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者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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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渴望永生吗?

在2053年初,有一个科学家做了一个世界禁忌的实验。他将癌细胞与婴儿的胚胎进行融合,使得这些婴儿的细胞具有癌细胞不断增生的特性。随后他又往胚胎中注射进了一种特殊的药剂,使得细胞在体内时可以被抑制从而避免过分的增生形成肿瘤,不过一旦脱离身体,细胞就会迅速繁殖。

这个实验意味着,只要这些被实验造出的孩子不受到过分的致死创伤,他们就可以保持成熟的青春面貌近似永生的存在于世上。当实验被爆出来时,社会上下一片哗然。国家当即下令抓捕实验的专家何贤和封锁何贤的实验室,但却还是晚了一步。实验造出的七个孩子早已经被运送出去,相关仪器和数据资料也已经被彻底摧毁。即使拷问何贤,何贤也守口如瓶,什么都不愿意说。国家方面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把他关在专门的监狱里分开关押。同时发动特殊部队,抓捕带孩子们逃走的实验人员。

但很不幸,这些孩子直到最后一个也没能找到。

直到2070年,第一个孩子对国家人员展开报复站了出来。

“我要为父亲复仇!”

这孩子现在十七岁,却无比的聪明。他动用自己高超的技术用计算机入侵了国家的网络,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地址,在国家顺着地址包围他的住所时站起,慷慨激昂的说出了这句话。

国家的心理人员由此推断出这孩子可能从小接触的是何贤是他的父亲,国家是伤害了他父亲的罪人这种洗脑式教育。相关人员立刻从人员记载的数据库中调取资料试图找到关于这孩子的蛛丝马迹,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连个身份证记录都没有,什么资料都查不到。正当交涉人员接到指令试图给这孩子解释时,这孩子突然引爆了自己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炸药,整个人被炸碎在炸弹中,鲜血溅了一整个房间和在座包围他的人一身,他的笔记本也在这场小型爆炸中被炸毁,检察人员后续无法从中得到任何的信息。

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件事情就这样画上了句点——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在这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孩子死去之后第三天,在现场溅到血液的所有员工身上从皮肤开始逐渐长出瘤子,接着第七天时身体内部开始长出肿瘤。同时,血液溅到的现场也逐渐变得黏腻,地上、墙壁上,沾上血的任何地方都开始慢慢生长出类似人的各种组织。

科学家们对这些组织进行取样研究,发现它们和人的组织是同源的。

在第十四天,第一个抢救无效而死亡的队员出现了。为了防止社会的恐慌,国家封锁了消息。在第二十一天,这些黏腻的组织开始扩散到另一个房间。无论采用火烧还是利刃割取,都无法彻底将这些组织完全杜绝。它们就像是有思维能力似的,总会有些组织躲在彻底消毒的角落里留存下来,接着背着人类生长蔓延。等到第五十三天的时候,整栋大楼都已经被这些组织占据。警察只能招呼周围的居民赶快避难,并封锁这个巨大的、不知原理的传染源。第六十二天,所有沾到血液的人都因为身体中的肿瘤去世了。

随后,研究依旧一筹莫展。大范围的消毒灭菌只能勉强控制这些组织的生长,至于如何彻底消灭它们,国家方面重新审问了何贤,却依旧得不到回答。

就在第一个孩子引爆自己的三个月后,一筹莫展之际,第二个孩子出现了——带着更加剧烈的打击。她突兀的出现在S市中心区域,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弹。

血液四溅。

在城市中央的拥挤人潮中的人无一幸免,身上都沾染了这个女孩的血迹。他们有的慌乱大叫,有的因害怕逃回家洗澡,还有的勉强维持镇定拨打了警察局的电话。当特殊调查组派来处理事情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

“她就突然的来到中间,接着就爆炸了!!”

