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寻乡

    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回到了那留下我无数记忆,多少年来让我梦引魂牵的地方。这次是真的回来了,不是在梦中。

    其实我并没有走远。三十年间一半的时间就在酒泉,一半的时间在上海。一旦离开那块土地,就是咫尺天涯,似乎跨越了千山万水,才中再次踩上故土。

    隔了悠长的岁月,那个吊着大铁环的院门已经不复存在。那整天暴晒在烈日下的院落,被完全地封了顶,显得昏暗惨淡。墙壁破旧斑驳,不少地方墙皮已经削落,门窗上的木板和玻璃均已残缺破碎。院中杂乱地堆放着车子等杂物,房间被改库房。温暖的记忆已经找不到,眼前是颓败破旧的景象。物是人非事事非,未语泪先流。我双眼酸涩,却流不出泪。

    我细细地寻找原来的踪迹,试图拼凑还原记忆中的小院。棚顶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院子看起来窄小拥挤。而记忆中的小院却是宽敞明亮且生机勃勃的。院子东西长,南北略窄一些。院门朝东,朝南是一面墙,北向西向各有一个房间。院落的中间原来是一个小小的花池,夏天盛开着黄花菜、八瓣梅、馒头花等不起眼的植物,虽不名贵却总是开得生机盎然。花池里的黄花菜种得并不多,却总是吃不完。秋凉时,我们把它摘下,晒成黄花菜干入冬调饭吃。有时妈妈也在院子中种些西红柿和黄瓜,无论种什么,总是长的蓬勃旺盛。

    花池靠院门的一端,有一个压水井。大人忙时,我常常在那帮他们压水。把我小小身躯整个悬挂在压杆上,才能勉强喷出细细的水流来,缓缓压满一桶。有时我把单腿跨在压水杆上,让自己的身体随着压力上下起伏。压水对我来说有苦也有乐,是漫不经心地劳务,也是开心地玩耍。又一次我在那里压水,看到来我家干活的四舅站在一边久久地盯着我的裤子看。低头一看,竟看到我的裤子膝盖处破了一大块。我感觉到很难为情,不禁把裤子往上提提、腿夹紧一点。我敏感地想,舅舅这么久地盯着我的裤裤看,会不会给我买条新裤裤?果然,舅妈在下一次来的时候给我买了一天漂亮的粉色裤子,可惜小了很多,记不得是拿回去退了还是我凑合着穿了。

    朝南的一面墙上没有屋檐,一年四季总有大群的麻雀成群结队飞来落在墙头叽叽喳喳呱唧个不停。似乎也并不感觉吵闹,倒觉得鲜活生动。闲暇时,妈妈常常带着我和隔壁叔叔家的几个表弟站在院中用自制的弹弓打麻雀吃。妈妈的枪法特别好,往往一打一个准。个把钟头过去,墙下已经是成堆的麻雀。妈妈把它们烫了毛洗洗,开腔去肠,配上小辣椒,也能炒出一小锅美味的麻雀肉,虽然仅够塞牙缝。麻雀打了又飞来,总也不见少。

    花池朝阳的一头,是一个高高的葡萄架,攀延到高高的屋檐上。春天到了,葡萄藤密密压压地攀爬满了整个葡萄架,晶莹碧绿的葡萄叶把小院北向的这面遮蔽成了一块天然的阴凉之地,一串串幽碧的葡萄悬挂在葡萄叶下,伸手可及 。我搬着小凳小桌在葡萄架下写作业。我穿着碧蓝色带白杠杠的大翻领校服,纤瘦白皙。细碎的阳光从葡萄叶中洒落,在我的胳膊上洒下斑驳的碎影;把我的皮肤映衬得晶莹雪白。我把胳膊在阳光下翻来覆去,从不同的光线不同的碎影下看,常常被自己的“浩腕”打动,想起课文上的“清辉玉臂寒”的诗句。小时候总有人夸我皮肤白;去小镇商店买零食,商店的阿姨常爱捧着我的胳膊看个不停,不住地感慨:这小姑娘怎么会这么白,这么白。你站在桥下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你点缀了别人的梦,别人点缀了你的梦。大概我小时候的白也是点缀那几个阿姨的一道风景吧。在葡萄架下做作业时,我常常被自己的“冰肌玉肤”惊艳。

