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大我十四岁的团县委书记

歌德说过,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我钟情了团支部书记。不是我们班的团支书,是陈州团县委支书。她比我大点,当然,大得也不多,只大了十四岁。

那是个夏天。放了暑假,躲进父亲昏暗的书房,抽出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就着窗棂透进的几道光线,进入了书中鲜花烂漫,笑声婉转的后花园。

门吱呀一声,黑暗被光亮驱散,书中的花园仿佛由黄昏进入了晨曦。

父亲走进来,坐在书堆中,沉默。我没有抬头,继续盯着书,不响。自从进入青春期,爷俩就互相看着不顺眼。

上次考数学,脑子一塌糊涂,完全搞不清函数的关系,索性放弃了,得了17分。数学老师直接去了父亲的办公室,悄悄告了状。作为陈州第一中学的元老级教师,听到17分这个让人震惊的成绩,看着数学老师表面关心,实则幸灾乐祸的坏笑,父亲当时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可想而知。

“能看懂吗?”

“还行吧。”

沉默……

“想去青岛转转吗?”

我的心一下子由闭锁转为绽放,抬起头,欣喜地望着背对窗子的父亲,他的一头白发在昏暗中变得灰白。

被无聊学业禁锢的青春,太需要一场远在天边的放飞了。

陈州团县委每年都要举办夏令营,组织全县各中学才俊外出参观考察,其实就是公费旅游。我不是才俊,我他么数学才考17分,算神马才俊?又不是钱钟书、沈从文。

可是我有个在一中德高望重的父亲。团县委让推荐,校办就把我给推荐上去了。父亲觉得荒唐,让撤回来。校办陈秘书就笑了:“让老三出去锻炼锻炼吗,见见世面。”父亲也就默认了,机会难得,舐犊之心啊。

青岛在海边,对于生在内陆的我来说,有着天然的难以抵抗的诱惑。大海究竟是啥样?人还没动,心已经飞向了远方。

母亲为了我的远行,专门请裁缝量体裁衣,做了一条浅色的休闲裤。陈秘书送过来一条T恤,印着夏令营的图案和名称。二姐给买了一双旅游鞋。大哥把他的红色背包借给了我。行头算是佩琪了。

剪了发,从不同角度审视欣赏着镜中那个略显忧郁,眼光柔和的英俊少年,看也看不够,俏也不争春,我无限自恋着,却听到娘亲的数落:“男孩子,哪有整天照镜子的?!”

县委大院里,少男少女们叽叽喳喳,青春洋溢。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从团委办公室走出来,示意我们保持安静,那是县团委的刘干事。

叽喳声由鼎沸变得和缓。白光一闪,她从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后款款走了出来。高跟鞋清脆的击地声,仿佛指挥棒下压,叽喳声瞬间停止,大家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她。

她目不斜视,望着前方,目光与站在第二排右侧的我没有任何交集,这反而让我可以不受干扰心无旁骛地端详她。

敞领白衬衣束在青色的办公裙装里,在少男少女一片色彩缤纷中,凸显庄重。个子如此之高,让我仰视。皮肤细腻苍白,略显病态。五官精致,美丽的长腿,简直光芒逼人。

“这是团委蔡桐书记,这次夏令营由蔡书记亲自带队,下面请蔡书记讲话。”刘干事介绍完就退到了后面。少男少女们热烈地鼓起掌来,两侧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诧异地扭头,望着窗外的我们,青春的掌声与县府严肃沉闷的气氛略显不搭。

她在离第一排大约八十公分处停下来,开始讲话。声音低且细,特别温柔,毫无官气。

她好美,而且好亲切,我感觉似乎在某个场合见过她,是学校组织的活动,还是父亲的学生集会?还是在梦中?无法确定。这种依稀梦中的感觉,让我有些恍惚。这时,一股从她身上传来的淡雅的香气悄悄飘了过来,让我更深地陷入梦幻中,我融化在那香气里,在对梦境的探究中呆呆地望着她。

“你就是陈小飞吧?”