在现场的人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描述着自己看到的可怕场面。这次事故中,人员三死十五伤,但更头疼的问题在于不久之后,市中心就开始长出那些极难消除的黏腻组织,溅到血液的人也都因为身上长出各种肿瘤而住院。同时他们居住的房子里也出现了那些组织的痕迹。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情已经没办法再隐瞒了。国家将相关人员和地区进行隔离,同时宣布了这件事的存在,鼓动大众帮忙寻找那些孩子的存在。人心惶惶中,只有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等到第二个孩子感染的人全部死亡后,就像是不断暗中留意计算着时间一样,又是三个月后,第三、第四个孩子出现了。他们分别在另外两个市中心区域引爆了自己,留下来的血液和组织使得国家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不过这时还在可控范围内。可很快的,那天的到来,扯下了人们最后一片国泰民安的幕布。

在那天早上,大部分地区的人都发现家里的排水系统出了些问题,直到晚上那些组织从孔洞中爬出来,人们才意识到原来那些孩子身上的组织已经悄无声息的霸占了各个城市的地下网络。经研究人员的紧急调查发现,这些组织被进入排水口后聪明的藏在地下道的各个隐秘的角落躲避人员的下潜调查,在人员离开之后蓄存营养,接着在极短的时间内大量繁殖打了人类个措手不及。

它们成功了。现在要清理,已经来不及了。

人们的不安彻底爆发,有的整理行李想去往更安全的地方,有的歇斯底里用家里的刀不断剔除那些组织。市中心的电话几乎快被打爆,接线员中途上厕所时突然发现厕所中已经爬满了黏腻的组织吓得直接狂奔尖叫。交通一片混乱,城市里的人们一窝蜂往未接入城市地下管道系统的农村里钻。虽然国家方面有派出大批大批的人员前去清理,但速完全杀毒的速度远远慢于这些组织生长的速度。很快的,重要的城市迅速瘫痪,这些组织爬满了大半个国家,外面的国度见状有不少中断了和国家的运输联系,禁止国家的人进入自身国界。只有少数愿意伸出援手。

但不管是什么态度,最后都无一幸免被这些组织悄然无声的入侵了。几个月的发展下来,这些组织已经学会自主移动,可以主动入侵人的身体使人身上长出肿瘤。从此,世界开始陷入巨大的混乱中,所有人就像是进入搅拌机的食材,理智和生活都被搅成了碎块。国家为了保证正常的人群生活,在人烟稀少还未被感染的空地上建立了一片片避难的集中所,将大部分人经过确认并非实验得到的孩子后保护起来。剩余的三个孩子则被列为重点高危项目派遣成员寻找。

这就是在我诞生前发生的全部事情。

我诞生于2103年,距离这场大动乱的爆发,已经过去了快50年。我从一出生开始,就居住在高高的围墙里面,只能抬起头看看天上湛蓝的天空来解闷。人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能一举歼灭外面那些组织的方法,只能憋屈的缩在避难所这个小地方。进出避难所需要加入专门的探索队伍,得到专门的资格证才可以自由出入。据说可以进出外面的我母亲说,外面十分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感染肿瘤。

“所以妈妈并不想你跟妈妈一样。妈妈希望你在避难所里找个工作就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

我身为研究员的母亲叹口气,再次劝说我更改十八岁时填写的志向——实际上,在人类搬进避难所居住后,一些规则发生了改变。比如十八岁时每个人都要填写自己的志向,上头会根据这个人的成绩和意愿来进行分配他要接手的工作是探索还是后勤;比如生孩子是需要经过上头批准严格计算的,因为每个避难所可以提供的食物有限,需要严格计算每个人的食物供给——我因为向往外面的世界,十八年来的成绩又相当不错,自然是填写的加入研究组或者探险队外出冒险的志愿。

“妈,你别害怕。我知道外面世界一定很艰难,我已经有那个心理准备了。”

我拍拍母亲的背,安慰着母亲。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她身为研究这些组织的研究人员肯定能为我在基地里安排一个好的清闲的差事。但我不希望这样。我渴望冒险,这基因是遗传于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就是一名探索队成员。当年他护送我母亲外出调查时两个人一见钟情走到了一起,随后母亲怀上了我。但在我出生前,我的父亲就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不管我怎么追问,我的母亲都不告诉我父亲是因为什么意外,怎么去世的,只是一个劲说着对不起。因此我想去到外面也有一点想调查父亲死亡的私心。

“不,你完全不知道…”

我的母亲摇摇头,用力抱紧了我。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在颤抖。

“你的父亲就是死于外面那可怕的世界…妈妈已经不能失去你了。你敢说你想出去没有调查你父亲死亡的私心吗?你肯定会到处乱跑,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妈……”

