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言闲来无事又来找贾贵买画，还是找不到人，只好又回同福客酒家喝酒。

玲珑不知道去哪里了，女掌柜忙着看店也不愿意陪他，美酒虽好，独饮也难免孤独寂寞。

女掌柜忙完了，上二楼来，但见紫言趴在桌子上，桌上几盘残羹剩菜，面前摆了一杯酒，他伸长了舌头去碰酒杯，距离有点远，舌头怎么也碰不到酒杯。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子喝酒。”女掌柜走过来坐下说道。

“一般的喝酒方式我已经腻了，换个方式喝。”

“你怎么这么无聊？”

“是啊，我怎么这么无聊？”

“你问谁呢？”

“活的越久越觉得，人活着当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呀，还没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瞎说什么？”

“人活着就是为了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男子当然是了，要不就光宗耀祖，女子就是相夫教子了。长辈没教育过你吗？”

“没有，我娘死的早，爹逼着我练功，希望我成为绝世高手。他说成了绝世高手，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算是绝世高手吗？”

“反正没碰到过对手。”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至少不想一个人没人陪。”

“玲珑是个好姑娘。”

“对呀。为什么突然提到她呢？”

“我觉得你想留在她身边。”

“是，只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人会不由自主的靠近吸引自己的人和事情，而不自知。”

“好比飞蛾扑火？”

“也许吧，想当初夫君一出门，我就心里慌慌的，不由自主地盼着他快点回家来，他一回来我就想扑他。现在他走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十分想念他，要说我是飞蛾，他就是我的火了。

依我看，玲珑就是你的火，你也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可能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受伤。”

“我会好好待她，但是我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不是就不是。”

“玲珑其实有点傻乎乎的，一个弱女子武功差，人又啰嗦，偏偏又喜欢路见不平多管闲事。要不是有我在，她不知道被人坑死多少次了。”

楼下走上来一个人，正是玲珑，她手里拿着一把新买的剑，说道：“瞧，我新买了一把佩剑。”

“你不是有龙渊了吗？”

“龙渊太过贵重，还是少用的好。你们在聊什么？”

“随便聊聊，我说他该娶妻生子了。”

“是啊，掌柜的还说让你好好保护我。”紫言对玲珑说道。

“放心，包在我身上！你只要不惹是生非，改改臭脾气，也不需要人保护。”

又看到紫言趴在桌子上无所事事的样子，玲珑继续说道：“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又身怀绝世武功，整天不是游手好闲就是无精打采，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碌碌无为，浪费人生？”

紫言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表情，离开椅子轻松往后一跳，背靠窗户，往后一仰，整个人从窗户翻了下去。

吓了女掌柜一跳，她以为紫言失足跌下去了，她快步走到窗边往下观瞧，却看见紫言悠哉地走在街道上。

“掌柜的放心，他肯定没事。”玲珑说道。

“有门不走，非要跳窗户，万一砸到别人怕是要吃官司了。”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不会？我听人说，城东林家大小姐有次也是从阁楼窗户跳下来，砸到了两个自家仆人，她自己会武功没受伤，可怜两个仆人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好。”

却说紫言翻窗离开同福酒家，走在大街上，正东看西瞧时候被人撞了一下，那人双手揣衣袖里行礼，说道：“这位爷，实在对不住，小人我着急赶路，没看到您。”

“没事。”紫言回答道。

那人看紫言不生气，又连声道谢，匆匆忙忙的走了。

紫言又走了一会儿感觉刚才有点不太对劲，摸了摸口袋，钱袋不见了。他明白了，刚才那个人故意撞他，然后偷了他的钱袋。

他赶忙转过身来去追，那人已经跑远，仗着轻功倒是也不难追，那人也发现紫言在追他，加快脚步逃跑。快追上时，那人拐进一条小巷子里，紫言跟了进去。

巷子里只有一个白胡须的老人，尽头有两条路，紫言说道：“老人家，请问刚刚有个人跑进来，他往哪边走了？”

老人指了一个方向，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往那边跑了。”

“多谢了。”