    有时我们也在葡萄架下抓子儿,就是抓杏核;有时我和表弟在那跳沙包、跳皮筋。有时妈妈也加入和我们一起踢毽子。踢毽子是我特别不擅长的,大概是我的动作协调性不好。但是妈妈的毽子却是踢得特别好,而且花样繁多。毽子在她的脚上腿下跳跃翻动,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总是让我羡慕不已。看着妈妈踢毽子,才学会遣词造句的我总会不其然想起“玩弄于股掌之中”。我擅长的是跳皮筋,飞跃在皮筋上的我,身姿轻盈灵巧,无人能比。妈妈爽快的笑声和几个小孩的欢呼吵闹声交织,小院一院阳光。那时的日子,总是无忧无虑。

    葡萄架下就是我们的正屋。我们一家五口就热热乎乎地挤在那张炕上睡觉,冬天妈妈总是把炕烧得暖暖的,柴火的味道和土炕焦燥温暖的味道混合,温暖整个冬。热炕的气息似乎是融入骨子里的,从来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减弱,难以言表也难以忘怀,仿佛就在昨天。

    夏天妈妈常常拿海娜花给我们包手。晚上临睡觉前,把海娜花用蒜锤捣得碎碎的,撒上明矾,像蒜泥一样满满地覆盖在十指上。因为怕睡到半夜海娜花滑落,手里满握着海娜花的叶子,外面再用一块白布把整个手包起,以便保持十指不变的姿势。在海娜花特有的气味中睡上一夜,睡得总是不太踏实,早上起来十指便是鲜红鲜红的了。小时候总是盼着每年包海娜花的这一天,既盼望,又有点小痛苦。盼望是因为想看到十指鲜亮的红,痛苦是因为双手被固定成不变的姿势紧紧地包裹一夜其实并不好受,睡梦中还警觉地感知海娜花有没有错位。至今还能想起那手整夜紧张地攥着,海娜花黏糊糊地敷在十指上的感觉。早上打开白布,张开十指,束缚了一夜的手酸麻极了。

    小时候农村的条件并不好,因为妈妈的勤快聪明,也因为爸爸有固定工资,我们家的孩子衣食丰富充足。冬天红彤彤的炉火上总是咕咚咚地炖着猪头或者羊肉,喷香喷香;妈妈隔三差五地给我们炒花生炒瓜子,满满地装上一口袋,到外面惹得隔壁的孩子流口水。秋天炉子上长蒸煮着洋芋或玉米,我们姐妹和隔壁二叔家的三个孩子的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八十年代初我们买了村里的第一台录音机,家里便成天响着李谷一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妹妹找哥泪花流》等歌曲。隔壁的小叔叔常常对着录音机唱:春天里来百花香,遇到了一个好姑娘,亲爱的好姑娘,亲切地好姑娘......唱完了妈妈就给他放出原声,骗他说这就是你唱的录下来了,他便信以为真,有点傻呵呵地笑了起来。村里有个叫莲花的姑娘,长得白净漂亮,也很单纯。她正在和小叔叔谈恋爱。妈妈常把那首歌的原声放给她听,说是小叔叔唱的,她脸上便绽放出羞涩幸福的笑容。不久她便被小叔叔俘虏了。我们姐妹也经常对着录影机唱,常常是姐姐们唱,我报幕。我常常对录音机里传出的我的有点奶气、又有些尖有些刺耳的声音不满,怀疑不是我的声音;也常常羡慕三姐的好嗓子。正屋中有一个小小的套间,门上常挂着一把锁。因为里面藏着我家的贵重物品和其他一些好吃的。妈妈怕我们“叫花子搁不住隔夜食”把东西一口气吃完,便把好吃的食物藏起来让它细水长流。记忆最深的是里面藏的黄苹果。爸爸去了金昌工作,每次回来都带来成箱的黄苹果。由于“狼多肉少”,这些黄苹果需要定额定期分配才能确保我们吃上一冬。馋嘴时我们便趁妈妈不留意,偷她的钥匙偷吃一两个苹果。偷来的东西格外好吃,还带有干坏事成功的兴奋和刺激。