我只能无奈的拍拍母亲的后背,做无声的安慰。见我软硬不吃,母亲也只能叹口气松开抱住我的手。

“如果你实在要这样妈妈也没有办法…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是妈妈掺和太多了。妈妈下午还有事要做,就不能陪你了。”

“没事妈,你忙吧。”

我连忙和母亲说了再见,看着母亲离开房间后,我侧身躺在狭小的床上,思索接下来要做什么。听说2053年之前的人每个人都会有一部手机。但实际上手机在现在是个稀罕的东西。因为制作手机需要那些精度非常高的芯片等部件,基地里关于制造这些部件的精细仪器只有寥寥几台,原料也并没有多少的缘故,大部分人是没有手机的,只有像我母亲这样的顶尖研究人员才能够有这些方便联络的事物。

躺了一会,我爬起来,决定前往避难所的大门处。

每当我想不到要做什么,我都会去那里发呆,顺带和守卫大爷聊聊天,看着一批批探索队的成员携带着战利品进入或背负着仪器走出。避难所的路是石头路,地上堆满很多碎石,越靠近中心居民楼和研究所越多,越靠近外围摆摊的商贩、农田和工坊越多。走在路上,我发现今天进出行走的人额外的多,等到地方时,我原先常坐的那块大石头已经被一个长头发的男人霸占了。男人和他的同伴在一起,和守卫大爷有说有笑。

“我们这次收获确实很丰富……我们深入了被组织血肉封锁的市中心,在里面找到了很多闲置的机器和书。”

男人说着打开水壶喝了一口,见我走过来笑着抬手招呼。

“你好,男孩!你身上穿着的衣服不像一般人能穿的,你是研究人员?”

“啊…这是我妈的外套。”

我如实回答,走到男人和他的同伴附近站定,看清了男人的脸。他的脸长得俊秀且年轻,和他沾着一身不明脏污的衣服非常不匹配。他的同事衣服也没干净到哪去,最靠近我的一个平头在我打量他们时也挑剔的打量我,最后轻轻嗤笑了一声,我只能装作没听见。

“你刚刚在讲什么?你是从市中心回来的吗?”

“嗯,当然。你看起来很好奇?”

“我的志愿填的就是加入研究所或者探险队,我当然好奇外面的事物,你可以详细跟我讲讲吗?”

男人见我好奇的表情爽朗的笑了几声,随即点点头同意。

“好啊,其实也没什么好的,机器大部分都不能用了,书大部分也沾满了组织,我们只能找那些干净的带回来,比如——对不起,等一下。”

忽的,男人口袋里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在接通之后,我看到男人脸上惬意的笑带上了几分严肃。

“是的…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男人说罢便挂了通讯,蹭的站起。他的同伴们见他这样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头说这附近的一个废弃住宅区里检测到了信号,让我们赶快过去确认。”

男人耸耸肩。

“据我所知,这片住宅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信号了,但之前其他探险队的人赶过去时却什么都找不到…希望我们这次能有点东西吧。抱歉少年,我们得走了……等等。”

男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少年?在路上我可以给你讲我们的收获…别这么看着我!我们要去的位置很近,在A区。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

A区。我们将区域距离避难所的远近划分为ABCD四个区域。最近的为A,最远的为D。越是靠近避难所的地方,组织就越少,越是远离避难所的地方,组织就越多。所以男人才敢邀请我一个未分配的孩子出门去看看。他有信心保证我的安全。

在他的话语和注视下,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我实在是迫不及待想去外面看看,但贸然出去如果被母亲知道肯定又会挨一顿骂。我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男人见状连忙改口,语气里带了点安慰,立马给我找了个台阶下。

“没关系,不想出去也没问题,毕竟你还没被分配。”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离我们这些工作的大人还是远点比较好。”

刚刚嗤笑的平头突然开口了。我跟他对视,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明显的不屑。这种针扎一般的目光让我感受到刺痛,出于面子我连忙大声回答:

“我去!”

“哎,小孙,你真要去啊?”

这回保安大爷坐不住了,连忙开口阻拦。

“外面很危险的,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可担负不起啊。你还是别去了,反正分配也就这几天,等分配了再去不好吗?”