道了谢的紫言正要去追，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他伸手抓住老人的衣领仔细看了一下，伸手扯掉老人的胡子，老人正是刚才偷他钱袋的人假扮的。

“哦，有点能耐呀！我差点让你给骗了。”

“嘿嘿，爷您火眼金睛，小人哪里骗得了您？小人叫贾六，今儿遇上您也算是有缘。

不如您就把我当成屁放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小人必定效犬马之劳，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皱一下眉头。”

被人识破了诡计，贾六也丝毫不慌，把紫言的钱袋奉还。

“你一个偷鸡摸狗之辈，能帮我什么忙？”

紫言拿过钱袋，怕他使诈，又检查一下里面的钱，发现没少才放回衣服口袋。

“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这叫梁上君子，我们盗亦有道，您知道吗？”

紫言也是闲得蛋疼……呸呸，闲来无事，便问贾六道：“你倒是说说，什么叫盗亦有道？”

“嗯，这里也不是说话地儿，您要是没有别的事，咱们去僻静的地方，我好好给您说说。”

“也好，我也正无聊，要是你选的地方要是没什么意思，我可饶不了你。”

汴河是朝廷重要的交通命脉，也是汴州城八景之一。

每当秋季，河水猛涨，河浪连绵不绝宛如条条银链，河上来往船只犹似片片树叶；阵阵秋风拂水面，层层波浪拍堤岸，分外好看。

接近傍晚，贾六雇了艘小船，请紫言喝酒赏河景。

“说吧，什么叫盗亦有道？”

“呵，您还记得呀？！”

贾六看看船尾掌舵的船家，说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呢，有六不偷：遇凶不偷，遇吉不偷，遇贫不偷，相熟不偷，偷过不偷，不防不偷。”

“嗯，什么叫遇凶不偷？是长得太凶残的人就不敢偷了吗？”

“自然不是了。遇凶不偷是说人家遇上凶事、倒霉事，我就不偷了，像是死人了、吃了官司、家里着火了、房塌了。本来人家就遇上倒霉事了，这个时候我再去偷，那就是落井下石了。”

“遇吉不偷呢？”

“遇上人家成亲、添丁、庆寿的喜事，我也不偷。您想啊，大喜的日子去人家偷东西，触人家霉头，那也太缺德了！”

“遇贫不偷，是说太穷的人不偷吗？”

“对，不单是太穷的人，穷人我都不偷。本来人家已经很穷了，你再去偷人家，那是把他们往死路里逼。再说了，穷人家里也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给你偷。”

“算你还有点良心，其余三条呢？”

“我先敬您一杯。”

两人碰了杯喝了酒，贾六继续说道：“相熟不偷，熟悉的人我不偷。主要是为我自己考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偷人东西，实在是不好意思。

偷过不偷，凡是我偷过的人，就不再偷了。行窃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被偷的人也不会开心，没道理总是让人不开心。

不防不偷，要是有人不防贼，那我就不偷了。穷人不防贼，是没钱，富人不防贼，心胸坦荡者居多，这些人不能偷。”

“这么说来，你还算是个义贼，要不要给你发些奖励？”紫言讽刺道。

“您这话说的太过了，小人是贼，担不起一个‘义’，更不敢说要奖励，但求有朝一日报应来的时候了，看在我还有些底线的份上，能让我少受点罪。”

“又当贼又怕报应，大概是所有人的心态了。”

紫言一下子想起了小筱，她想长生又怕寂寞，想死又舍不得人间繁华。

而自己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活，还是想死了一了百了？

“我也不想当贼，可是我只会干这个，不当贼我还真不知道做什么好。干的事损阴德，只能时不时多做好事，祈求神佛能知道我也做了些好事。”

“哼，人呢，做点好事，总想让神佛知道，做点坏事，总想让神佛不知道，也太让神佛为难了！”

“您说的是，来，我再敬您一杯！”

喝惯了杜康美酒，再来喝普通的酒水，紫言实在是有点不习惯，好在是下酒小菜别具一格，一碟爆炒花生米，一碟酥炸小黄鱼，一盘凉拌黄豆筋，一盘手撕鸡皮，一盘凉拌皮蛋，一盘卤猪肝。