    进院门的右边,还带有一个小小的耳房,爸爸带姐姐去城里上学时,我和妈妈就住在那个房间。每天晚上妈妈都给我讲她的老太太讲给她的悠长故事,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入睡。冬天闲暇时,妈妈也会趴在枕头上看书,看《第二次握手》,《看儿女风尘记》,边看边叹息,边看边给我讲。我后来读书认字能看书时,便迫不及待地去找这几本书,仔细地读,补充我当初没有听完整的片段。冬天乡村的夜晚,静谧又漫长,我和妈妈就在昏黄的灯光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这样安静的夜晚。偶尔也会有意外。有一次,半夜睡得迷迷瞪瞪的我,被妈妈拉起来就往外冲。只记得妈妈说有贼。妈妈大概是吓坏了,拉着半醒半睡的我匆匆冲出去,出门时尽管慌张还是没有忘记把院门锁上。我想我那时应该是半条魂都被吓飞了,大气不敢出一口,想起来那一幕只有紧张害怕。当时脑子是空白的,被妈妈半拉半拖着靠着本能迈着大步混混沌沌往前冲。冬天的夜半漆黑寂静,连狗叫声也没有,妈妈拖着我走到了村里田队长家,一边咚咚咚地敲门一边大声叫门。很快队长就出来了,弄清事故后带着他的儿子和女儿还有挑水用的杠杆等工具到了我家。原来,妈妈在沉睡中听到有人跳进我家院中。他们到我家后里里外外翻了一边,没有找到什么,就把他家女儿留下和我们睡,给我们壮胆。隔天天一亮,村里一群男人就拥进来细细地查看院子中的踪迹。他们看到地上有梅花状的脚印,最后得出结论是村里的狐狸半夜到我家拜访过了。除了葡萄架上的干草被推了下来,没有其他损失。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却成了妈妈无数次地给别人讲的惊险事件。之所以惊险,一是因为妈妈那晚太过害怕;二是因为就我从那夜以后天一黑就不敢出门,走到哪都扯着妈妈的衣角。妈妈总给人说:把娃吓哈了,吓哈了。

  正屋的右角有个向北的拐弯,拐弯处是我家的厨房。厨房门向东开。和妈妈独居的日子里,那个厨房里有着太多不同味道的回忆。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妈妈都用做很多很多的面筋、凉皮,并要把他们晾在房顶晾成金塔的粉皮子、面筋。妈妈总是用好几个大桶,揉的揉,搅的搅,推拉煮切,摆得阵势很大,最后爬木梯到房顶把它们晾起来。晾粉皮子一般是在大清早,太阳尚未升起时,这时凉快,可以趁时干半天的活。有时我也帮妈妈晾凉粉,总是一边吃一边晾,最后吃得不比凉的少。清晨的屋顶风大露重,妈妈披着棉衣,我们一声不吭地干着,这个时候脑子似乎格外清醒。有时我们会在厨房等着吃妈妈晾粉皮中淘汰的凉粉,拌上醋蒜泥芥末,滑腻软爽,弹性十足,吱溜就吸到嘴里了。我想我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凉粉和油饼,都是在那个厨房吃的了。还有油饼,炸油饼是妈妈的绝活,至今我认为还无人能比。甜甜的油香中带着丝丝花椒的清凉,不松不硬,脆甜可口。还有煎饼、油糕,我的妈妈做得都是无人能比的。每逢过年,爸爸总要卤好大一盆猪肘子、猪头肉、鸡爪子。卤汤是我们祖传放了很多年的,味道独特,怎么吃也吃不腻。二姐总是爱吃猪脑子,大家说吃了猪脑子越吃越笨,可是后来证明姐姐是最聪明的,真的是吃啥补啥。妈妈在厨房忙的时候,我总是在厨房锅台下陪着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灶火里添柴,一边打盹。在厨房干活时,妈妈总是把我留在身边,我想她是不是也有些害怕,毕竟是独居的女人,又是独门独院的。有一次我在灶台下打盹,半睡半醒中看到一个带着蓝色帽子的男人从窗下走过,我眼睁睁地等着他从门口经过,却一直没有见他经过。我一直认为那是我平生第一次遇见鬼。可是我却沉默着没有告诉任何人。三十的晚上,阎王爷点兵,妈妈总是这么说。三十晚上我们睡得很晚,炸油饼、烧烧壳子、卤猪肉、打扫卫生,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妈妈总是说新年的前一天要除旧迎新,要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彻底,并且把我们一个个拉到大盆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底清洗一遍,洗完盆子里总是脏乎乎的一盆黑水。

