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十二天,在曾国藩“读书不二”的感召下,第一次一心一意看完了一本书,以后这样的好习惯还是要养成的。这期间没有乱翻别的书,诗词除外,除了与其同时买的加谬的《西西弗神话》,特别的是其中还有相印证的地方,感觉特别神奇。
“有时候我觉得世界正在变成石头。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都缓慢地石头化,程度可能不同,但毫无例外地都在石头化,仿佛谁都没能躲开美杜莎那残酷的目光。”
加谬是这么说的“正是因为这种回复,停歇,我对西西弗产生了兴趣。这一张饱含磨难近似石头般坚硬的面孔已经成了石头!我看到这个人以沉重而均匀的脚步走向那无尽的苦难。”
光是石头也足以写一篇小说或者论文了,像福楼拜一样,为了写《布瓦尔和佩居谢》开始读了194本书并做笔记,后来读了294本,以一年100本的速度,最后为了这部小说读了1500多本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虽然有人把他说成是“敌视科学的人”,但福楼拜是真正对人类世世代代积累的知识既怀疑又好奇,且是积极的怀疑主义。知识多样化,内容呈现百科全书式的叙述,结构精妙复杂,这也是现代小说的特性之一,比如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都有这样的特征。这是文稿的第五讲。
一、轻逸
卡尔维诺以神话故事开启了伟大的文学讲述,从美杜莎的头发和奥维德的变形记开始了关于《轻逸》的讲述,小说创作的重要原则之一。
世世代代的文学中都存在着两种相互对立的倾向:一种要“把语言变成没有重量的东西”,另一种“赋予语言以重量和厚度,使之与各种事物、物体或感觉一样具体。”
“轻”在此是精确果断。代表了以哲学和科学为依据来观察世界。通读全书,感觉作者要说的是写作或任何一种文学形式都是对世界的自我的主观的诠释,是一种认知的表达,是对生活的独一无二的收藏,文学更是一种冒险和探索。典型的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其实是痛苦地承认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沉重。不仅那时那地充满着绝望和压抑,我们现代人生活中也充满着形形色色的压抑。昆德拉认为形形色色的限制就是生活中的负担,社会生活与私人生活中的种种限制,像一张网眼细小的大网越来越紧地束缚着人类生活。
像这样的描述和睿智见解,书中俯拾皆是,令人茅塞顿开。但文学不是教人逃避,而是教人直面,没有幻想与非理性的世界可以让人逃逸,唯一的办法只有换一个角度去理解去反观这个世界,以另外一种逻辑、一种认识与检验的方法去看待这个世界。
奥维德认为,一切都可以变换新的形式,认识世界就是分解世界,一切形式都平等地存在,在权力和价值上无大小贵贱之分。《物性论》的作者卢克莱修认为,世界是由性质、特征和形式构成的,各种东西、植物、动物和人,之所以相互存在差别,是因为它们的性质、特征和形式存在差异。认识世界就是把这个世界整体分成无数个细小的、运动着的、轻微的世界并感知它们的存在。进入21世纪,一切研究都在向着精细化挺进,这也与作者的文学预言相差无几。
我们应该记住,世界是由没有重量的原子构成的这种观点之所以使我们感到惊奇,是因为我们习惯了物体的重量。同样,因为我们看不见语言也有重量,所以我们才不能赞赏语言重量轻这个概念。
牛顿理论中使文学幻想感兴趣的不是任何东西与任何人都要受本身重量的制约,而是各种力量之间的平衡,正是这种平衡使得天体得以在太空中翱翔。人类为什么那么爱幻想,爱飞翔的幻想,大约是想摆脱生活的沉重束缚吧。伟大的作家常常也是科学的拥趸者,一本小说也可以是幻想与理智的双重表达。比如科幻小说的真正鼻祖昔拉诺,他的《月球旅行记》就受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自然科学的影响颇深,由此我认为一种文学如果不能表达新主张不能更新人们的认知和表达,那么它根本不值得存在和被阅读。
二、速度
开篇引述了查理大帝的传说,并且从多方面证明这个传说叙事效果好,就因为它那一连串的事件前后呼应,正如诗歌中的韵脚反复出现一样。为什么要从民间作品汲取营养,这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同时得到的启示是,文学中的作品要带有象征意义,至少也要带有隐含的象征意义,能够做到任何一篇故事中任何一件物品都是有魔力的东西自然最好。
在文学中节省时间,我们节省的时间愈多,我们浪费的时间就愈多。
修辞与思维要敏捷,要做到灵活、多变、流利。写作也应该具有这个特点。
离题或插叙,是推迟写结尾的一种策略,是在作品内部拖延时间,不停地进行躲避,躲避什么呢?当然是躲避死亡。这句话实在是道出了小说的本质。很妙。
“从开始创作生涯那一天起,我就把写作堪称是紧张地跟随大脑那闪电般的动作,在相距遥远的时间与地点之间捕捉并建立联系。”
在讲述民间文学和速度这个话题是,作者又一次提到了《一千零一夜》,民间文学的最大特点就是用词简练,重大事件也只抓住它的核心。它总是忽视时间的延续,倾向于迅速实现人物的愿望或使人物重新获得失去的幸福。时间在此有相对性,甚至可以完全静止,比如《睡美人》。但山鲁佐德之所以不被处死就是因为她做了两件事:时间的连续性和时间的不连续性。秘诀就是掌握节奏、捕捉时机。
写小说一定要注意的就是思想的速度。薄伽丘说,一个不会讲故事的人错误就在于未遵循一定的节奏,还有修辞错误,用词不符合人物的性格与行为。修辞问题说到底也是迅速作出抉择的问题,是思想与表达是否敏捷的问题。在未来更加繁忙的时代,文学应该像诗歌或思想那样高度浓缩。
速度即风格。“文笔敏捷和简练能得到读者喜欢,因为这种文笔能给人们的心灵提供许许多多几乎同时一闪而过的思想,能使人们的心情在众多思想、形象与感觉之中浮沉,让你既不能全部抓住它们,也不能完全抓住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同时又让你不能漠然视之或毫无感受。诗的力量在于它的风格,诗的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速度。”(意大利诗人莱奥帕尔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