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子时,夜漆黑,云翻腾,雷阵怒,大雨滂沱。
重重的夜色中掠过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身进了彭宅,这是远近有名的富商,做黑钱生意发了家。人影轻盈的跃上房顶,来回跳跃查看,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大雨的侵袭,片刻功夫便钻进一间房内,将房中金银细软,银钞粮票系数搜出。出门后又是几个跳跃,人影已在宅门之外,细密的大雨淋漓而下,浓云盖着整片大地,密不透风,人影全身湿透,在院房上来回穿梭,几个回合便消失不见,就好像他根本没出现似得,大雨隐去了有关于他的所有痕迹。
第二天城里许多付不起重税被抄家穷困潦倒至街头的人身上都多了几两银子。市井盛传雨夜神又出现了,诸多流浪的人纷纷面朝东方合掌虔诚的向他致谢。
雨夜神不是神,他本名齐方,自幼是孤儿,被长老寺的净法主持收养在寺院之中,骨骼精奇,习武一点就通,最是轻功了得。二十二岁下山,从长安一路走来,见了无数的孤寡饿殍、人间灾难,也见了诸多草菅人命,朱门酒肉的达官富商。行至洛阳因一姑娘扎下根来,肝正义胆,最瞧不上为些铜臭至百姓于水火的官员商贾。每逢暗夜大雨,身着黑布麻衣,凭着轻巧的身姿和高超的功夫飞檐走壁,神出鬼没,劫黑商污吏之财以济穷苦贫弱之人,从未有失。
轻功无人能出其右,官府屡抓不中,毫无办法,一时江湖名声大噪,手脚稍有不干净之人人人自危,最怕雨夜。疾苦百姓感念其恩,皆称之雨夜神。
洛阳城中有一座雕梁画栋的别致楼阁,琉璃的金顶,碧玉的翠梁,入门一个紫檀架子的理石屏风,往进一走豁然开朗,藤萝翠竹,假山绿水,好似一幅仙境。穿过正厅,上楼是连绵不绝的厢房,蜿蜒曲转,香气四溢。这便是远近有名的俏春楼,其中姑娘有品有味,棋琴书画,作词弹曲都信手拈来,是上流人士流连忘返之地,阳春白雪和歌而唱,共度良宵无人不醉。最是知名的头牌伏玉姑娘,性子极是高傲,一月只有十日挂牌,一只古筝弹得人心神俱酥,即是摘牌的票额高的令人咋舌,仍有无数达官显贵争相前往,但只有志趣高雅之士才能有机会一亲芳泽。
机缘巧合让齐方和伏玉有过一面之缘,自那以后齐方便彻底沉沦,从此在洛阳城里待了下来,想要拥美人入怀。终有一天用盗来的钱财摘得头牌,可他自幼习武,莫说和诗作曲,即使一幅秀丽的字也写不出来,更是不善言谈,茶续了三巡,聊了半晌,伏玉姑娘便起身送客了,他悻悻地走出门外,轻叹一声无可奈何的走远了……
近日无雨,齐方乐得自在,在洛阳城里游荡,忽然好奇伏玉姑娘不挂牌的廿日做什么呢?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巷飞身上房,几个跳跃便到了俏春楼的顶上,左右探查却没有伏玉姑娘的人影,正狐疑时,一辆吊着绿色流苏的朴素马车从后门驶出,初看马车只觉简单,细看才发现这马却是上好的跑马,两者如此不搭必有蹊跷。齐方运转功力,远远在其后跟着马车,直跟到城郊马车才停,此处早已没有洛阳城内的繁华,稀稀疏疏的院落,窄细的小路上看不见一个人。车帘掀起,走下之人果然是伏玉姑娘,齐方一阵激动赶忙跟上。伏玉踏着碎步进了院子,齐方在房顶揭瓦偷看,只见房中也有一名娇弱女子但脸色惨白,卧床不起,细听之后齐方才明白了大概。
