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经来到2656年。
“亲爱的,你的画完成了吗?他们催的很紧。”妻子忍不住又问一遍。她一起床,就看见丈夫坐在阳光洒溢的窗前,端着温暖的豆浆,在躺椅里轻轻摇晃。看丈夫那副眯缝着眼的表情,她就猜到九分,还是阳光。
“嗯,我必须再观察一日阳光。”果不其然,丈夫还是这个回答。他总是说,阳光里的色彩和阴影变化万千,感性的美,是那么容易捕捉和记录的吗?
如果是妻子问起,他还有耐心搭理一句,换做那些科学家,他会不耐烦的咆哮:“你们总以为跟物理化学一样简单?!”于是焦急期盼着他新作的科学家们,只能吓退到一楼的客厅里,日复一日在那里催画、等待。
昨天,已经是人类启动火星改造计划的第十九万九千二百五十天。不知道哪个傻逼作家,在网上感慨了一句:“九九二百五,古中文里是永作傻瓜的意思,刚好形容今天的火星改造计划吧。”
舆论被他掀起,地球上的人类,已经进化到不能更无聊的地步。但是火星改造计划的无法完成,依然是他们几百年来的痛。
火星改造,在人们心中本是一个顺理成章,简单易行的计划。几百年前,人类就已经发射了一颗高光能球至火星表面,以提高火星温度,触发其环境的巨变。通过科学家精密的计算和预测,增添于其表面百分之二十的氮气,百分之五十的二氧化硫,零点三毫克的氧,五十立方氢......然后,只需静静等待三百年的时间,其自发的连锁反应将生成与地球一样的大海和蓝天。然后是一百年的地球动植物移民期,在大规模机械化自动分布培育之后,完备的生态系统基本建立。
尽管有些思乡情结者不愿离开地球,火星更为舒适的气候和奇特的异域环境还是吸引了大批消费者,移民火星的服务在体验产品阶段就接受到了大批报名。体验价、折扣,永远是人类无法克制的诱惑。
可是这个在科学界被证明无所挑剔,获批各项星球技术认证的项目,似乎出了点小纰漏。当第一批人类移民欢欣鼓舞的踏上了火星之后,他们心中充满了对自身种族的敬仰,人类不仅可以复制地球,还可造就比地球更完美的乐园。
有位音乐人曾在他的古典摇滚中唱道:“这里若是天堂,这里就是故乡,我心愿在这里死亡。”这首唱诵火星新家园的歌,穿越星际在宇宙间飘荡。
却真是一语成谶。尽管在遥远的地球上看来,火星美景美不胜收,在那里住上半年的人却开始不同程度的厌烦抑郁。他们声称火星没有一点美感,感觉心在那里死亡了一般,体会不到人世间的感觉。
科学家们又做了各项环境指标核对,毫无破绽。又请了心理专家做一对一辅导,毫无进展。有神论者站出来指责说:只有上帝才可创造世界!
撤回了所有移民,火星自然生息,却又成为一颗没有人类居住的孤独星球。近百年过去了,那颗遥远的星球,人类的杰作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终有一个普通人,翻出那时的纪录,摘录出那句话:“体会不到人世间的感觉。”她是一个绘画爱好者,在她的人世间里,世界不是阳光和空气,而是五彩的流动,世界不是高山和大海,而是明暗的起伏。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却在博客里写到:我们不仅是科学的,也是艺术的,不仅是理性的,也是感性的。我们用理性去析感性,也可用感性去解理性。
这个普通女孩的一句感悟,不仅莫名其妙引起千万人的共鸣。也让火星计划的科学家在死结里找到了希望。火星没有人世间的感觉,因为它是人类用纯理性创造的。早有人说,宇宙是感性的,否则宇宙所生的人类不会如此感性。宇宙自然所生的树木花草,即使是一颗碎石一片尘埃,都让人觉得安心踏实。
于是科学家找来了画家,音乐家,各种艺术家。他们用人类的眼睛和耳朵,去捕捉宇宙藏在乐音和色彩中的生命。他们要共同塑造一幅光色的火星画面和律动的火星乐章。这些作品将被转换并体现为真实的大气折射度,光粒子运动率,潮汐角度,云雨方向,动植物资源搭配......
这位坐在窗前品豆浆的先生,有着全世界最为敏感的双眼,他纠结于每一个变幻的细节,精通调色盘里每一只颜料的属性。他原本只是一个爱画画的化学家,日积月累为人所知,被太平洋杂志评为“摩登莫奈”。艺术品数据调查平台报告,全球百分之九十二的人,对他的作品能产生强烈共鸣。因此最后一个火星作品,由他压轴。他却不紧不慢,面对各方催促,他对焦急的科学家们咆哮,对记者则谄媚轻言,对镜头前的大众则保持魅力姿态,温柔说:“亲们,为何不让时间也感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