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宣统皇帝爱新觉罗•溥仪,三岁登基,猝于1967年。
末代皇帝,不过短短一行。
没有臣民再把畏惧的视线埋在他的周围,歌颂他的功绩或是评论他的昏庸,千秋万代。
这是一个很压抑的故事。一个人,被从小圈在笼子里,千人侍奉着,不会自己做一点点的事,没有走出过皇宫的大门。于是他成了一个奇怪的存在:之于满洲大臣,他是个徒有其表的皇帝,而在新中国的人民的眼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他只想回到以前的样子,回到历史轮转不休应该有的形态,那就是依靠着血统,继续坐在龙椅上。对于什么制度的终结,新中国的开始,他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
溥仪很孤单,从小就很孤单。对他很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陪伴他成长的阿嬷,一个是他的妻子婉容,都离他而去,连告别的权利都没有。阿嬷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婉容,多年以后再见,已经成了一个精神失常只会朝人吐口水的丑陋老妪。而身边整日笑脸逢迎的太监,就像他自己说的,皇宫就像已经唱罢了戏的戏台子,他们还不走,不过是想从这里再拿几件行头,一件一件,直到掏空。
他不是没有抗争,只是抗争久了,累了。额娘去世的时候,他要回家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合上,他哭嚎,甚至要从房顶跳下来。没有用。后来,他的皇后婉容离去,他追着汽车跑,灰沉的大门又关上了。他没有再喊,只是怅然了一句:开门啊。
溥仪想过改革。刚在朝堂之上吐露志气,换了大臣清点国库,当晚就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的东西。成立满洲国,去了日本,他也是想提起主权平等的,结果呢?大臣纷纷起身,不屑地离去了。只剩他自己,对着昏暗的,空空如也的“朝堂”。
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他在人生的前十年没有成长,那么很容易就在以后的道路上保留着幼稚的幻想。比如在溥仪的心里,日本帮他重新当上满洲国的皇帝,就只是在帮他,他的国家,仍旧是真正的国家。
所以他很难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也还是后悔了的,当他后来得知自己成了日本屠杀中国人的帮凶,知道了大烟和人体实验,他怔住了。他都坦白了出来,有关的无关的,他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一切负责。
没有人应该负责。只是时代更迭的必然产物。一个可笑,可悲,可恨,可怜的末代皇帝。
溥仪获得特赦以后就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看得见生命的尽头。
黄昏的紫禁城总会让人有时间倒置的错觉。
他买了票,跨过拦在外面的黄色警戒线,一个小男孩儿跑过来,说:“停下来,不许到上面去。”
“你是谁?”
“我住这儿,我是管理员的儿子。”
“以前我也住在这儿,那里就是我坐的地方。”
“你是谁?”
“我是中国最后一个皇帝。”
“怎么证明?”
他踉跄走到龙椅边上,突然笑了,招了招手。弯下腰,从龙椅下掏出一只装蛐蛐的笼子,仔细擦干净,放到男孩儿的手里。
回头看,再无溥仪。
一只蝈蝈缓缓从笼子里爬出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