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然雪婵
1
前几日寻了几期奇葩说来看,让我深受触动的是第九期的辩题《父母想去养老院,做儿女的该不该支持》。
当我刚开始看时,我毫不犹豫地选了不支持。
理由很简单,因为不放心。
就像我小时候被寄养在外婆家不到半年,便被他们接回了身边亲自照看。
我妈说“就是因为不放心你,虽然知道你外婆也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但是不知冷热不体温饱,终归是放心不下。”
养老院是生离死别的地方,并且一般的养老院,不管是在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远没有子女照顾得那般周详和尽心尽力,又如何能放心。
我父母都是60年代普普通通的农民,他们老年的理想生活是儿女承欢膝下,能含饴弄孙,家人平安,家庭和睦。
所以他们也断不可能愿意放下家庭去那么一个陌生冰冷的养老院的。
印象最深刻的是,马薇薇关于“孝顺”这个词的解读:孝顺这个词,就是由后悔构成的。
而在这次的辩论上,马薇薇比较了两种选择:
如果选择在父母老了的时候和他们住一起,需要承担生活琐事的磨难,可能会天天吵架;
但是,这并不难面对,父母就是这么过来的;
吵吵闹闹和父母过一辈子,等他们离开的时候,你可以和父母说:“你们这一辈子对得起我,我这一辈子,也对得起你们。”
但如果你选择把父母送到养老院,你的中晚年会很幸福,家里不会吵架,可以安心过二人或者三人世界,只要周末去看看父母就好;
但这个选择背后的痛苦是,有一天父母不在了,你就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因为一些琐事,就离开他们了呢?
2
这一席话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公。
外公一直是个勤勤恳恳的人,他这一生都是在苦日子中度过的,他这一生都在为了养育四个孩子而奔忙,清醒时从未得到过片刻的安歇。
妈妈说,外婆20多岁就得了心脏病,干不了活,家里所有的活计都由外公担着,他白天天不亮就去田里忙农活,等到太阳下山,吃完晚餐,便编织竹篾好第二天拿到集市上换钱,通常要做到凌晨2、3点。
那几十年,几乎日日如此。
正是因为几十年如一日的不眠不休,他的体力过早地透支,三十多岁失聪,四十多岁便患上了脑梗塞,多次从病危中抢救过来。
而在他六十岁的这年,他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症,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此后,他谁都不认识,每次众人去看他,他总是呆呆地问,你是谁。生活也不能自理。
那一年,他由他四个孩子轮流照应。而我妈每次打电话跟我说起,都忍不住哽咽。
那段时间,妈妈身体也极不好,腰椎一度疼到走不了路,由于急火攻心,高血压症也愈发猖狂,时常会头晕眼花,但她仍坚持定期去看看外公外婆,给他们添置日用品和吃的喝的,
被诊断不到一年,外公便过世了。
那日,她将噩耗告知于我时,一度哭到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平静一会儿,却总是自责和后悔,后悔自己在外公在世时没能让他有一个无忧的晚年,外公年轻时清苦度日,吃不好睡不好,她后悔自己没能让他安然度过一切劫难。
但一路走来我都看在眼里,她一直都尽到了一个女儿能做的最好,就算是在我们家最清贫的日子里,她也依然定期大包小包回去看外公外婆,他们身体一不舒服,她便紧张地恨不得立刻飞到他们身边照料,该给的赡养费只多不少。
我深深理解她的后悔和自责,她不是自责自己不够好,她自责的是为什么还想继续尽孝的时候,外公不在了,她自责的是现在终于有一点能力能让外公过上好日子了,他却突然离开了,她自责的是觉得外公的离世,是自己不够孝顺造成的。
但,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事实:哪怕曾经有再多的孝顺,哪怕之前真的做到最好,也总会有后悔的地方。
所以有时候折磨和凌迟我们的,不是选择本身,而是你做下这个选择可能要承担的代价和后果。
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爱,那些你觉得可以等一等,等你有空的时候,等孩子再大一些的时候,再来好好陪陪父母,也许就会突然有一天,你连听他们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爱,可以被你挂在嘴上,也可以被你藏在心里,但你得承认,爱总会有来不及的时候。
3
在我们家,我弟是最小的孩子,我是老大。
许是因为是老大的关系,我虽只长他一岁,但总归是比他早熟一点。
他小时候特别叛逆,上小学那会儿,他经常放了学不直接回家,而跑去沿途的游戏机室去打游戏,后来,这件事让老妈知道了,于是日日放学时便守在校门口,一见他出来,直接拎回家。