那香气向我走得更近了,多年以后,我仍然说不清那到底是一种什么香气,那么心旷神怡,让人迷醉。

旁边的女孩戳了我一下,我才从梦中醒过来。原来,她已经讲完话,来到我身边,微笑着注视我。而学生们已经列队开始向火车站进发了。

“我也是陈老师的学生,这次你就跟着我,别乱跑啊。”她浅浅地笑着,微低头看着我,谁让我当时只有165呢。在那股幽香中,在她的美丽和成熟魅力中,我只是傻傻地看着她,使劲地点头。她笑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瞬间,我清楚地记得我的魂魄飞向了她,顺着她的手,爬上了她的秀发,亲吻着她的眼睛,躁动的心灵一下子找到了归属,仿佛孩子历经跋涉终于找到母亲,好似蝴蝶寻寻觅觅终于回到花丛。

高跟鞋清脆的响声象首小夜曲,我的目光跟随那纤细的鞋跟跳跃着,修长的小腿随着每一次迈步,绷紧又展开。

我仿佛要跟着妈妈,不,我的爱人、情人,去坐火车,出远门,我才不管去哪里,只要跟着她走就可以了,我希望通往火车站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夕阳将柔和的光晕投射在她身上,天色暗下来了。金色光辉中的她,那么优雅,额头垂下的一缕秀发,更显女性的柔美。我们要坐的是晚间的火车,刘干事带着少男少女们走在前面,我们在不远处殿后。她右手拉着行李箱,修长白皙的左手有节奏地在我眼前晃动。从第一眼见到她,从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开始,我的心除了她就没有想过任何其他的事情,我的心和她偎依在一起,没有任何距离,也许上辈子我们是母子或情人,为什么就有那种一见如故,似曾相识的感觉呢?我特别渴望去抓住她的手,跟着她回家,做她的孩子或丈夫,与她生一个孩子,不,一群孩子,让她只属于我一个人,看着她和孩子们在夕阳的余晖中呢喃,她抚摸着孩子们的头,然后回头幸福地看着我笑,我感动地快要哭了。

火车的汽笛声突然叫醒了我,抬头看看钟楼上那个巨大的钟表,时间永久地停留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傍晚六点五十三分。那个钟表此后多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在那一刻及此前的时间,我清楚地感觉到爱和依恋,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火车上,我坐在蔡桐的斜对面。蔡桐坐在过道的位置,她的身边是一个脸色黑黑的女孩,靠窗的是十五中的佘春江,他是一个几乎已经像个成年人的大男孩。我的左右都是不认识的少年。

火车开动了,我附和着身边的男孩女孩,尽量正常地表现着对旅途刚开始时的欣喜、好奇,讨论着窗外的大汶河、漫长的灌溉工程、起伏的群山,但是我的心一直在她的身上,感受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偷看她的微笑、她透明削尖的十指、她喝水的样子和声音,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进入了我的耳朵。刘干事不时走过来请示在青岛的事宜,她娓娓道来,用商量的口气,安排得妥妥贴贴。我完全笼罩在她亦母亦师亦情人的气场中。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深夜了。车厢里安静下来,学生们都睡了。她似乎也累了,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我习惯性地撅着嘴,偷偷看着她小睡的样子。

右边的男孩不知道去哪里了,座位空了出来。她脱了高跟鞋,把腿放在了我身边的座位上。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美丽的腿和脚就在我身边十几公分的地方。我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看着窗外黑夜中偶尔闪过的灯光,心涌澎湃,我的爱人,你离我如此之近!我心中升起一个巨大的愿望,要是能碰到她的腿或脚,那这辈子就没有白活,也算真的接触过了她。

我悄悄地把手放在她的腿边,离她更近了些。偷偷看着她的腿和脚,这是线条多么柔美的身体,肉色的丝袜增加了朦胧的神秘感。抬头看了看她,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已经睡熟了。

只是想去触碰,而不是想去抚摸,因为触碰,就仿佛是与自己的梦境握手,有种梦想实现的巨大满足感。我决意去触碰她,心里跳得厉害,好像在干一件惊天动地史无前例的大事。可是,这时,那个男孩却突然回来了。