这位姑娘名为伏蝶,和伏玉是同胞的姐妹,也是一副可人儿的模样,儿时同姐姐一起被卖到俏春楼,姐妹俩相依为命在这俏春楼中站住了脚跟。但却在三年前染了怪病,身子便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伏玉看在眼里痛在心中,苦苦求医也没能好转,只好寻着最好的滋补药物给蝶儿养着身体。直到前一段时间有一位奇医自报家门,告诉伏玉姑娘她妹妹的病他或许可以一试,伏玉斟酌思考,不忍看着妹妹气喘力竭,浑身颤栗的样子,便答应先试他几副药方。谁知两副草药下去,妹妹的脸上竟有了些许血色,平日里感觉也好于日常,开始憧憬病好之后的场景,这样伏玉心中欢喜不已。但好景不长,奇医告诉伏玉,如此吊命之法不可长久,要根除一定要有用一方绝药,此刻他手中材料已齐全,但却独缺一颗千年的珍珠,磨粉做引。伏玉当下差人寻觅,可已半月有余,此事还没有一点头绪。
听到此处,房顶上的齐方突然一愣,世人只道他轻功了得,行事从未失手,其实他生性谨慎,之前必做好万全准备,调查细致才会下手。前两日在妙悟山庄寻觅手头一人的线索时偶然听到不日之后便是当今皇太后的六十五寿辰,两湖巡抚要献出自己家传秘宝给皇太后祝寿,重兵押镖已在路上,数日即到洛阳,寿单已经呈上,皇上听闻是只稀世珍珠,龙颜大悦。山庄庄主朱旭在洛阳城也算一人物,与洛阳太守私交甚好,在京城的官场也有一方靠山,为人正义,好结交侠士,齐方初来洛阳两人曾在捕兽林不打不相识,之后关系逐渐熟稔,无话不谈。这也是齐方在洛阳之中唯一可算朋友之人。
齐方稍一盘算,翻身下楼,落在小院之中,走向厢房径直敲门。伏玉以为车马人来敲,问了一句“怎么了?”随音便打开了房门,看到齐方张嘴便要尖叫,齐方抬手死死摁住她的嘴,“姑娘莫怕,我并非坏人。你妹妹的病我或许能帮上忙!”齐方伏在姑娘耳旁轻轻说道。听到妹妹的病,伏玉眼神亮了一丝,赶忙点头,齐方逐渐松开双手,姑娘却已下的腿软,顺着他就往下溜,齐方提着她放在屋内的椅子上变自顾自的开始说“:恕我冒昧,你们刚才得话我都听到了。珍珠之事我或许能住你一臂之力。”
玉儿缓了一缓,恢复了往日的淡定,眼神里看不出一点怯懦,轻启朱唇“:你在房上偷听我们讲话,落入院中竟无人发现,足见你功夫高强。莫名告诉我可以帮我找到珍珠,我叫如何信你?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我无法告诉你我是谁,也无法让你信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仰慕玉儿姑娘的才华与美貌,数日前我曾有幸抽得俏春楼头牌却憾而未能得到姑娘赏识,今日偷听之事确有不妥之处,在下赔罪了。”说完起身便走,“一月之内,雨夜之后,就在此处,我将姑娘所需珍珠送与你,只愿博你一笑。”语毕飞身上楼,须臾便消失不见。
只留伏玉惊愕的望着门外,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时日已渐渐入夏 ,暴雨狂倾不止,长江下游开始泛滥,去年修的堤坝还未做抵抗就被冲垮,又是数万的灾民流离失所,湖南湖北最为严重。两湖巡抚一心为皇太后祝寿,灾情压着不报,不愿这种“丧气事”扫了圣上给自己母后过寿的雅兴。灾情无人处置,灾民无家可归,死伤甚多,齐方痛心疾首大骂为官不作为,想盗了他稀世珍珠的心更是一日甚于一日。
几天之后,果然有重兵入驻,将洛阳太守的屋宅围得铜墙铁壁,齐方前去踩点,发现果然其中遍藏高手,连空中也没有留下一个可以潜入的死角。之后几日,齐方每日潜于暗处细细观察,在纸上描绘,渐渐找出规律,入夜以后,高处看守的人数多了五人,屋顶的守卫每隔一个时辰就与地上的人换一次岗,以免被困意侵袭。他心里暗骂,尸位素餐!救灾的钱没有,看守献礼的江湖高手居然能请来几十人之巨,这种衣冠禽兽是怎么爬到如此高位的!一直无息的盯到第二日天色泛白才翻身离去……白天在房间里苦思对策,无奈看守实在严密,饶是他以如此精绝的轻功也未能找到破绽。但已答应伏玉姑娘的事,岂能在她面前失了面子,只能到时随机应变了,齐方从小在寺院里熏得慈善心肠,偏偏又是一路见得如此众多的人间惨剧,想起此官的行径早已是恨的咬碎钢牙。心念一动,虽是每次都做好万全准备,可这次即使我并无把握也绝不让那狗官轻松!