保安大爷试图拉住我的手,却被我灵活的躲开。我一个箭步冲到男人的另一边,拉起男人的手就往门口跑。最开始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少年,没想到你还挺有趣的!大家都跑起来!跟上!”

伴随着男人的号令,他的其他同伴笑笑跑了起来。平头在后面似乎是很不满,但还是跟了上来。只留保安大爷一个人在后面呼喊,不知所措。

我们一行人往前跑着,很快就到了最外面的那栋大铁门。这道铁门单看就让人觉得异常沉重,在光下泛着寒冷的锋芒。见状,我不由得停下,心里又涌出一些不安。

“少年。”

男人的手拍在我的肩膀上,像是给我鼓励。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何梧。”

何梧边说着边向铁门两边值班的人出示了进出许可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穿着母亲那套衣服的缘故,值班人员只瞥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让我跟着何梧往前走了。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因为铁门外面就是我期待已久的世界。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铁门被打开了。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干枯的大地。地上仅存在少量的绿色植物,但都蔫的不行,可能是因为现在是旱季的关系。四周稀稀拉拉长着几棵树,不过看上去还算安全——并未出现书中所说的类似“组织”的物质。

“往这边走!”

何梧招呼着他的同伴们,同时打开他手里一个我只在书上见过的机器——定位仪。上面有周围的大致模样,我们的位置被用红点标注。同时在我们右边的位置上,还有另一个被红点标注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何梧指了指红点,详细的为我解释上面的内容。我在心里越发的肯定,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好人。

一路上,我除了和何梧聊天外,还和他的队友逐渐打成一片。我发现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古话真的非常对,何梧的其他队友也是乐观开朗的,除了那个对我嗤之以鼻的平头。

“你别生气,他就是那样。”

看到我盯着平头脸上露出没好气的表情,另一个队友我耳边跟我解释。

“那家伙叫李莱,嘴比谁都硬,是个嘴硬王者。但他内心其实很柔软,你相信我,他是我们队里最会照顾人的一个,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了。他最开始对你语气不好估计是担心你一个未分配的孩子出问题。”

“我已经成年了,过几天就分配了。”

我倔强的说到,不过内心里还是对李莱的偏见消失了一些。一路上说说笑笑,我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A区的一栋废弃二层别墅。我的课本上说五十年前的时候,农村里的人通通把房子拆掉盖成了二层的小别墅,现在亲眼见到了这栋历时五十年的文物,我内心的激动和兴奋盖过了初来乍到的陌生和恐惧,连忙上前去观察。

“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我不由自主的感慨到。何梧却突然伸手,将我拽离了别墅旁边。

“小心点,看见没,墙上有组织。”

何梧指了指墙壁,我才看到被刷成肉色的墙壁上有类似皮肤颜色的组织在一张一缩,就像是在呼吸似的。我突然感觉胃部有些恶心,强忍住呕吐的欲望,远距离仔细观察着那些组织。何梧见我这幅想吐又不能吐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几声,得到了我一个白眼后又连连道歉。

“防护的知识我想你已经学习过了。”

何梧拆开一个塑料袋,将里面的塑料手套塞到我手上。

“一定要把塑料手套戴好,离组织远一点,摸东西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把手套弄破。”

“嗯,我知道。”

我接过手套戴上,跟随着何梧走进了别墅之中。当我们全员都进去时,门在没有人触碰的情况下忽的关上了。紧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传来,何梧突然脸色大变,带着队员用力撞向门试图突破。

“别白费力气了。”

我感觉眼皮慢慢沉重起来,身后成员们的撞门声频率也逐渐缓慢起来,正当我快要睡着时,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我费劲力气抬起头,只见有个头带防毒面具的男人站在楼梯上俯视着我们。隔着面具我都能感受到他眼神里的冰冷。

“我等你很久了,何梧……你个叛徒。”

面具男用同样冰冷的语气说道。而在听完这句话之后,我就晕了过去。

我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其他的队员和我一样被捆了起来,而何梧正在和面具男拳脚相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你这个叛徒…何梧!你背叛了父亲,你居然加入了那些伤害父亲的人,你这样愧对我们受到的教育!”