望着蔡桐收回去的身体,深深地失落、后悔席卷了我的全身,近在咫尺的幸福失去了,我恨恨地看了一眼那男孩,他合上眼竟然睡着了。

在青岛,我们下榻嘉峪关小学。我住在男生宿舍,她住在女生宿舍。

下榻伊始,她召集所有团员,强调了安全事宜。我第一次见她美丽的脸如此严肃。她要求我们绝对不能私自下海,绝对不能私自行动,一切行动听指挥,安全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可是已经过去了两天,还没有下海,甚至还没有见到大海真正的样子。只是在各大公园、博物馆转悠,听听无聊的讲座。按捺不住,佘春江带着我们,四个男孩只穿着游泳短裤就连夜偷偷跑出去了。

月光映照下的海滨浴场,黑色的海,银色的沙滩,大海象个噩梦和怪兽,非常神秘和可怕,可是他们不在乎,已经叫喊着下水了。

我不会游泳,一点不会。于是就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看他们游得好轻松,就放松了警惕,觉得大海是慢慢平缓地深下去的,于是就放心地迈开了步。然而仅仅一步,立即就踩空了,落进了大海里,他们在远处嬉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已经生死攸关。

我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中,巨大的恐惧和涌过来的海浪湮没了我。在那一瞬间,我竟然想到了蔡桐,她就在不远处的宿舍中熟睡。我的爱人,永别了。

我顺着海浪的力道,拼命地挣扎,想踩到一点沙子,哪怕抓到一条绳子或海带也行,让我回到岸上去吧,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与我的爱人才刚刚邂逅,怎么能死呢?

也许是老天怜悯我,几番挣扎,竟然在即将被冲进深海的刹那,摸到了沙子,回到了岸上。我坐在浅滩上,望着仍在嬉戏的他们,心有余悸。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和轮回呢。我看着月亮,慨叹活着可真好。我要抓紧回去,我想抱着蔡桐,哭着对她说,妈妈我回来了,老婆我回来了,我以后会听你的话,再不乱跑了,我不能失去你。

月色中,光着脚,踩着青岛干净平滑的柏油路和我们清晰的影子,高谈阔论着往回走着。

一家三口,孩子只有不到十岁的样子,穿着泳衣与我们擦肩而过,我想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呦。但是我没有说出口,我在心里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平安,爱经不起生死分离呀。

我们只穿着短裤,光着脚,推开门,却看到她坐在我的床上,一脸焦急,看到我,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就开始严厉地批评我们。一个一个地,从佘春江开始,让我们报出姓名和学校,说要给学校联系,明天就遣送回去。

我见识了她厉害的一面,忐忑不安地等着轮到我的检讨。可是他们三个承认完错误,自我检讨完,她却起身走了。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从我身旁飘过,对我微笑着耳语:“你吓坏我了!这样乱跑,我怎么向陈老师交代?以后出门必须跟着我!”

如兰的口气在我的耳朵上轻抚,我感动地点点头,她的裙裾在我的腿上扫过,那股熟悉的香气撩拨着我的身体,我的泪就涌了出来。不管是受人之托还是什么原因,她是关心我的,是给我面子的,我能感受到她的母性般的柔情,我觉得她比爹妈还要懂我,比爹妈还要疼我。

在巨大的幸福和与死神邂逅的后怕中,在青岛微微有点咸腥的空气中,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间或的浅睡中,蔡桐的微笑,温柔的耳语、黑色的大海,明亮的月光……在梦中闪回切换着。

蔡桐因公匆匆去了无锡,据说是去开会了。她走了,带走了我的魂魄,旅途变得极其无聊。给父母带了一点崂山的水果,给姐姐买了贝壳项链,就漠然地跟着大队移动,兴味索然地回到了陈州。

从她离开青岛那一刻起,我的心就追随着蔡桐身上的清香,去追逐自己的归宿,只剩我这一个空壳回到陈州。

吃饭时,娘亲数落我:“去了个青岛,和丢了魂似的,整天呆儿呱唧。”

上课时,老师批评我:“还想考学不?不想考就回家,让老陈收拾你!”