三日后,大雨夜!往日尚还热闹的洛阳城好似一下子被浇灭了似的,路上悄无一人,墨一般的夜里只有城里几家大户门前还亮着几盏萤火似的灯笼,大雨在湿滑的石板上打出一层厚厚的水雾,映着灯火几丈开外便已看不清东西。深夜,城郊,一个人影浮跃而起,被雨滴打烂的土腥味扑面而来,黑色的影子像游灵一样在夜色中滑越,呼啸而下的大雨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丝毫感受不到已经紧贴在身上湿透的衣物,在一个又一个屋顶上跳跃,他的心境早已是一片静谧,耳际唯有大雨的磅礴声,融化在夜空中的背影注定他是一个孤独的存在……
几个翻飞就已到了太守宅上,大雨之下这里却依然是灯火通明,院子里、屋顶上大大小小点着数把火笼,齐方在周围蹑手蹑脚的细致查看一番,发现这厮果然加强了守卫,显然有意在防雨夜神,这样一来更无从下手。齐方定定地趴着远处看着院落,半个时辰过去了,雨势似乎更大了些,所有看守一切照旧,精神异常未见有人犯困,显然被特别叮咛过,今夜注定多事,务必紧盯严防。齐方脚下一动,悄然滑到更近的屋顶,掌心暗暗用功绵绵一挥,打灭了最高处的火光,转身又滑到更远处。太守府内一时间乱成一片,卫兵众人紧绷的神经像找到了突破口似的,即刻冲进了数个房间围住宝物,但几十名高手果然训练有素,屋顶上暗伏的几个一动未动,地面中的几位跳了上来,查看一番又将火笼点着,让卫兵在附近增加人手巡逻,细致查看。
几番查看下来毫无人影,只道是被大风吹灭火笼,众人又恢复平静各自安宁下来。齐方等待一会儿,抬掌又灭了另一高处的火笼,众人又慌忙四处查看,几刻之后又复平静,齐方靠着超凡的轻功巧妙的躲过了众人的巡逻圈,众人四散寻找几次都未见人影,各自打笑说今夜太紧张了,草木皆兵,如此强大的阵势,哪怕真有雨夜神怕也只能望宝兴叹,无奈而归。齐方如此折腾数次,众卫兵早已心生厌烦,嘴里骂骂咧咧的抬着梯子慢慢悠悠的爬上楼来重新点燃,心中不知把这大雨大风骂了多少次,暗处潜伏的高手也不再管灯火之事,只是每次灭火依然会有两人出院查看,以备不测。
丑时已过,雨愈下愈大,好像要定了那灾民的命,犹如掉下的钢珠一样打的人生疼。伏在高处的一个高手身后是一个烟囱的暗檐,齐方看到此人一个翻滚躲进了暗檐,雨打不着了,但原来没有缝隙的观察视野此刻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死角,他知道,机会来了。变换身形绕了一圈跳到距此人不远的地方,抬手又是一掌灭了离他最近的一盏火笼。此人只感到大雨中好似一股劲风掠过,看着远处卫兵又搬着梯子慢悠悠的爬了上来。此刻的齐方已顺着屋顶溜下紧贴在房檐之下,他等点火的卫兵爬上楼去,找清位置,抓了一把木屑运入掌劲打出,瞬间灭了院内的几十盏灯,下地踹门而入,暗器飞出让屋内的几名高手慌忙抵挡,齐方脚下带风在几人中间游动,一个弹腿踢开中央的桌子拿起精致的小箱子就准备飞身上房,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在一瞬间打出,给众人没有一丝地喘息。可就在此时他感觉到箱子的重量不对劲,心想不好,自己中计了,这珍珠并未藏在此处,但时间紧迫,灯火重燃他就再无脱身之时,只好先逃了再说,心中一阵刺痛。运功上梁时突然发现自己刚刚踢开的案桌放的那么靠近床铺,显得些许怪异,他又落地狠狠地给了地板一劈腿,底下果然别有洞天,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被扔在角落里,齐方想都不想一脚踢起,怀抱就走。可这一会的功夫,守卫早已缓过神来,众人拿着火把冲了过来,齐方抓起屋内一人踢了出去,一个回旋落在屋外倒落的人身上反弹上房,几位高手却也早已在屋顶恭候,映着灯光也看清了齐方的侧脸,鱼跃而上准备擒住他。齐方大呼不好,脚下功力大运,身下的空气传来撕裂的噼啪声,竟然硬生生的在半空又一次跃起三丈有余,踹翻一人逃将出去……众高手心中一惊,此人轻功实在了得!在身后奋起追赶,可无奈轻功不敌,几个跳跃便已被齐方甩至身后,不多时齐方就消失不见追不上了。几人心中惊诧未定,却也暗骂自己疏忽大意,只得四散开来继续搜寻。