面具男此时已经摘了面具,我惊讶的发现他愤怒的那张脸居然和何梧有些相似。

“教育?我看是洗脑还差不多。”

何梧和面具男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醒来。他们两个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用语言共同绘制出了埋藏在地下的真相。

原来何梧和面具男分别是当年何贤制造出的第五、第六个孩子。第五个孩子就叫何梧,第六个孩子就叫何流。他们本来也是想引爆自己制造混乱,却没想到自己兄弟姐妹体内的细胞如此厉害,仅仅四个人就已经把世界搅成一锅粥。所以他们引爆自己的计划就此搁浅,但在极端仇恨教育的影响下,他们决定将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基地都攻陷,让人们为囚禁拷问自己的父亲何贤付出代价。

就在何梧去计划攻破我所在的人类基地时,意外发生了。在那次行动里,何梧计划的是假装自己是个在外的流浪者好混入人类的探索队,从而进入到基地内部用自己的血液和组织污染基地水源,破坏瓦解基地。可是何梧碰到了——我父母所带的那只队伍…?!

我的父母那时候在进行一个远方的组织取样调查,他们看到何梧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不仅用自己水瓶里的水沾湿毛巾帮何梧擦了脸,还帮助他和队伍里的其他人熟悉起来。这正好合了何梧的心意,他主动帮队伍里的其他人做事情,获取大家的好感。要知道没人会讨厌一个年轻还长的漂亮手脚还很麻利的小伙子,何梧很快就被大家所接受。大家吃的东西都会分给他一份,因为多了他的缘故,还加快了赶路的进程。

就在这个团队中,何梧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他开始思考其他人真的都是坏人吗?既然他们都愿意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那么好,他们真的会随便抓捕和虐待父亲吗?疑问的种子在何梧心中悄悄种下,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破土而出——勘察地区里发生的事情彻底改变了何梧。

那天天气很好。

勘察地区所在的地方是被划分为D区域的市中心。大片组织污染了这里,而且这些组织大多具有主动攻击性,而且可以通过入侵人体神经系统主动操纵人的身体。我的父母小心翼翼带领队伍前行,放低脚步避免引起这些组织的注意。忽的,一名队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出尖叫,引起了周围那些组织的注意。

何梧回头一看,只见那人脸上沾上了形似肌肉的组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这些入侵他人体的组织就已经和他的面部融为一体,整个人崩溃的呐喊起来。

“快跑!”

我的父亲发号施令,一堆人快速奔跑起来,却还是慢了一步。大部分人都被组织围堵黏附,感染了组织。只有我的父母、何梧和少部分人员冲出重围,躲避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房子当中。

“可恶…!”

我的父亲懊恼的锤着墙,要知道他的兄弟大部分都在刚刚的组织中被感染了。我母亲的脸色也不好看,不少研究人员也折在刚刚的包围之中。存活下来的人之间气氛一阵低迷。何梧心想,这样可不行,我得活跃一下气氛。他看不得这些乐观温柔的人露出如此的表情,所以起身站起,在众人的注视下露出一个笑容,开始磕磕巴巴讲自己在过去所看到的为数不多的笑话。

何梧在过去进行的教育,是洗脑式的。他们从小就被迫跟着逃脱的实验人员东躲西藏,同时还要不断的高强度学习各种知识,每天跟狂信徒一样的朗诵父亲何贤是至高无上的戒条,认为自己过去的所有学习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救出父亲,完成父亲的实验目标。这为数不多的笑话是他在某次逃亡途中缩在公车的角落,听到旁边的小孩为让母亲笑讲出来的一个非常非常幼稚的笑话。

大家一定不会笑的,我真是傻透了。在刚讲完笑话后,何梧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就当他等着尴尬的沉默降临时,我的父亲笑出了声。紧接着,剩下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这笑容深深烙印在了何梧的心上,让他的心得到了一次救赎。

随后,正当何梧要开口的时候,我的父亲突然注意到了什么,扑向了他。

“小心!!”