    从厨房前的小过道往前走,出了后门,就是我家的后院。后院里总是养着成群的鸡,还有羊还有牛,还养过一条狗。我总是偏心地认为那条我们从小养到大的狗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狗。狗狗长大了就从前院移到了后院,由我们的玩具狗降低为看后门的狗。有一段时间我那料事如神的妈妈总是念叨说狗狗对新孵出的小鸡“狗视眈眈”,果然不久后的一天有一次妈妈发现小鸡平白少了一只。妈妈看到狗狗的嘴角挂着几根鸡毛,便断定是狗狗吃了小鸡。她拿了一跟棍棒把狗狗打了一顿,一边打一边指着小鸡骂它,它哀哀叫唤着低头灰溜溜地认错,从那后家里的小鸡再没有丢过。一天傍晚,我去给狗喂食,狗狗一反常态不吃食,而是不停地扯着我的裤脚朝着狗窝狂叫,仔细一看,才看见狗窝中蜷缩着一只刺猬。我们把刺猬抓进前院,用铁丝缠紧挂在花池边的栏杆上,舅舅他们商量着第二天用泥巴糊起来烤熟了吃。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就去看刺猬,却发现刺猬已经逃跑了。原来刺猬是会缩身术的。没有吃到刺猬肉让我遗憾了很久,因为我知道吃刺猬肉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只刺猬藏到狗窝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吃。

    后院的那群鸡的位置远比狗高。早晨妈妈外出前,把鸡喂饱放出后门,大大小小一大群鸡边有由一只雄伟高大的公鸡带领着外出觅食游玩,晚上妈妈回来打开大门一声招呼它们又在那只公鸡的带领下齐齐归来,回窝。那只大公鸡打败了群里的两外两个情敌,领着大群的母鸡很像皇帝带领后宫佳丽游园,整天雄赳赳气昂昂地,颇有帝王的威严。可能是在鸡群里习惯作威作福了吧,他一见小孩靠近就像见到仇敌一样开始把胸脯紧贴着地面竖起头上的羽毛示威。这个时候你千万别跑,一旦撒腿逃跑他就会追赶,把小孩子从后院追到前院。最好就的办法就是站着不动,最后他会坚持不住撤下阵去。我见到他总是发战,忍不住地心惊胆战。又一次我和他对峙在后院墙根下,最后是我坚持不住了,转身逃跑,他在后面紧追不舍。当我跑到前院马路上停下时,他马上跳起来在我脸上种种啄了一下,然后得意洋洋地撤退。我的脸上马上挂彩。此后这只凶悍的公鸡终于被妈妈宰杀了。每天都有好几只母鸡伏在后院草垛下蛋,下完便邀功一样咯嗒咯嗒地叫,我便跑去把那一只只还发热的鸡蛋收起来。家里的鸡蛋总是吃不完。春天老母鸡伏在窝里好些天不动,那是在孵小鸡。这个时候不能靠近鸡窝,要不然平时温和的母鸡也会抖起全身的羽毛摆起防御的架势,反常的凶悍。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鸡破壳而出后,鸡妈妈就带着它们外出了,晚上回来把小鸡拢在自己的翅膀下,小鸡吵杂的叽喳的声慢慢由高到低,最后变成梦境中细碎的呢喃,在妈妈怀抱中入睡。

      出了后院是一个低于地面的小小的果园。那是我那聪明的爸爸的杰作。他应该没有读过《鲁滨孙漂流记》,却有着和鲁滨孙一样的奇思妙想。他在后面挖深了大约有一米深的一块凹地作菜园。菜园上方的四围围上了笔挺的白杨树,就像鲁滨逊保护自己时曾经做的那样;给果园围上了天然的保护屏障;又从前面水沟里自高而低自上而下引进了水。果园里嫁接了三两棵苹果梨树,还有三两棵桃树。过了两三年,这些果树都硕果累累,足够供应我们全家。爸爸也在果园的地下种了一些韭菜、花生。我从未见过我们那地方有种植花生的,可是他居然种成功了。没事时我会跑到果园到处乱挖,挖出种在地中的花生来它放到嘴中吃了。一个晌午过去,半排花生种子被我挖开吃得差不多了。心里有些许羞愧转瞬即过。