齐方回到屋内,心里也是惊魂未定,这一次凶险至极,差一点就难以脱身落入虎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我的面貌,洛阳城估计是不能久待了。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放着一颗纯白的大珍珠,泛着亲人的乳白色光泽,透出不一般的气质。齐方轻轻地笑了笑,这下总算对伏玉有个交代了。
事不宜迟,他寻得一辆马车,即刻赶往伏玉姑娘城郊的院落。闪身进门却发现屋内只有伏蝶一人还在微鼾,于是把珍珠放着伏蝶的枕头下,给伏玉留了一张纸条在桌上……
“玉儿,珍珠置于蝶儿枕头之下,拿去治病,余事勿想。你我相见于人海之中,相忘于江湖之上。莫要将我记住,对你们半点好处皆无。我倾慕于你,此珠亦使我了却心思。勿念勿见!”
收笔转身离去……
出门就骑着马往更远的地方飞驰而去,易名改性藏在了一个小镇上。不出半日便听说洛阳城风雨欲来,太守震怒,满城地搜寻可疑的人,雨夜神也被通缉,模拟的面像也被画出,凡提供消息者皆有赏金,提头来见者重赏五千两。一时间洛阳城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人人自危,生怕被殃及。
几天之后齐方放心不下,易容混进了洛阳城,夜里飞身爬上伏玉姑娘的房屋,却见玉儿姑娘趴在蝶儿的床边,姐妹俩一起嚎啕大哭,好不伤心。他心中一软,下房敲门,玉儿费了半天功夫才认出他来,一头扎进他的胸膛窸窣哽咽,断断续续地给齐方说清了这几天的事情。原来那天看到珍珠伏玉感动至极,赶忙联系那位奇医,将珍珠给他,谁知那奇医竟是个骗子,以珍珠为托词拖延伏玉姑娘的催促,没想到她真的拿来来珍珠。他佯装答应,可从此就消失不见再也找不人影了,伏玉急的毫无办法,只能和伏蝶在一起抱头痛哭。
齐方听的心中一阵颤栗,想自己一向谨慎,这次怎么会连那狗医的身份都没想到去查查呢,当时恐怕自己被伏玉娇弱无助的样子冲昏了头脑。向伏玉问清楚样子,齐方抬脚就冲了出去,朝着那人可能逃窜的方向追了出去……
苦追了数天,城内可能藏的地方找了遍,城外能跑到的地方也都搜寻了一遍,他自信不可能有人能跑得过他的轻功,可几天过去了他连个人影都没能查到。心思黯然只得先回到伏玉的院宅,齐方目力极好,远远望去便发现院子周围多了许多看似正常实则很别扭的人,看似各为己事,实则却有意无意的瞟着来人看,他知道此处已被官府控制,转身脚下起风,片刻已在数丈以外的屋顶,悄无声息的离开,待到晚上夜深他跃至屋顶,揭瓦细看发现伏玉果然已被软禁其中,心中已明白大概,放回瓦片又悄然离去。
这禽兽鬼医得了珍珠深知自己无法带走,城中已满是明岗暗哨,雨夜神也绝不会放过自己。他不如反投太守,献了宝贝总归还能得来好处,有官府的保护谅他雨夜神也无计可施。如此一来,伏玉姑娘便被暴露了出来,官兵要抓雨夜神定要在伏玉处设伏,再加上那天夜里被守兵看清了侧脸,雨夜神的境地一步比一步凶险。而洛阳城中受雨夜神侵袭的奸商庸官们此刻抓住了伏玉这条线索,拼了命也要拽出他来。
又过几日,官府果然传告满洛阳,伏玉已被关入大牢,限令雨夜贼人在半月内来县衙自首,如若不从,伏玉就以包庇罪论处,就地处决!