何梧被扑倒在地上,当他反应过来时,看到我的母亲捂住嘴露出不可置信又崩溃的神色,隐约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接着他低头一看,我的父亲脖子上已经粘上了组织,组织和他的身体连在一起,完全无法分离。

“你为什么…!我不会——我,我是说,你——”

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为了何梧接下致命的伤害。何梧被他的行为惊的语无伦次,差点就说漏了嘴。我的父亲只是微微一笑,他说出了一句直到现在都被何梧铭记在心的话:

“保护孩子是应该的。你还很年轻。”

在那之后,我的父亲就与我母亲和其他队员告别,主动离开了队伍。只留我母亲一个人在原地痛哭。

这就是何梧看到我后会主动搭话的原因。我和我的父亲长的有几分相似,何梧看到我之后就想起了我的父亲。出于一种想要聊天和了解我现状的心思,何梧邀请我参与一个他有绝对安全把握的行动。可他没想到这次行动是何流主动设下的圈套。何流不停的在这片居民区放出信号,如果来的人不是何梧,就避之不见,之后不断重复放出信号的过程,直到见到何梧为止。

在我的父亲离开没多久,我的母亲拉住何梧的手,带他到了角落,问出了一句让何梧心脏骤停的话:

“你是不是……当年那个何贤创造的孩子之一?”

她的语气温柔而认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下,何梧根本没办法对她撒谎,只能微微的点头。

“好孩子,别害怕…我不会暴露你的存在的。我不会让我丈夫保护的孩子就这么被群众的愤怒撕碎——你还什么都没做,对吧?”

何梧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已经……破坏了好几个人类的基地。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是一个坏人……”

“……”

我的母亲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接着她依旧用温柔的语气提问到:

“那你愿意改,是吗?”

“当然!我…我肯定,我是说,我……你们很好……”

何梧再次语无伦次起来,他迫切的想用话语表达自己想要改变的心情,却因为太过急切语不成句。

“我知道了。”

我的母亲露出一个微笑。在这样的情境下,这个微笑显得不可思议,又极具安慰的意思。

“今天的事情就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以后你就在我们的基地里,作为一个普通人好好生活,好吗?”

从我母亲的话语中吐出来的字句,给了何梧最根本的一次救赎。

在那之后,何梧就和何流断了联系。

何梧彻底融入了基地当中,后面通过自我的努力加入探险队,成为了探险队的一员。

“你认为你真的会被接受吗!你背叛了我们!你的事情如果被捅出去你就根本无处可去!”

何流尖叫着,我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能发出这么尖锐的声音。

“我知道。”

何梧的声音无比平静。

“但是这是我的选择,我会保护我的队友们。”

“你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东西……!”

何流掏出口袋里的东西,那赫然是一个控制器。接着何流掀开自己的衣服,里面全部都是炸弹。

“只要我在这里引爆……你的队友,还有你,全部都活不下去!这里就会被二次污染!”

何流举起控制器,正要摁下的时候,何梧大步冲向他,将他向背后的门外扑去。爆炸声伴随着血液飞溅轰鸣做响,我感觉到大地都在震动,在一片混乱之中,我看到不知何时醒来的李莱挡在我的面前,在我惊恐的注视下,他用身体为我抵挡爆炸的余波和飞溅的血液。随后,别墅二楼的地板崩塌,一些石块重重砸在我的脑门上,我又彻底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片废墟上。我感到浑身酸痛,努力支撑身体坐起来扫视周围,发现四周全是干净的地面。这里似乎是远离我所居住的基地的某个地方。

“你醒了?”

一个女声传来,我抬起头,又一次看到了一张和何梧有几分相似的脸。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平静无波,脸主人非常自然的做着自我介绍。

“我是何漆。在我的两个哥哥打斗的时候,我正藏在房间里。你想的没错,我就是第七个孩子。你一定很好奇这里是哪里对吧?这里是远离你所在基地的某个A区。”

何漆将背上背着的背包脱下,将里面的东西递给了我。我接过一看,发现是保质期不知道何时的面包。

“其他人呢。”

我警惕的看着何漆,何漆眨眨眼睛,接着摇摇头。

“我只找到你一个活人。”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猛的疼痛起来,就像是有千万根针扎在上面一样。我忍不住用手捂住胸口大喘气,接着突然呕吐出来,将胃中的酸水吐的一地都是。之前经历的一切太过于可怕和奇幻,让我到现在只要想起就忍不住后怕,身体不由自主的产生反应。

何漆像是完全不奇怪我的反应,依旧用淡淡的语气说到:

“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了……如果觉得饿可以把我给你的面包吃掉。我的背包里还有很多食物,足够我们走到那里了。”

“我们?你要去哪?你想干什么?”