可尽管是这样,他仍然无孔不入地寻觅去打游戏的机会,游走在镇上各大游戏厅。有时候打着打着就会忘了时间,老妈只得带着我分头去挨个游戏厅寻他。
被拎回家之后,他便免不了挨老妈一顿板子。那哭天抢地的嚎叫声,就算是老爸也不敢插手去护。
嚎了几次,痛了几次,加上老妈每次的严惩不贷,他也终归收了心,消停了几年。
再大一些的时候,他又迷上了下军棋,于是有一次他偷了老妈五块钱去买军棋。
偷钱这事在我们家可算是大事,更别说像他那么大点的小屁孩,于是他又免不了受一顿皮肉之苦。
在那之后,他便不再敢偷家里的任何东西。
我妈对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听话,我能省多少心啊。”
邻居们对我弟的嚎叫声也习以为常,偶尔他不挨打的时候,倒反而遭到邻居们的调侃“这几天你很乖嘛,不错不错”。
但我知道,她每次打我弟的时候,自己也是心疼得不得了,有几次我还看到她打完我弟,偷偷躲在厨房里抹泪。
而后他跌跌撞撞地长大,也渐渐懂事,成绩优异,成了邻居亲戚眼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老妈才松一口气。
她说她就是怕我弟走上歪道,说这辈子不盼着他能做大官赚大钱,只盼着他能长成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一生平安,不违法乱纪。
所幸,他后来也算是个五好青年,积极向上地工作,快快乐乐地生活,也不枉那些年的嚎叫和挨的棍子了。
而现今,我和我弟的婚事便成了她唯一的心病。
多次在电话里,她总是催我们早点完婚,总说起院子里谁谁谁的孙子和外孙都好几岁了,她儿子和女儿却还没成婚。有时候说着说着还哽咽了。
她说,她小时候家境不好,吃不饱穿不暖,就盼着快点长大能结婚成家,养活自己;
结了婚就想儿女双全,儿女大了之后,又盼着他们工作顺遂,健康平安;
好不容易工作稳定了,她又想看到孩子们结婚生子;
不只是这样,她还想看着孙子外孙出生,然后看到他们也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大部分的中国父母大抵都是这样,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却有着最朴素最遥远的梦想:看着自己的血脉一直延伸到生命的尽头,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在未曾长大之时,我觉得她的唠叨特别烦人,有时候她叨叨的时候,我便怀疑她是《大话西游》里的唐僧转世,于是索性捂上耳朵或者干脆跑开。
而等到她年纪愈发大的时候,便唠叨得更厉害,事无巨细。而等到自己年岁渐长乃至现在,却愈发觉得她的唠叨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乐章。
在她的叨叨中生活了二十几年,现在的我,唯恐再听不到。
每逢过节回家,那是妈妈最开心的时候。相应地,每次过完节离家的那一刻,是她最惆怅的时候。
她会在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的时候就开始问我们想吃什么,她好早点准备。
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弟就会向我妈预定一系列的土特产诸如腊肉、酸豆角、猪血丸子、红薯干、南瓜干,做这些东西需要些时日,于是他都会提前就向我妈说。
于是我妈每次都兴致勃勃地向我们报备这些土特产的“完工进度”。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喜欢吃土特产,他答,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吃,吃也可以,不吃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该是妈妈乐意做的,能让她感觉到被需要,能让她觉得她在这个家庭里的分量有多重要。
我欣然,小子真的懂事了。
今日晚些时候我给我妈去了一个电话,陪她唠唠嗑拉拉家常,最近我总是天天给她打电话。
听到她怀念外公时候的那种伤感,我也总是很恐惧有那么一天,她会不会匆匆离我而去,会不会还没来得及见我最后一面。
便不敢再往下细想。
我越来越觉出“孝顺”二字的分量。所谓的孝顺,不仅仅是陪伴,而更多的是让他们感觉到被需要,让他们在垂垂老矣之时,仍然能拥有这个大家庭的价值感,让他们觉得自己“有用”,让他们感到我们的心永远是与他们在一处的。
而不是让他们天天守着电话和微信,乞求式地等待你的一次“垂青”;而不是只在母亲节的时候,在朋友圈发一句“妈妈您辛苦了”。
看过一句很触动的话:老人,那可是你唯一的、最后的一丝注目啊。他们如若走了,你的身后,就真的空无一人了。
孝,是这个世界上最等不起的。
所以,永远别让爱,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