齐方心里一阵苦涩,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害了伏玉,未能救了她妹妹,反倒致她沦落到如此境地……
事到如今,怕是自己也没有多长的命数了……望着桌上还在摇曳的烛光,以及烛光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苦叹一口气,提笔给自己在长老寺的大师兄写去一封长信。
第二日,又是大雨倾盆,墨雨如洗。齐方穿好一袭黑衣,飞身上墙。
几个飞腾到了洛阳太守的屋宅之上,现在的守卫已是恢复如常,对齐方构不成一点威胁,齐方顺着雨水一个翻转落入院内,在黑暗中从窗户跳入屋内。抬眼一望,洛阳太守王暇躺在床上正在酣睡,齐方把自己的银牙咬的生疼,抽出一把雪亮的洛阳短刀,映着夜色泛着诡异的幽蓝色,“这狗官!”,抬手把短刀照着王暇飞出,随手丢下一封信,转身便从原路返回……
第二天一早,洛阳太守一睁眼,便看到一把明晃晃的短刀生生插入床榻的木柱上,大惊失色,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大呼来人,众人进门后便发现了那封信“:给你三日,还伏玉自由,我自会提头来见,如若不从,让你血溅三尺。”王暇大骂守卫,飞起一脚踹翻一人,顾不上别的,看着这封信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担心起来。可让他就这样放了伏玉,那也是绝不可能,谁知道雨夜神是不是又玩什么花样。斟酌了一天,下令放伏玉出狱,但却在身边跟踪着几十名江湖高手,又好似把伏玉软禁了起来。
齐方在远处眺望,伏玉头发蓬乱,早已没有了在俏春楼的精致,满脸颓态好似还有些淤青,单薄的衣服上也衬出斑斑血迹,走路一颤一颤,显然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头。齐方鼻头一酸,转身躺在屋顶望着天空,强忍着泪在眼眶中转着圈,拿着铁拳在屋顶的瓦上狠狠地砸,自心底歇斯底里的爆吼声被他生生压在嗓子眼,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闭上眼睛把头在屋脊上不停地磕……他恨,恨他自己……他知道,自己不死,伏玉难回平常。
傍晚的天空倏忽间便乌云密布,好似映衬着齐方的心意一样,轰隆一道闪电劈到地上,吓的人一阵心肝乱颤。暴雨如约而至,齐方一直在屋顶上躺到了入夜,任由大雨浇淋着自己的身体,心如死灰。屋子对面的屋檐下住着许多逃难过来的灾民,大雨之下,那些人更为不易。那是一家当铺,铺面的学徒已经开始挂出打烊牌,准备关大门了。当铺老板名佟鑫,自前月灾民逃入洛阳城内,他仗着业大财粗,控制着洛阳的当铺行业,灾民为了糊口而当掉自己随身携带传家的珍宝或是赖以生存的工具时都压着以极低的价格给,一旦反悔不当便差人一顿痛打,赚足了灾财。
齐方微动身形,便从屋顶轻轻地落到了地面,从黑暗的影子中渐渐的向当铺缓缓走去,每一步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每一步每一步都踩的很踏实,齐方低垂着眼睑细细着听着自己的脚掌落在雨水中的声音,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四散开来,像血液一样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下。他知道,回不去了……
走进当铺,一脚踹烂快要按完的门栅,抬脚又把几个冲上来的伙计踢出几丈之外,佟鑫赶忙跑出当铺,“壮士,壮士,有话好说,不知所谓何事?”
“佟老板,别来无恙啊。我是雨夜神,此行只为当一件东西。”齐方淡淡的说道。
佟鑫强力压住心中的惊惧,忙问“:不知壮士欲当何物?”
齐方一抬脚跳上房梁,又是一个飞腿倒悬着把屋顶踹了个大洞,淅沥的大雨从屋顶萧然而下,他好像留恋着自己的动作似得,一举一动都做的如此的慢……轻轻落地,双目如炬望着佟鑫,一字一顿的说“:佟老板瞧瞧我这只脚值当多少钱!”