我一下子警惕起来,来不及擦掉眼角挂着的眼泪,整个人身体往后缩。要知道现在我面前的可是活了五十多年还依旧保持年轻的怪物,而怪物要做什么,是人不能掌控的。

“——我听说,往西北的方向去,有一个熔炉。”

何漆毫不介意我的后退,主动向前迈了一步,在我的面前蹲下,认真的和我对视。

“我想去到那里。但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希望你陪我去。”

“我陪你…为什么要我陪你?”

“因为一个人太寂寞了。”

何漆向我伸出手。

“只要你陪我,到了地方后我就放你回去。”

“……好。”

我并没有握何漆的手,而是自己抓着面包从地上站了起来。何漆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同样默默站了起来,转身朝西北方走去。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踏上了旅程。

一路上,我和何漆很少聊天,除了分食物的时候会说些无关紧要的类似于“给”“谢谢”之类的话之外,就再无接触了。

在我的心中,何漆和他的哥哥何流一样,是个恶人。从她在何流与何梧争吵时没有出来阻止而是任由两个人打斗就可以看出她这个人有多龟缩。我一向是看不起这种人的,更不要说她还强迫我跟她一起去往西北了。至于何梧……我现在对他的看法很复杂。李莱和队伍中其他人员的死亡以及我父亲的死让我无法原谅他,但既然何梧已经死了,再提过去的事情也已经毫无意义。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找个机会离开何漆,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后尽快返回居住的避难所,我的母亲现在一定急切到不行。

想到这,我又用石头在地上刮出了一个箭头,指向我和何漆前进的方向,希望谁路过可以看到这个标记从而带人找到我。同时,这个箭头也是我为自己留的后路,一旦我能从何漆身边逃走,我就可以沿着这个箭头回到出发的地方。何漆是个女孩子,力气没有多大,肯定不会将我带到离爆炸现场很远的地方。我只要再回到那附近,也许我就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

但何漆就像是多长了一双眼睛似的,每当夜晚时我想偷偷离开的时候,躺着看起来在睡觉的她就会突然开口:

“你要去哪?”

“我……我去上个厕所。”

“我陪你去。”

“我是男的…!不用你陪!!”

“不。不陪着你你就有可能被组织吃掉。”

何漆一定有一个特长是用最平静的表情说出最恐怖的话。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后,我最终歇了逃跑的念头。在第一个我安分躺着睡觉的晚上,我感受到何漆起身来到了我的旁边,像是在盯着我看。装睡好一会,我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在满天繁星下,我看到何漆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失落。

她这样看起来还挺好看的……不对,她在失落什么啊!

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到。

“你在看什么,还不快睡觉了。”

说完,我翻了个身,用背抵挡何漆灼灼的视线。

“你不逃了吗?”

何漆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语气,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

“逃什么……我才没有逃!快睡觉——”

“你不逃我就没办法跟你说话了。”

这是何漆第一次打断我的话。我被这句话惊到,忍不住坐起来看着她。只见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失落,让人于心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我不逃,你也可以跟我说话的。”

沉默了一会,我磕磕巴巴回复出了这句话。何漆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睛就像是沾了天上的星光似的,忽的亮了起来。我感觉到,我似乎发现了何漆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何漆的内里,是一个孤独的孩子也不一定。

在那晚过后,我和何漆的关系有所缓和。我逐渐发现何漆其实是很健谈的一个人。她总能从各个地方找到话题,又十分具有想象力。比如云上是否会藏着故事书里的桃源乡,地底是否会存在着秘密的远古森林。这些故事和假设都是我在基地里从未听过的。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有被这些事物吸引到。

在路途上经过A区以外的区域时,何漆总是会把她的褂子脱下来盖到我的头上,主动走在前方探路,防止那些来自她兄弟姐妹的组织沾染到我身上。如果地上全是组织寸步难行的话,何漆还会把组织清除干净后再去喊我。

我的心并不是石头做的,就算再怎么讨厌她,在这十几天的相处里,态度也不由自主好了一些。

“其实在这五十年里,一直没有什么人跟我说话。”

