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负面感受,难!

珍爱卡系列

      现代化的城市,摩登的高楼,光鲜的衣着,靓丽的外表,昂扬向上的脸,积极进取的姿态,这是你,是我,是我们的日常生活。领导下任务了,你应对自如,总有办法;在敞亮的办公室,你年轻有为,与人相处和睦。与朋友聊天,讲着最近的事情,哪里顺利,哪里不顺。但顺或不顺,都让人觉得你又优秀又精彩!

      然而某一天,同事冲你喊了句,“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懂不懂……?”你立马感到生气,不被尊重,但碍于人际关系,职场利害,并没有表达出你的感受,但你心里并不舒服,这一件事就把一个关系戳了一个洞。

      原来,平时多大的压力,多难的事情你都不怕,但面对小小的人际压力,你却不能为自己说一句合适又有力的话,捍卫自己的权利。还嘴回去吧,也在论这个事情,又或者升级成意气之争。但你其实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你的行为让我很生气,还有,伤心,你没有尊重我!”但这句话,却死也说不出口。

      当你把心沉下来时,才发现在光鲜的衣着,靓丽的外表下,你还是有一颗怯弱的心。谈天论地,聊理想,说抱负,解决事情,你一一在行,就是承认自己害怕,承认自己受伤了,这不行。告诉同事你积极的感受,“呀,我好喜欢你这身打扮”,“你今天干的漂亮”——这轻而易举。但是告诉他,“喂,你刚刚讲了一句话,我听着有点不舒服”“你刚那样做,我感到有些受伤”——NO!

      这样的事情,如果只发生在职场,那也是正常。毕竟萍水相逢,没准明天就各奔东西,何必要触及感情!是啊,可是有时候,你发现面对真正亲近的人,当你感到不满意时,也难以真正地说出口。恋人说,“你去把饭做了”,“给我倒杯水”,“不是上周就跟你说,要提前订票吗”,诸如此类的话,有时你鞍前马后做得乐不疲此,但有的时候忽然也觉得有些受伤,你可能会还嘴,“你闲在那里,怎么不知道做!”,“我上班这么累,你知道什么”。但是对于内心真正的忧虑——“你这样的态度让我有些难过,我也想要你关心”——这话,绝对讲不出口。

      所以,普通同事、朋友也好,亲密恋人家人也好,说出你对他的负面感觉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似乎变成了一个惯例。


  (一) 既然不说出负面感觉,那你是怎么做的?

      像上面讲的一样,我们最习惯的应对方式就是反击了。比如,语言反击——言辞犀利地还回去,“你凭啥说我,you can you up啊!” 再比如,行为反击——话不多说,之后逮住合适的时机,以行为表明态度,给对方一击,不得不说够狠。可那是对外面的人,对亲近的人,相信多数人做不到这样,但消极的反抗还是可以有滴。面对上面那个趾高气扬的恋人,就是不做,看她把我怎么样,或者找借口,为自己免除劳役找一个合适的挡箭牌,也正好说服自己,我不是不愿意,我是真的有事啊。

      个性强的人反击回去,个性弱的就自己默默消化了。在心里转两圈,给别人的行为脾气开脱一下,“算了,他就是这么个人!”,但是以后渐渐疏离对方。或者仍然保持微笑和睦的关系,但心里已经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表现出了高超的人际关系能力。

      在心里感到不爽的时候,直接了当地发火,或以行为更有力地,也更狠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都会显得自己比较成熟强大吧,像个可以影响事情走向的大人。但那只是当时“显得”而已,其实你什么都没能影响,最后也不得不承受了后果,不是吗?所以,意气反抗的人,本质上和默默消受的人一样,都是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对不起,你的做法让我受伤了。”

      反唇相讥是不让自己白受委屈了,但敏感又脆弱的关系就有了裂痕,要是在职场中还要不要混下去呢?可是,自己单方面消化多了,又会觉得越来越累。本该相濡以沫的恋人和家人,你心里放着的一些疑惑跟委屈,因未能正面对话而窝在心里发酵,最后看到的对方早已跟自己的偏见揉在了一起。一段亲密的关系从亲近到疏远,除了不可调和的现实问题,不知道这些未能沟通的负面感受在过程中又出了多少力!


      (二)为什么表达负面感受就那么难?