  果园的后面就是沙漠了,准确地说那是巴丹吉林沙漠的边缘。沙漠中主要的植物是榆树、沙枣树、红柳,更多的是当地人称为岌岌的一种低矮植物。春天榆树上挂满了榆钱,我们挎着篮子,爬在树头一边吃一边捋榆钱。农村的孩子个个都是爬树高手,一个个像猴一样,尽量往最高最细的树枝上荡。捋满一篮榆钱,一个早上也就晃过去了。妈妈把洗好的榆钱掺上面粉,蒸熟,拌上熟油,就是一顿香甜美味的榆钱饭了。捋榆树叶也是我们常常做的家务,榆树叶我们则捋了给猪吃的。

    沙枣树总是长得疙疙瘩瘩、一树粗糙干裂的数皮。它的枝叶枯干,长得狂放无忌,毫无章法地四面八方地延伸,有的就那么随意地躺在地上。沙枣树是强悍的,但它又像沙枣一样卑微又酸涩。沙枣花是黄色的,细碎且芬芳。沙枣花开的时候满沙窝飘散着沙枣花的清香。我们也常常折下沙枣花,拿回家插在瓶子中好时时闻到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沙枣花的花香丝毫不逊色于桂花茉莉花,可是长在沙漠中的沙枣花终究是贫贱的,只能一年年寂寞地开过又凋落,花开花落,都只有那片天高地旷的沙漠知道,只有我们这群生长在沙漠边的孩童知道它的芬芳。沙枣熟了的时候,我常常爬在沙枣树上玩,边玩边吃。沙枣有黄色也有红色,有大的也有小的,大的有小枣大,小的只有小拇指头蛋那么大。大的比较甜,小的总是酸涩的。和沙枣树的叶子一样,沙枣上也布满了细细碎碎的白色斑点。沙枣甜中带着重重的酸涩,就像它的生命。无聊时我就爬到一颗沙枣树上,一边吃沙枣一边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给自己编织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村里的人经常把沙枣蒸到馒头里面吃,和榆钱一样受欢迎。

      我和其他小孩子们也经常在沙丘上玩。沙丘是呈流线型的,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丘脊线平滑流畅,迎风面沙坡似水,背风面流沙如泻,沙子总是那般细腻,那是一种宁静、永恒的美。刮风时,狂风袭来,沙粒飞扬,天昏地暗。从平地快步小跑俯冲上去,再高叫着从极高的沙丘的顶上滚下来是一种极具刺激性的游戏。有时我们也在沙地里挖出深深的坑,把自己或者小伙伴完全埋进去,只有头露出来。

    穿过那片长满岌岌、沙枣树、红柳,布满沙丘的平地,就是那条柔美多姿的河流了。说它柔美,不仅仅是因为里面流淌的水总是清透碧绿,不急不缓,还因为宽阔的河岸两边长满了垂柳,长长的柳枝总是轻拂在水面上随风摇曳。河面铺满了细腻绵软的沙子,踩上去软软的,从来不硌脚。尽管大人总是一再禁止我们跑到那么老远荒凉的地方去玩,我们还是时时偷偷摸摸的跑到小河边去玩。或在河里摸鱼,或拽着树枝荡秋千,都是那么清凉宜人。沿着小河往北走,有一个石桥,石桥下是一块块杂乱大大小小的石头。河水到了石桥这水势遽然浩大起来。石桥下的河床明显低于南边的一段,河水从石桥的桥洞中自上而下跌落,瀑布一样,轰轰地发出极其宏大的声音,方圆十里外就能听到。浩大的水流跌落后碰撞到高高低低的石块上,形成无数飞花碎玉般的水花。被的当地人都把这一块河段叫“跌水”。“跌水”的魅力异于前一段。前面的水流是徐缓的、安静的,跌水的水是浩大、狂放,震撼人心的。跌水下的水很深,里面有很多大鱼。逢年过节的时候,每每会有大人点燃雷管炸药,引燃后炸出很多大大小小的鱼,一个个白肚朝天浮在水面上。我们小人则经常在枯水期在河中石头堆里摸鱼。我常常回忆起那条河,期待有一天回家再看一眼它婀娜多姿的样子。可是这次回家,二叔告诉我,那条河已经被改造为砖河。听到这个消息,我感觉惋惜极了,如同长江被建起了三峡大坝,如同北京的老胡同被改为高楼大厦。我记忆中最美的河流,就这样在人类的文明进展中消失了,重睹它的风姿终成梦想。

