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病危通知书下了第三次,我知道我必须回家一次了。
David导师很人性,见我论文过了,毕业证书一定拿到了,就放了我,超级大暖男学长John也很仗义地帮我揽下了余下的琐事,让我安心回国照顾家人。
到了上海,出了机场,我刚想打电话给我爸,忽然看见国内航班那里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他留着的板寸头,背着一个黑白的双肩包,一边打电话,一边四处张望。
“滴滴!”
我回过神,向对面走去。
“到了也不知道打电话。”老爸下车帮我把行李箱装进后备箱,开着车也不忘了数落我。
“电话卡好久没充钱了,都忘了。”
老爸瞥了我一眼:“呵,你怎么不想想你几年不回家了?”
“是你们当时叫我呆在英国不要回来的!”
“你外公上午又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有空回国看看,不是叫你永远不回家。”
我扭头,没再搭话。
我心里是有怨的,如果当时没有去英国,现在至少不会和他像陌生人一样互相擦肩而过。
怎么可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呢?
至少他的,我就做不到。
外公的病比我想象中更严重,因为上午的抢救,他还在ICU。
站在门口,我沉思着。
隔天,我去探望了大伯伯和姑妈。
姑妈一见我第一句就是“麟麟(在英国的姐姐)过得还好吗?”
大伯伯翻着朋友圈,告诉我哥哥在日本找到了好工作,待遇很好,包吃包住……
失眠了两天,我决定留在上海,哥哥姐姐既然已经移民,那我就做留在上海的根,有我在,他们不用担心在国内的老人。
半个月后我回英国拿毕业证书和别的东西时,David说只要我再回英国找他,他会写帮我推荐信,让我去好的诊所。
姐姐很不能理解我为什么非要回国,拿着ISPN,哪怕去加拿大也可以。
哥哥倒是说随我高兴,愿意在国内给长辈搭把手也挺好。
回国后,第一个联系上的旧友是朱朱,只有她还在用以前的手机号。
一听是我,朱琳特别兴奋,然后开始话唠:“哎呀!某些人不是号称不回国的吗?哈哈哈……”
“两个失踪人口居然都回来了,是不是约好的?你们当初也够厉害,一个一声不吭去了英国,QQ微信手机全不回复,一个怒发冲冠跑去了北京,手机微信什么全部换了。然后现在一个是爱丁堡的高材生,一个是公司部门主管,还都回来寒碜我们……”
“十月的班级聚会你必须来!你不来我跑你家抽你去,把你吊在电风扇上抽……”
“还好你听大叔的话,把当初你爸妈离婚分你的钱买了套一室户,否则你住哪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租掉的?......我的天啊,你做包租婆就够开销了啊!”
“你找到工作了吗?哦,你学历在,不用问这个。你有对象没?没对象也再别再追大叔了啊,好马不吃回头草,有点志气听到没!”
朱朱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了很久,我知道她是真的想我了。
她还说了很多,比如她的大猫男友,比如章章的阔太生活,比如天天的蛋糕店又扩大了门面,比如老王沉浸于纸醉金迷……
我不知道原来就这些年中,大家都已经变了那么多,可是每年都会从各地专门到上海来见一次老同学,这是毕业时刘老师的嘱咐。
朱朱很怀念最开始两年的纯粹,因为后来有的人总会把工作带来,或者互相攀比,不再让她觉得见同学是放松的事。
我们聊了一个下午,我同意了去聚会,于是她把我拉进了微信群和QQ群。
我划着QQ群的列表,看着陌生的昵称和熟悉的名字备注,琢磨着他们都会有哪些变化。突然,我翻到了“M(李铭)”,鬼使神差的,我点开了他的详细信息,又是一个带“918”的号码。
风起,滔天的、咆哮的、汹涌的期待冲击着理智的堤岸,细小的水珠被嵌入堤坝,悄无声息地浸透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