      所以说,还嘴是很容易的,意气之争,行为上来几个回合的较量,我们天生就会。小孩子因为语言能力有限,表达想法时常常诉诸行为,哭闹、直接动手,是它们惯用的方式。并不光是语言能力,在他们整个生命还是一张白纸,根本不认识情绪为何物时,发生任何事情自然用行为代替说话。但是,我们长大了,语言能力早就发展了,有的人都不知道掌握了多少门语言了,方言,普通话,英语,还有各个大小语种,同时也有了对喜怒哀惧的体验,可还是不能好好发出一句感受。

      从大的方面来看,是文化的影响。东方文化崇尚含蓄,中庸,表达情感是件太直接太不圆滑的事,更何况还要表达负面的情感,怎忍伤了和气呢。看美剧里人与人之间表达爱怨,表明观点,捍卫立场,都那么直接了当,不留痕迹,这样对比之后才知道我们有多含蓄了吧。甚至有些话你能用英语来讲,肯定讲得坦坦当当,I don’t think you are right. You hurt my feelings. I felt insulted. I need you.可是你敢换成中文试试吗?两眼泪汪汪,啥也说不出口了吧,相信臣妾与皇帝都做不到!

      即使不谈抽象的文化,就说看得见的社会。你我目之所及,整个社会无时无处不在追求真善美,向往高大上。负面的事件,只要一出来就被人当作笑柄,谈资,大多数人给予的关注都是出于好奇,并不是尝试理解别人做错事的原因。所以社会对于优秀的定义,对于成功的标准,让我们负面的想法感受无容身之地。渐渐地这个标准也内化到了我们心里,连自己也容不得自己了。

      以上是大环境,可能多数人觉得与我无关。那往小里看吧,应该会觉得亲切无比,这说的不是我么。首先,你可能想维系一种和谐的人际关系吧。如果和别人说你生气了,人家做的啥事让你感觉受伤,这不是委婉地在攻击人,破坏关系吗?

      再有,你可能根本就没对这浮在表面的关系抱有期待,对吧?跟人说,你觉得生气了不舒服了,谁理你啊!这样像个脆弱的小孩子!这是社会,别人又不是你妈,为什么要管你开不开心,舒不舒服呢。你矫不矫情呢!

      话说到这里,最难面对的一点来了,那就是,你突然意识到——即使身为亲妈,在小时候你想依赖她,想得到一些安慰和支持的时候,她也没能给你什么,对吗?所以,其实你处理紧张情绪的方式,是粗暴反击,还是默默忍受,敢不敢说出你的负面感觉,大多是成长经历教会的。如果父母对我们进行积极教育,坚强教育,在他们的价值观里就没有人性之脆弱的容身之地,那当我们如一个小孩子一样自然流露出你被人欺负后的委屈,生气时,当然也得不到他们的正面反馈,最后不自觉认同讲这些是羞耻,是懦弱。于是,我们还是采取了最原始的方式,言语反抗,行为还击,以证我心。


            (三)  既知难,才更要做

      但是,没有得到公平对话机会的负面感觉,并不会消失,而是会影响我们以后的行为,影响一段关系的质量跟走向。它需要被主人从黑暗里拿出来,摊在阳光下,需要和外界对质以消除误解,在无法和人对质时,至少也需要自己能明白这感受,承认它是有道理的。只有面对阴影了,才能弃恶从善,放弃孩子般幼稚的方式,才可谈经营一段可依靠的亲密关系。

      当你衡量了利害,评估了风险,鼓足了勇气,哆哆嗦嗦,跟一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说,“我跟你讲一件事哈,你上次……我当时觉得有点受伤……” 接下来,他很有可能大吃一惊。在他心里,一直觉得你很自大,了不起的样子,一直深受你的影响,才会抑制不住脾气,可能直到你讲出这话,他才了解他给你同样带来了一种压力。这种双方相互在心里编造的假象,因为真诚的沟通而得以揭穿,接下来给你和对方都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去看待这关系。此时别人对你道不道歉,改不改变他原本的方式,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你非常真诚地说出了你的感受,仅是为了表达,不为指责,也不有期待。

      当你选择了一个好的时机,向那个爱指使你做事的恋人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也需要人照顾……” 如果你言语得当,又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感受,可能会使你的想法立刻被对方理解。你也可能会了解,其实对方让你做事,你看到的是她在指使你,而她表达的却是爱你。每个人出生于不同的家庭,由于各种原因,有些可能难以追溯原因,形成了独特的表达爱的方式。不论好坏,你看着再奇怪,再难受,但对当事人来说,那就是爱。接下来,如果你们彼此都愿意为对方做调适,关系就得以维系,而不是走向相反的方向。

      尽管在关系里不是每个问题都能这样解决,但是大多问题都需要这样被对待;尽管不是每个问题都能通过这样方式得到解决,但是这种方式提供了一个转化的机会,一种看到新事实的可能。这样表露自己的正面感受,负面感受,或许给了对方伤害你的机会,但也给了你获得爱跟安全感的可能。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真正的勇士,也应该敢于直面内在的阴影。难以表达负面感受的孩子,不管你现在多大,不论你外在的成就有多大,收掉光环,直面内在的想法。这并不容易,需要你学习很多技巧,更需要一次次尝试。最重要的是,你发现了自己不能讲出负面感觉这件事了,并且决定去做些改变,那就一定会有所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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