紫言在同福酒家几天下来，吃腻了大鱼大肉，今天清淡的下酒小菜觉得特别好吃。

“你做贼做到老，也还是个偷人财物的小毛贼。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碌碌无为，浪费人生？”

紫言把玲珑刚刚说他的话拿来说贾六。

“您又说错了，谁说贼只能偷财物？”

“不然还能偷什么？”

“偷心。”

“哈？？”

“偷香偷玉。”

“嗯？你是想说偷香窃玉吧？”

“对对，偷香窃玉，还是您会说话。”

“看不出来，你长成这样还有勾引良家女子的本事。嘿嘿嘿，详细说一下吧。”

贾六长的确实不怎么样，五官单独看起来都不错，凑在一块儿就不好看了。

喝了些酒，胆子大了许多，贾六便说道：“问您个问题，您说是穷人家的好看女子多，还是富人家的好看女子多？”

“富人家。”

“对喽！穷人的女子再好看，没有条件打扮，还要帮家里干活，风里来雨里去，好看也变难看了。富人家的女子就不同了，有钱买胭脂水粉，有钱买衣服，也不用干粗活，还有人教梳妆打扮，自然好看了。

再问您一句，穷人家的妇人好勾搭，还是富人家的妇人好勾搭？”

“这我就不知道。”

“富人家。”

“为什么？”

“您想啊，穷人大多是一夫一妻，天天为生计奔波，患难夫妻才见真情，穷的时候能走到一起的夫妻，那是真爱，不可能红杏出墙的。

富人就不同了，富人大多是一妻多妾，很多人还额外娶外宅，这么多女子共侍一夫，就算是男人雨露均沾，难免会有人寂寞委屈，自然是容易勾搭了。”

“哈哈哈哈哈，有道理。”

两人坐在小船上，晃晃悠悠边喝边聊，直到晚上没酒了。

不远处，有一艘花船传来琴瑟箫声，船上灯火通明，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坐船聚会观夜景。

紫言想上去讨几坛酒来喝，被贾六阻止说道：“大户人家怕是瞧不起咱们，还是不去的好，免得得罪人，遭他们羞辱。”

“有我在怕什么？”说着，紫言朗声说冲花船说道：“旁边船上的贵人，有多余的美酒吗？有的话，还请行个方便，卖我几坛。”

花船船头出现一个女子，姿态端雅莹静，皮肤冰清玉润，眉宇间英气横生，抬手时英姿焕发，陡然看仙子下凡，好似春梅绽雪上，又如草谷生墨兰。

束发玉冠插银簪，身着藏蓝劲装袍，左肩绣展翅飞翔堂前燕，大红衣领边，红色丝带腰间系，兽皮软护腕，脚踩风云靴。

她冷笑道：“哪里来的山村野人？好不识趣！有多远滚多远，别扫了姑奶奶雅兴！”

紫言还没有被人这么骂过，当即想上去跟她理论理论，他纵身跳起，谁知道那女子抬掌就打。

两人空中互拆几招，各自退开，女子落在花船船头，紫言站在小船船顶。女子隔空一掌打在小船船身，听得“喀嚓”一声小船从中间裂开，贾六、船家落水。

贾六呼叫：“大侠救命。”

紫言脚踩水面，冲贾六空踢一脚，一股力量冲向贾六和船家，把他们冲到岸边。

女子又冲下花船跟紫言打斗，两人于水面上缠斗，不下两招，紫言扣住她脉门往下一拉，跳起踩了她后背一下，女子“咚”的一声跌入水里，紫言哈哈一笑准备离开。

谁知那女子在水里扑腾几下，整个人沉了下去，紫言暗道：“不好！她不识水性。”

他赶忙伸手去抓落水女子，手快碰到她时，突然反被她扣住脉门，她也往下一拉，紫言跌入水中。

女子水性极好，她瞬间游到紫言背后狠狠蹬了他一下，借力浮出水面，双掌拍水又借力翻身上花船。

紫言狼狈地喝了几口河水，浮出水面时，只见那女子在船头嘲笑道：“既有胆子跟我斗，任凭你奸滑似鬼，也得喝几口河水，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