识相地把程家和邢家的画像抽了出来,“少爷身份尊贵,非世家长女也是配不起的。”
拓跋宇把方家的画像挑了出来,“你说的方侍郎,可是方维?”
管家急急点头,“听说方家小姐才情出众,长得也是好面貌。”
“真是奇了,这方维平日里与我也无甚交情,甚至在朝堂上的政见都不同,他主和,我主战,今儿个可是犯了什么邪,他怎么也想和我聊个亲家?”拓跋宇把画像递给徐远章,“你看看,这姑娘如何?”
“从画像上看倒是挺有灵气的,就是不知真人看着还是否有这般气韵。”
拓跋宇赞许地笑了,他吩咐管家道:“把鄞安侯和曹员外家的画像先留着,其余的退了,再递个口信给方侍郎,让他得空了来府上一坐。”
话说,自从向拓跋寅许了做新衣的事后,郑弘月还真就在屋子里忙活了两天,玄色劲装已经初具雏形。
拓跋寅歪着头细细打量着郑弘月,这姑娘的模样不似寻常西善女子那样开阔明朗,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但是言行上的气度倒是比他见过的女子更讨喜,想必是他见过的女子太少了,拓跋寅的眼角弯弯的,像是心中满是欢喜一样。
郑弘月也没抬头,就知身边这少年在看她,她把针线捻断,将衣服摊开来,掸了掸上面的碎屑,“看看,漂亮吗?”
拓跋寅凑上前来,摆弄着衣服的袖口和腰身,“我那儿可没有这样的衣服。”
郑弘月把衣服往他身上比划了下,满意地放下,“穿上这衣服,再配上兵刃,倒是硬气了不少。”
徐叔走了进来,把新沏的茶水放在了桌上,他摸了摸郑弘月做的衣服,笑了,“没想到郑姑娘手那么巧,这做起衣服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西善的女子一般会些针脚刺绣就足矣,不需要学习裁衣的手艺,而且西善的制衣行业兴盛,家家户户都愿意到铺子里订做衣物,除了新生儿的贴身衣物之外,很少有自己裁制的。相较之下,西陈女子的手更巧些,闲来无事,也常在家里做些裁衣、缝补的活计。
郑弘月微微一笑,“我们小户人家自然要多学一些,在王都兴许少见,在我老家焉阳,这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女红能做得这么好,将来姑娘的夫君真是有福了。”徐叔给他二人添了茶水后,似若无意地往拓跋寅那瞟了一眼,心中暗暗叹息。
郑弘月把衣服叠好后,交付给了拓跋寅,“这粗略的款子已经裁好,你让丫鬟拿去铺子里,将边沿细细修理一番便行了。”
“你不是说要给我做衣服嘛,这有始无终的,算什么?”拓跋寅不干了,把衣服又还回到她面前。
郑弘月拧着眉,“我又不是铺子里的裁缝,这修边的活计我是干不了的,给你把这新衣打好底子,已经是能力所极了,再多就没法了。”
看着拓跋寅似乎还要动气,徐叔急忙上来圆场,“少爷,郑姑娘说得在理,这修边定相的,没有熟练的功夫是做不来的,就算是家里的娘子给相公裁衣,也没谁能自个儿包揽了全活儿呀。”
徐叔这话算是安抚了拓跋寅,他脸上有些不自然,暗暗搓了搓手心,把衣服规矩地抱在了怀里跑了出去,“我这就找人拿去铺子里。”
郑弘月听懂了徐叔话中的含义,她有些恼了,“怎么连您都这样胡说,也怪不得他总是多想。”
徐叔把慈爱的目光从拓跋寅远去的方向收了回来,投注于郑弘月身上,“少爷的情意单纯得很,姑娘别忧虑,老爷正在安排少爷的亲事,不会给姑娘造成烦恼的。”
郑弘月抿着嘴,收拾好桌面上的针线。在他们西陈,女子的第一件成衣是必须裁制给夫君的,所以她才没有为拓跋寅做好那件衣服,另一方面,也是怕深谙世事的徐远章会怀疑她。但是若说心里还像之前一样爱慕着申珏,似乎又没那么深情了。果然时间和距离是会改变一个人的。郑弘月把针线匣子提上,便往内屋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