    小河那边,就是大片大片的梧桐树了。那里是孩子们的禁地,是我们的未知时间。谁也不知道梧桐有多深多远,我的想象中,那些梧桐树应该是延伸到遥远的天际的,梧桐林中隐藏着一个神秘恐怖的世界,所以小孩不能去。大人偶尔会趟过桥去打柴,有时也会有人打下野鸡斑鸠带回村。

    前院门前是条马路,马路对面是我家的自留地。大多数时候地里种植的是小麦,也有时候会种植胡麻、洋芋、油菜或者红花。红花在那个时候价格就很贵。我们常常会在假期摘些红花作学费或者零花钱,一个暑假过去就可以赚好几十块。稍远一点的那一小块地,是我家的菜地。面积不大,但相当盛产。地里总是累累垂吊着紫的茄子,红的黄的西红柿、碧绿的辣子还有金灿灿的南瓜。吃不完菜就烂在地里。印象中我家小院里总是堆满了成堆的西红柿、黄灿灿的南瓜、玉米,或者是火红的辣椒滚圆的西瓜。妈妈总是把西红柿做成酱装起来留到冬季吃,那也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常常持续两三天。还有自家酿制的麦麸醋,浓郁的酸味似乎还在嘴里。

    和我家自留地平行的是村里的打麦场。打场的时候大人们会在麦场上干的很晚,小孩子们就在场上奔跑玩耍。玩累了就躺在谷堆上聊天讲故事或者看星星。那时的天是幽蓝的,星星多而且又亮又大,宝石般的璀璨。我总是久久盯着北斗星。那是我唯一叫得上名称的星座。有时我展眼观遍漫天的星宿,期望能看到流星划过。人说天上落一颗星,地上少一个人,是吗?小小的心里有点恐惧,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已经在自家的炕上了。春天打麦场总是空的,我和小伙伴结伴在那推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学骑车,或者跳房子。

      走过我家门前的自留地,跨过一条不宽的小河往北走一两百米,是我家的麦地、西瓜地。午睡后口干舌燥,我常顶着大太阳去摘西瓜。西瓜种在沙地里,在中午的太阳下被晒得里外都热乎乎的。起初不知道怎样摘西瓜,到后来摘多了就老练了,用指头弹一弹,声音空泛响亮的就是长熟了的西瓜,声音沉闷的,十有八九还是白籽白瓤。抱回两个西瓜妈妈用拳头打开,每人一半,再掰碎个馒头泡进西瓜碗,一会就吃得小肚子圆鼓鼓的。秋天收割的时候,家家的大人小孩都在麦地里忙活着,割麦子、捆麦垛、拣麦穗。傍晚,忙乎了一天的人们倚在麦垛边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休息,吃吃喝喝,谈天说地。漫天的火烧云上来了,把一张张蒙灰疲惫的面庞镀上淡淡的金色,迷人的红色,拂去了尘世的沧桑岁月的劳苦。火烧云低低地飘浮在头顶,变幻着颜色和形状迷离又神奇。记忆中火烧云的颜色并不是那篇课文中描写的那样,由一个颜色变为另一个颜色,而是各种绚丽的颜色交汇不断魔幻般地变换组合着。我总是躺在麦垛上仰望着流光溢彩的天空出神,直到那漫天的异彩渐渐暗下来,融入幽蓝的夜色中。在我心中,火烧云所在的地方,就是天堂所在的地方。我常常认为课文上那篇《火烧云》写得不好,竟然没有写出我所看过的火烧云的一半的美。家乡的红烧云是我一生看过的最美的云彩,那也是我记忆中唯一的火烧云,胜过人间无数,是家乡独藏的美丽。

    秋收的时候是我家最热闹的时候,在外上班的爸爸放假了,县城工作的四舅小舅姨夫都到我家来帮忙收割麦子。家里面忙碌而热闹。在麦地干完活已经是半夜了,几个男人洗刷、聊天、每人端一大碗拉条子呼噜呼噜地吃。这对在家寂寞惯了的我来说简直像过节一样兴奋。早年在额济纳旗工作的四舅回来,会给我带成打的糖果和新衣服。

