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常年在外奔波劳碌的人们,老家永远都是心里最美的牵挂,于是,大年初一的清晨便会出现城里人鱼贯而出奔向乡下老家的景象。老赵是个俗人,自然难以免俗,便在晨光熹微时分,带了妻儿加入了这回老家的洪流之中。
灯饰把街道、花坛、树木装扮得流光溢彩,薄雾仿佛都在光影交错中飘渺,使人宛若在仙境一般。大年初一头一天,一切都是如此清新,如此充满喜庆气氛。
“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
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
家家团圆会呀啊,
少地给老地拜年呀啊,
也不论男和女呀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
都把那新衣服穿呀啊诶呦呦呦呦,
都把那个新衣服穿呐啊诶呀啊……”
许是年龄越来越大的缘故,想明天的事情越来越少而昨天的事情却总是萦绕心间。这首东北二人转的唱词冷不丁的就响彻在我的耳畔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身着节日盛装扭大秧歌的人们,舞着扇子旋转着手绢的二人转表演者,百听不厌的唱词唱腔,把东北的大年初一的热闹和喜庆永远镌刻在老赵的记忆之中了。
“叔,恁也回老家啊?”突然,一辆奔驰鸣着喇叭超过我们,摇下车窗,一个熟悉的中年人对我说。原来是本家的侄子。听说他在城里经商,发展得不错。于是,便一路同行。
城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少了很多年的味道。一出城,便可听到劈哩叭啦的鞭炮声了,那爆竹的火光在天幕上不停地闪烁,给大年初一的清晨涂抹上几分喜庆的色彩。
到老家了,母亲和大哥一家早已在胡同口等候多时了。“咋才来啊,快去给你奶奶大娘磕头。”一见面母亲就对我说。
老家有大年初一给长辈磕头的风俗。每年大年初一的清晨,天还没亮,同族的年轻人便由长者带领着,男的一伙,女的一帮,去供着祖宗牌位的人家和长辈家磕头。大街小巷,人头攒动,都是早起磕头的人们。
磕头是小村最为庄重的礼节,很有讲究。先去谁家后去谁家,先给神主磕头,再给长辈磕头。一大帮人齐刷刷地站好,面向祖宗的牌位,双手微扣,深施一揖,然后双膝跪地磕头。磕头看似简单,其实也有讲究。给已故先人磕三个,给活着的长辈磕一个。作揖、下跪、磕头,每一个动作要自然流畅,一气呵成。倘若姿势生硬或者磕错了头,便会叫人笑话。
客人来家磕头,主家便在旁边陪着还礼——跟着磕头。磕头之后,照例要问一句:“起得早不?吃饺子了吗?”在乡亲们的心里,只要大年初一起的早就表示对过年的重视,也证明身体健康。寒暄过后,主家便拿出香烟、花生、瓜子和糖果,于是,大人吸烟,小孩子便吃零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小时候都要跟着大人磕头,磕的膝盖生疼。于是,便盼着长大,以为长大了就可以不磕头了。可是,长大了还得磕头。人家来咱家给父母磕头,不去人家便是失礼,会让乡亲们笑话。后来考上学,留在城里工作,回家过年时便不再磕头了。带上牛奶点心等礼物到本家长辈家拜年问个好就算了。有时也客套一句:大奶奶,给您磕个头不?大奶奶便会说“不用了不用了”,于是,正好借台阶下,解释道:磕啥头嘞,都磕老了。大奶奶您还能活二十年!大奶奶便笑得合不拢嘴了。
拜年之后,回到家中,便开始准备午饭了。老家最为丰盛的两顿饭便是除夕夜和大年初一的午饭。老赵平时有两个爱好,一是喜欢舞文弄墨,写些入不了流土得掉渣的文字;二是喜欢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每次到老家都是我主厨,这已经成为惯例。
大哥准备了鸡鱼肉蛋,还有许多新鲜蔬菜。于是,将蔬菜或切丝儿,或切段儿,或切滚刀块。莲藕焯水,猪杂改刀,红烧肉和鱼头上锅清蒸。一阵锅碗瓢盆交响曲过后,一桌大餐便大功告成了。
陈年美酒温上一壶,即墨老酒加姜片和大枣早已煮好,于是,一家人便端起酒杯,为新年干杯,为老人健康干杯,为幸福生活干杯,小院里便响起开心的笑声。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昨日儿子已经在网上购买了贺岁片——《流浪地球》的票,便向母亲和大哥一家人告别。回城的路上,老赵在想:都说现在过年越来越没有味道了。其实,不是年失去了往日的味道,而是因为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喝,每天都和过年一样。
天天过大年,这不正是国人曾经梦寐以求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