在一天晚上休息的时候,何漆一边生火一边说到。

“我的四个哥哥姐姐已经早早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另外两个哥哥又陷入对父亲疯狂的追捧中,从来没有人在意过我是否需要聊天。我唯一的朋友就是逃亡时垃圾桶旁边一些被人丢弃不要的图书,甚至连朋友都概念都是我从图书里看来的。”

何漆扒弄用打火机点燃的树枝,接着往里面扔了一把掉落地上的枯叶。

“可能是因为看了书吧…在那场组织大爆发之后大部分人类搬进了避难所,外面绝大部分书就都属于我了。我抱着书和两个哥哥在外面研究种田的方法,学习起火做饭,找人们剩余的粮食,靠摘取树木上的果子和潜入避难所偷取食物维生……总之为了填饱肚子,我们什么都尝试过了。”

何漆又往火堆里塞了一些树枝,好让火燃的更旺。

“那段时间其实挺快乐的,但是在那之后没多久何梧哥就断绝了和我们的联系……何流哥变得异常愤怒,到各个避难所去寻找何梧哥,就又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何漆弄好火之后,看了我一眼,接着和我一样仰躺在地面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所以你跟我说话,我很高兴。谢谢你。”

“呃…啊,不用谢?”

我被她这一句感谢说的不知如何回话才好,何漆像是被我的回答取悦,笑了起来。

“对了,我说,你要去熔炉那里……是想干什么啊?”

在她的笑声中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

“是去干什么呢…到地方就知道了。”

何漆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颇为神秘的说到。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努力思考她的目的,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天一亮,我们又继续踏上前往西北的旅程。

我们又陆陆续续走了七八天,当周围废弃的,像是书本里描述的工厂一样的建筑逐渐增多时,我感觉到我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在工厂周围的组织并不多,只要注意一下就能规避。何漆带着我挨个探索这里的工厂,企图找到燃烧的熔炉。在找了几天后,我意识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这里已经废弃了好几十年,我们刚刚看过的工厂里还有几具像是工作人员的骷髅,在没有人员和原料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燃烧的熔炉。

“所以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将自己的理论说给了何漆听,但她却摇摇头,表示拒绝。

“一定会有一个燃烧着的熔炉……我在梦里梦到过它的存在。”

何漆说着跟我讲了下他做的那个梦。

“在梦里,我的所有哥哥姐姐都在。他们招呼着我:‘何漆,我们一起去看书吧’,‘何漆,我们好久不见啦’……他们这么说着,站在红色的火焰下向我招手,我梦里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一个熔炉。”

说罢,何漆面露复杂的神色,眼里闪着光。继续带着我一间间工厂调查着,最后我们在最北面的那间工厂里发现了端倪。从进入那间工厂开始,能感受到周围温度明显升高了不少。我们沿着台阶往上行走,来到上面的平台上,终于看到了一个不知为何还在燃烧的熔炉。熔炉里面火焰翻滚,红色与黄色交织,温度高到要将人融化。何漆兴奋的朝前走了几步,接着被我叫住。

“小心一点!前面很危险的。”

在我一把抓住何漆的衣服后,何漆才停下脚步。她扭头看向我,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我这些天第一次看到她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前,何漆轻轻亲吻了我的脸颊,接着挣脱我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等,等等!”

我有些羞涩。这是我第一次得到一个同龄女生——至少看起来同龄!——的一个吻。我刚想往前追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那声音我有些耳熟,像是我所居住的避难所里和我比较熟悉的一个探险队队长的声音。

“有人在这里吗?!”

“啊,是!塞任队长……?”

听到我的回答后,底下先是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走上了楼梯往这里来了。我忍不住看向楼梯口,看到了母亲正大步跑上来。母亲的脸看起来非常憔悴,想必我这些天的失踪搅得她心神不宁。见到我完好无损,母亲连忙跑过来,抱住了我。

“……妈?”

“太好了,太好了……妈看到地上有箭头就想是不是你留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妈……你别哭……”

突然出现的母亲和探险队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用手拍着母亲的背,努力安抚着母亲。接着我突然感受到什么,扭头看向何漆的方向。只见何漆一个人站在熔炉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往里看着。

“喂!小姑娘!那里危险——”

探险队的队长明显也注意到了何漆,刚开口说话,就见何漆转过了身。

“谢谢你啦。”

我听到何漆这么说到。

接着她仰头向后倒去,直直坠入了熔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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