    妈妈出去干活时我常被反锁在院中。早上起床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乡村的早上寂寞又漫长。大多数时候我是悠然自在地享受着寂静的时光,有时也会急躁地去推紧锁的院门,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期盼听到妈妈的声音。

      我家和小叔叔家相邻。大姑那时才17岁,当年的她修长秀丽,皮肤白净,有着乡村姑娘没有的高冷。可惜爷爷奶奶过世早,没有人为她的婚事操心,最终孤芳自赏,辜负了美丽的容颜。妈妈和她在一起坐在院门口聊天时我总是喜欢盯着她看,百看不厌,越看越觉得好看。也喜欢玩弄她拖在背后的两条大辫子,乌黑油亮,直到她不耐烦地将我撵开。

    小叔家隔壁,是村里的场院,里面堆放着积年的草垛。场院的围墙非常厚实,跟我后来见到的长城非常相似。长大后我常想那段墙应该是长城的一部分,只是已经无处考证。围墙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缝隙,有很多麻雀在里面做鸟窝。晌午时分村里总是静悄悄的,大概是大人都在午睡了吧,我常一个人在围墙上玩,最常做的事是淘麻雀。听到墙缝里传来小鸟的叽啾,或者是看到有大鸟飞进,伸进手去,往往就抓到三五只才孵出的小麻雀,还没有长毛,粉嫩粉嫩的,捧在手里热乎乎的,长大着黄色的宽宽的嘴巴讨食吃。“黄口小儿”的成语是不是就是从幼鸟这里得到启发的?傍晚闲下来的大人站在院门口谈天说地,我便在旁边追赶呱叽呱唧吵闹不停的蟾蜍玩,夜幕就这样不知不觉降临。

    村子是一个长条,南北走向。村北的人家大都是田姓,村南人家大都是吕姓。姓田的人家是村长家系,贵;姓吕的人家经营中乡上的店铺门店村里的果园,福。几家姓田的大爷二爷三爷地排名。记忆中有个叫田七奶的老婆子,她个子矮小,惦着一双小脚,发髻总是梳得一丝不苟光溜溜,她的眼神永远是冷森森的,即便是她很和蔼对小孩说话的时候,眼里也是掩不住的精光。常让我想起猫的眼睛,又觉得更像蛇的眼神。我莫名地不敢和她对视。当我长大一点后,偶尔和大姐聊起村里的人,大姐和我聊起田七奶的一段故事。田七奶年轻的时候村里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有一天天已经抹黑,一个蒙古人赶着几匹骆驼到村里找留宿的地方。他是一个商人,已经离乡很久,这次是在回乡路上。村里鲜有这样的来客,加上骆驼背上鼓囊囊的麻袋,引来了很多村民围观,他和村民聊了半晚上,最后留宿到了田七奶家。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村民又聚集到田七奶家去猎奇。蹊跷的时,他们再也没有看到商人,时隔一晚上,商人离奇消失。田七奶一家说是商人天没亮就起来走了,但是村民都表示怀疑,因为从那以后,好吃懒做在贫困中度日的田七爷家的家境就富足殷实起来,这种富足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田七爷过世,七奶守寡,到她一个人把几个儿子拉扯大,孙子渐渐长大,光景才一天天淡下去。村里人都传说,多年前,是田七奶一家谋杀了蒙古商人,发了横财,才享了多年的福。这段故事听得我心惊肉跳,难怪小时候会莫名怕她,不敢和她对视。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大火熊熊燃烧,田七奶站在火光中,火映红了她的脸,只有眼睛是冰寒的。