佟鑫背后暴汗如流,硬撑着陪着笑,“壮士莫要拿我开玩笑了,雨夜神如雷贯耳,小店实在担当不起啊。”
“佟老板,我从长安一路走来,脚上还未曾沾血,你莫要逼我破开首例啊。”齐方并不看佟鑫,望着屋顶那个破洞若有所思的说道。“十万两,佟老板意下如何啊?”齐方两眼如剑,冰冷刺骨的眼神像是一眼戳进了佟鑫的脊梁骨里,让他浑身一颤。
佟鑫“噗通”一声坐在了大理石地板上,祈求的眼神望了齐方一眼,可发现齐方的眼神犹如毒蛇,丝毫看不出一点温度,他用尽全力带着哭腔从嗓子眼逼出了一个如丝的声音地“就依你吧……”
“好,这两只脚我都当了!”齐方几乎像吼着一样说出了这句话,好像在跟什么人告别似的。
佟鑫“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声嘶力竭的扯着“壮士饶命,小店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够二十万两银子啊!”
话未说完,齐方抬脚把佟鑫踹到墙上,撞倒了好几个灯笼。“佟老板,你这个铺子好生奇怪啊,我当你付,又不是我欺你诈你,你又何必如此呢。前几日,我看那灾民的传家宝值个好几万的你不是也收了?只不过压的价低罢了,如今我与你做一单公平正义的买卖你反倒是哭天喊地,让人心生厌烦。”
佟鑫知道今天碰到了硬茬,只得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慢慢走向地室,面如死灰,不多时出来时手上多了几张银票,像交出性命一样放在了齐方的手里。齐方哈哈一笑,飞身上房把银票从破洞扔了出去,又是一个转身回到地面,愈加的谈笑风生,对着伙计说去拿点布来,我要交货了。周围的伙计都吓得脸色苍白,赶忙跑去里屋拿来一大截白布。
齐方脱掉鞋履,摸着跟着自己四处奔波起满老茧的双脚,眼中一阵凌厉的光射出,拔出藏在小腿的臂刀,一掌运力,手起刀落,大半个脚掌已被斩离自己的身体,鲜血淋漓,喷涌而出。周围人一阵尖叫,抱头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壮士,壮士,够了壮士。”齐方一阵眩晕,头上冷汗爆起,哈哈干笑两声,“那不行,我雨夜神说到做到。”再运掌力,一刀滑下,另一只脚的脚趾也被砍离身体。齐方再也抗受不住,身躯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望着佟鑫依然留着一个惨淡的笑意,“佟老板,劳烦你把我送我官衙,那五千两白银就当做车马费!”说完,晕厥了过去……
在场人都吓个半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好些时辰,鲜血流到了佟鑫的手边,他才如梦初醒,大叫着差人叫来官府把齐方运走。
大雨连下了三天未停,三天以后,雨夜神即被押往菜市口斩首,百姓围者甚众,皆不打伞,任雨吹打,泪水与雨水混为一摊,满眼的不舍。齐方望着四周的百姓,大吼着,“我齐方,能有今日,此生不悔也!众位莫哭,世道已如此,苟活又如何!我齐方先去了!”午时三刻,刽子手刀落,众人放生大哭,细心收留雨夜神尸首,众人集资,厚葬之。
伏玉长跪在墓前痛哭不已,周围的暗杀高手已经撤去,只留一人从她背后缓缓靠近,准备一杀了事。就在此时一枚暗针飞出,直插太阳穴,杀手倒地身亡。一个和尚模样的人从树后显露出来,双手合十对着雨夜的墓深鞠一躬,带着伏玉姑娘消失在洛阳城郊,从此再无音信……
此人正是齐方的大师兄,接到齐方的信,星火赶来驰援,与齐方见过面之后他就已经知道,齐方心意已决,只有顺他心意。几天前也是他在当铺的破洞外接过了银钞,不忍心再看下去,只得匆匆离去,一直护在伏玉的身边直到现在显露身形。
是夜,洛阳太守暴毙……
第二日,洛阳城郊建起了数个救济处,让数万难民有了栖身之所……
从此江湖再无雨夜神,但雨夜神的传说却越传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