果然,老陈真的收拾了我。倒是没打我,他把我关在书房,让我闭关三天,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这三天,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想她,即使做梦,也是她的浅笑倩影。我用父亲的钢笔,给她写了第一封情书,洋洋洒洒七千言,把我的心路历程和刻骨思念封进了牛皮信封。

然后,心里就只有一件事,等她的回信。在父亲的敲打下,我的学习敷衍着有些进步,但迟迟没有她的回信让我心焦。

一个星期后,又写了第二封信,告诉她思念的辛苦和幸福,写着写着,竟哭得一塌糊涂。娘亲看我红着眼圈,问我这是闹哪样?我说只是迷了眼,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真正理解青春期的单恋是多么无奈与无助。

我是个没有长性,难以坚持的人,可是在思念蔡桐这件事上,却反常地执着。因为每当想起她,就浑身荡漾着幸福和快乐,除了她,我几乎没有,也拒绝任何快乐。

只要她不回信,就有希望,我就等,然而,等待,是一种幸福的痛。后来,盼信盼得我心如刀割,对她的思念达到了顶峰,我急切地想见到她,可是又没有任何理由去县政府找她,贸然前往,只会让她反感。

我度日如年,在教室在家里如坐针毡。谢天谢地,她的回信终于来了。那是县政府的标准信封,下边印着陈州县人民政府的仿宋黑体字,有种公文来往的感觉。

我抚摸着那封信,久久地端详那行娟秀且苍劲的字:陈州第一中学高一三班陈小飞。

这就是她的字,见字如面。我欣喜地反复研究她的字迹,她的字和她人一样美,我把那雪白的信封贴在脸上,感觉就像抱着她。舍不得打开,直到晚上,夜深人静,才用裁纸刀裁出一个整齐的出口,轻轻地把信纸取出来,我想只有这样才是对她的尊重,才是对这份期待的虔诚。

小飞: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蔡桐

                                          yours caitong

我没有感觉她在敷衍。相反,我觉得这是爱的规劝,希望我把精力放在学业上。她尊重我的感情,没有粗暴地批评回绝,不忍伤害我的单恋。而yours caitong这两个英文词语,尤其让我激动。我明白她的良苦用心,那是她对一个情窦初开少年感情上的安抚。

我仍然每周给蔡桐写一封信,有时一周两封,可是她没有再回信。

我开始从各种渠道打听她的消息,她的家庭,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团委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部门,所得信息寥寥。只知道她婚姻不谐,没有孩子。

听到她婚姻不谐的传闻,极度兴奋和开心,但是又为她担忧,怕她受委屈受伤害。

在信中我信誓旦旦,说要和她结婚,请她无论如何等着我长大成人,我会始终不渝,永远待她好!在信中向她发出邀请,青岛一别后的第一百天,十月二十日下午在少陵公园的银杏林等她。

知道她不会赴约。但是我要给自己的单恋一个仪式。打扮停当,从中午十二点就开始坐在银杏林里的大石头上等待,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爱人。

我在林中走来走去,看不同时间阳光透过银杏叶反射出的色彩,看太阳从正前方如何慢慢踱到了右边,估量着时间的轨迹。感受着阳光的肥瘦,数着叶子的脉络,回想着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清幽的香气,夕阳中的同行,青岛的点点滴滴,回想着她美丽的身体,她的一笑一颦。我坚信,爱一个人,首先爱的是肉体,如果肉体没有爱,那不是爱情那是友情或亲情。

夕阳西下,我望着少陵台挑檐上悬挂的暖阳,心想,该回去了,一个人的纪念,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转过身来,准备离去,却看到身后站着她,米色的风衣,浴在夕阳的余晖中。

我呆呆地望着她,恍如梦境。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熟悉的清香悄悄地飘过来。我长个了,似乎已可平视她。她脸色比夏天更加苍白,有些消瘦,可她的表情,那美丽的面庞,与昨日无异。