      村南的吕家和田家轮流作村长,势力均衡,但经济条件却比田家殷实。吕二爷家的长孙是高中生,在供销社作店员。他从来不和村里的妇孺扯谈,很有点傲气。有一天他娶媳妇了。晚上闹洞房我和姐姐挤进新房去看热闹。满房红彤彤的喜字映得新娘子的脸红彤彤的,她嘴角长着一个显眼的美人痣,娇俏地笑着,放声肆意地笑着,狡黠地转动着亮晶晶的眼睛自如地对应着四围使坏招脑洞房的年轻人。新娘的美丽映亮了新房,看呆了我。连俊朗自傲的新郎也黯然失色了,在新娘前他显得那般平庸素常,呆板局促地笑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以后几年我都惦着这个新娘,想再一睹芳容。数年后我再见她,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看上去和普通的农家妇女无异。可是那晚她美艳照人的样子和肆意飞扬的笑却一直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由于没有人带,我六岁不到就上学了。说是上学,其实是混时间。早上起来,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妈妈早已外出务农。我吊儿郎当地迎着太阳晃悠到了村头,日光白花花地晃得我睁不开眼。那里已经看不到田地和人群,只有一个个低矮起伏的沙丘和岌岌红柳。一群麻雀还有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鸟在沙地上跳跃着,叽叽喳喳地叫着,它们似乎一点也不怕我。我知道早已经上课,我无法战胜内心的胆怯畏惧面对迟到,便学了鸵鸟不去上学。我蹲在地上开始玩沙子,看蚂蚁爬行,追着背着红色的书包的壁虎到处乱窜。这里是安静的,又是热闹的。在这个远离人群生活的地方小动物都在清晨无比欢欣地自在欢歌跳跃,飞着的爬着的满地生趣。偶尔我也会害怕,毕竟除了这些小生物这个地方就是我一个人,似乎被吞噬在这安静的沙漠边缘。记得大姐给我说过那个头顶白冠的鸟是鬼变的;记得有人说这里的沙堆中是埋了死人的。我被这些涌上头的恐怖记忆吓坏了,开始慢腾腾地往回走。回到家已经是正午时候了,总是少不了被妈妈不轻不重地数落一番,我满不在乎地接受。她总是给人说:“唉,娃太小了,太小了,还不是上学的时候。”满含宠溺。

      学校的记忆不是那么愉快的。我和班上另一个男孩是班上年龄最小的,老师安排我们坐在一起。上课时我们常常同时趴在桌子上睡着。老师叫醒我们时两人同时嘴角流着哈喇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师,不明白他在问我们什么。那些比我们大好几岁的乡村孩子便开始放声大笑。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两个呆萌混沌的傻瓜。后来爸爸找过了老师,关照老师给我换了个座位。这次和我同桌的是一个飞扬跋扈又狡猾的乡村女孩,在同龄的孩子中应该是早熟的。她总是以各种借口欺负我,懦弱的我总是不知道如何对应,回家也不敢告诉大人。学校离家太远我们中午不回家,午饭就是一个馍馍或一张饼。夏天吃完就躺在桌子或者长凳上睡午觉。规定每人睡一天桌子隔天睡长凳,可是她总是以各样的借口她睡桌子,我总是委屈在椅子上。总之我感觉上学让我非常非常地不开心,开始不去上学。这样,我在那个学校混了一个学期就退学了。那天我穿着全新的衣服,妈妈拉着我去学校退学,临走时背后竟然跟了许多小朋友一声声地叫我的名字,我胆小地躲在了妈妈的身后。

    时隔三十年再回小村,院门前昔日的麦地以及麦场盛开着大片的黄灿灿的菊花,在阳光下肆意怒放。像一首诗,像一幅画,让我梦萦魂牵的那片土地,静静地躺在阳光下,肆意怒放着它的美丽,亦真亦幻。昨天的她是合竭尽精血经营梦想的妇人,今天的她是看淡红尘华丽转身遁世的超人。沧海桑田只在弹指一挥间。我妄图追寻她的热情和不懈,寻找岁月的踪迹,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之久。眼前绽放的是蓝天白云下生机勃勃的美丽,我看到的却是光阴无情碾压过的破碎颓败。心底明明是痛的,却流不出泪。我也许应该为她今天不一样的美丽欢笑,我也许应该为她遗落在岁月中的丰盛鲜活哀苦,却只有惆怅的叹息。该怎样才能留住岁月中 深深浅浅的记忆,留住温暖幸福的每一幕,回首间不再有痛?

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会反反复复地梦见这个小院这块土地,却找不到确切答案。也许人到中年,走了很多的路,经历了很多的地方,但是深入灵魂让人梦引魂牵的地方却总是童年的记忆,是关乎母亲的记忆。人生命之初的记忆,都是最深最纯的吧。

传道书1:2,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人一切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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