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我就发现了,他(她)们之间有猫腻。
普通人不会扶住一个不小心被绊倒的人那么长时间,没有关系的人也不会注视一个人那么长时间。
十年前我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可能是因为当时他穷,我也不是有钱人家的白富美。在妈妈小吃店里帮忙的二十岁的我,看失恋的他天天在店门口发呆,喝别人剩下的啤酒,捡别人的烟头抽,强烈地母性被唤醒了。因为这该死的母性,我和他一起私奔到美国,在各种大楼里奔忙劳累当清洁工护理员保姆养育他,是的,养育,像孩子一样抚养和培育,十年后他站在亚洲高尔夫锦标赛的冠军台上,我也获得了妻以夫贵的荣耀。
男人为什么都这么忘本呢?为什么都这么不知恩图报、忘恩负义呢?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靠下半身管理的情绪动物?
男人比女人更希望忘记过去的穷苦潦倒,更希望那些曾经看着自己困窘的人早日消失在眼前,最好是在亲眼目睹了他的荣耀之后。
这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热心人。尤其在你功成名就之后。或者在你有一个功成名就的老公之后。只要付出金钱,一切信息唾手可得。
这个女人并不知道,我早已洞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男男女女乍相逢长久对视意味着什么,无非曾经有一段苦恋罢了。我不怕他们死灰复燃,我怕他们不死灰复燃。
果然,男人再成功,对当初抛弃自己的心爱的女人还是会于心不忍,说迷恋也好,报复也罢,总之,那个女人第一次联系要对丈夫做独家专访他一口答应的时候,我知道该布局了。出于礼貌,她邀我同行,打造夫唱妇随的和美形象有利于杂志销量,也有利于丈夫的个人形象塑造,会带来更多的广告和代言,我默许。看着他和她玩着欲拒还迎的推拉游戏,说一些旁人莫名其妙的话语,无端觉得腻味。不过,想象到故事的结尾,我还是配合地微微笑着。
之后的某天,我故意打电话给那个女人,说家里装修要等送家俱的人所以没法去接参加拍摄的老公,拜托她拍摄结束帮忙送回来。按我的思路,两个多年前热恋的情侣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聊一聊”“清算清算”,两个中年男女,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干柴烈火,稍点即着。
等他们“聊”得面酣耳热衣衫半褪之际,我布置好的私人侦探会发挥作用的。
一个是冉冉升起的体育明星,一个是炙手可热的金牌记者,新闻一出,想必又能引起一阵热搜。
至于之后的广告撤销、代言违约带来的巨额经济损失,我不在乎。要这些干吗呢?对一个昨日黄花青春已逝的中年大妈、黄脸婆,我对他的一腔真心早在失去孩子的那个雨夜倒入沟渠了。尽管酒醒之后他也流泪忏悔,抱着我的腿乞求原谅,我也假惺惺地表示原谅,可是,他不会知道,那天,他醉酒时喊的那个名字是怎样地在我的心上划下了深重的一刀——对女人来说,重要的不是辛苦付出的血泪,重要的是十几年的岁月仍替代不了的男人心底的那个人。
你看,女人也是贪婪的。占了男人的身又妄想占领男人的心。女人果真是贪婪的,当一个人或物籍籍无名时,她们对他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履;当这个人获得名利如日中天时,曾经的颓废和潦倒就被冠以帅、酷;对不属于自己的亮闪闪的东西,女人永远有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占用欲。
没想到,这个女人远比我想象得有头脑,不知她怎样处理的,反正,最终,发到我手机上的照片里是另一名女子,好象在第一次采访时远远地见过,另一个风头正劲的记者。这一招使得漂亮,我不禁为那个女人暗暗叫好,不是么,唯有如此,才衬得起我老公体育明星的身份,也值得被我当对手。
我们约了夫妇四人用餐,我们一对和他们一对,在高级餐厅里面对面坐着。当我接到这个通知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男人真可爱,报复的手段使得这么幼稚和单纯。怎么,看看人家的老公就能补上当年被抛弃的那一分吗。席间,我看着对方被丈夫巧妙躲开的手,瞄一眼身旁那双冒火的眼睛,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因为独家专访获得巨大成功,杂志提出要做一档跟拍专题人物的节目,外景拍摄定在郊外的休闲渡假山庄。我早早为他准备了行李,送他出发。
噩耗传来,返程的路上,丈夫的车子失控摔下山崖当场死亡。
作为一个正在全盛期的体育名星,理所应当引起了各界的注目,我顺理成章地扮演着丧夫的悲苦女性形象;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这一突发事件理所应当的要进行仔细调查,警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在公众面前树立形象的好机会。事故调查的结果有两个疑点:刹车失灵和车内的一枚限量版女性胸针——和事故前一日访谈节目里女记者胸口的胸针一模一样。
作为中年丧夫的未亡人,伤心之下,远走他乡,一去不回,是我最初的人设。如今,我坐在飞往瑞士的航班上,心里想着在警察局里接受盘问的女记者,心里一阵暗爽,只等飞机落地,把最后一笔款子打给渡假山庄的客房服务员,这件事就圆满地画上句号了。
此生,我将再不回这故土,不回这伤心地。丈夫生前的收入和身故保险金足够我富富裕裕地过完下半生了。
比什么美貌,比什么才情呢,女人之间,除了忠贞的丈夫,乖巧的孩子,幸福的家庭,能比的就是智慧的头脑。我靠自己智慧的头脑获得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