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人,这就是保存我魂灵的人,我的母亲,我的爱人,我像个离家出走终于归来的委屈的孩子一样,哭着走向她,她张开双臂,把我抱在怀里。我的爱,我的魂灵,与我的肉体,终于融合在一起。

我沉浸在巨大的无边的幸福中,时间停止流动,地球不再旋转,这一刻我得到了永恒。

一个轻柔的声音传过来:“可是我比你大十四岁啊……”

然后她就消失了,我有些怀疑那是不是幻觉,可是那股香气还在身边,她无限温柔的怀抱给我的幸福感仍然停留在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银杏林的拥抱,让我以为她已经接受了我的求爱。自以为是的爱情让我亢奋,似乎打了鸡血,干什么都充满了激情,包括那无聊的功课。我盼望着真正长大,能与她平等交流。

可是从此以后,无论我怎么写信,她都不再回了,杳无音讯,再无联系,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次赴约和拥抱,也许是她给我的最后的母亲般的痛爱。就此一拍两散,相忘于江湖。

我伤心欲绝,无心再上学,父亲母亲看我如此不争气,整天唉声叹气。

学校里有个特困生,家逢变故,几欲辍学,校团委组织全体师生为他捐款,写了一个新闻稿,准备把稿子和捐款名单复印件一并上报团县委。

我自告奋勇去送,为了近在眼前的相聚激动不已。可是她不在,只见刘干事伏案疾书,蔡桐的桌子空空荡荡,办公椅后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牌匾,上书: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我在团委办公室门口站了良久。

“你就是陈小飞吧?”往日的呼唤似乎再次在耳边响起,可是那香气却越来越飘渺,我感觉她已经走远了,再也不会回头。

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又是一个春节,经历了情伤的我,似乎长大了,又似乎更加忧郁不展。

拜年的人还是那些,还是说着那些寡淡的话。大哥的一个老同学,叫胡海滨,好几年没来了,今年不知道咋想的,又来了。听说他在县府侨务办公室。我就不由自主地打听蔡桐。她虽然决绝地离开了我,我却一直给她写信,虽然她不要我了,当然她根本没有要过我,在她眼里,我始终是一个孩子,可是我忘不了她……

“胡哥,蔡桐还在团委吗?”

“你也认识蔡桐啊?她已经不在团委了。”

我心里更加难受,怪不得没有回音,原来她已经不在团委了。

“调哪个部门了啊?”

“已经去世了。白血病,走了两个多月了。”

拜年的人逐渐稀了,父亲拿出他的杏花村,娘亲摆上水饺、煮花生、生菜、豆腐。我端起杯一饮而尽。

“别喝这么急!”娘亲劝阻我。

“过年高兴!”我强作欢颜。

连干三杯,父亲有些诧异地望着我。

“你还没吃饭呢,干嘛去?”娘亲有些不放心。

“出去转转。”

她走了,带走了我的魂魄。我感觉我已经死了,没有希望、没有挂念、没有寄托……除了寂寥和无聊,什么都没有了。周围不时响起的鞭炮声,点缀着我的悲伤。

我来到陵墓,在坟茔间穿行,却找不到属于她的那个坟头。失魂落魄已经蒙蔽了我的思维和判断,我不知道新鬼应该住新坟,只是见一个辨一个,在无边无际的陵园里,转到夕阳西下,才在一个角落找到她。

黑色的墓碑上,写着她的芳名。一旁的坟墓都有贡品,而她的前面一无所有。

我瘫在她的坟前,欲哭无泪。该用什么来祭奠你?祭奠我的青春和爱恋?

我掏出烟,抽出三支,以烟代香吧。

香烟缭绕中,蔡桐的名字若隐若现。我还没有长大,你就走了。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我一遍遍地问着她。

我考上了南方的大学,尽管是个一般的学校,可是爹妈已经很满意。

娘亲经常调侃我:“数学17分,还能考上大学,不容易!”

“那是因为我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完,我扭头回到自己的屋子,埋在被子里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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