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故事并不长,从主角福贵成年起,时间跨度几十年。这是一本不需要书签的书,从头看到尾,作者没有多少主观上的思考,福贵也没有多少细腻的感情。读这本书的人没办法停下来思考,读罢以后,才回想起作者余华提出的问题: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纵观福贵的几十年,他经历了近代中国最动荡的时期。万贯家财不再,只有家徒四壁;严父慈母不再,只有孑然一身;贤妻孝子不再,只有孤苦伶仃;切骨之仇不再,只有往事如烟。这就是福贵的一生。死亡不断从福贵身边经过,却从不取走他的性命。
基于生存的本能,我们对死亡多多少少都带有一种恐惧和敬畏,这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本性,然而在这本书里面却被写得如此平淡。这不是战争或者流行病报告里面的冰冷数字,书里面每一个死去的都是鲜活的人,就像这个人就在你面前出现,曾与你言笑晏晏,然后你看着他们陆续死去,对,福贵就这样看着。
然而,细品全书,在死亡间穿插着的,是许多温暖而奇妙的瞬间。妻子的相濡以沫,儿女的承欢膝下,丈夫的恣蚊饱血,都使人感慨万千,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治愈。
外孙死后,福贵买了一头老牛,取名也是福贵。老牛干活总是偷懒,老人怕它知道只有自己在耕田,就多叫出几个名字来欺骗它,它听到还有别的牛也在耕田,就不会不高兴,耕田也就起劲了。而这几个名字——家珍、有庆、凤霞、二喜、苦根,正是福贵一直以来的亲人。老牛耕田是福贵活着的投射,他与其他那些经历了大风大浪最后逐渐麻木的人不一样,他清楚地记得以前发生的许多事,没有刻意地回避它,并毫无保留地讲述给别人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活着本来就不需要什么意义,活着就是活着,不在于呐喊,也不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你不需要伟大,也不显得渺小。
朱自清说过,我赤裸裸的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数十载的岁月,最后孑然一身。人活着的时候,要经历亲人的离世、朋友的背叛、身体的衰老,许多的求而不得。死亡,可能并不是一种解脱,死了就是死了,就像活着就是活着。
引用书中最后一段话:
老人和牛渐渐远去,我听到老人粗哑的令人感动的嗓音在远处传来,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傍晚像风一样漂洋,老人唱道: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消隐了。女人吆喝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男人挑着粪桶从我跟前走过,扁担吱呀吱呀一路响了过去。慢慢地,田野趋向了宁静,四周出现了模糊,霞光逐渐褪去。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像是女人召唤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暗来临。
读这本书,像是一个沧桑的老人,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或许外人看来是悲剧,可当事人只拿它当作一段人生,虽说不上不带任何感情,却也异常平静、真切。
对我们自己来说,现实生活的无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而活着,纵使要担当诸多苦痛,也依然要坚韧顽强,坦然接受生命中的那些顺与不畅,这是我们应该要面对的一切,是活着的召唤,也是生命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