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光穿过云层后变得散漫,落在汉皋城高低错落的建筑上,投下的阴影的轮廓也不如夏日时鲜明。昨夜一场秋雨袭来,今晨城中青石板路上坑坑洼洼里仍有积水,空气中混杂着大量的水汽。
李三顺来到离家不远的包子铺,点了一碗小米粥四个肉包,这家包子铺是老店,卖的包子不仅个大肉多而且味道也很好,他吃了十几年。昨天他在地里劳作许久才赶在秋雨来临前收完粮食,很累,再加上今天他起的有点晚,很饿,所以他吃得很快,不一会便吃完了,他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满足无比,同时他想着如果包子能再便宜点就更好了一个要两文钱。
在李三顺专注于手中的大肉包时,三辆马车从他背后经过然后出了西城门直走官路。这三辆马车并不华丽,促榆为身,麻布作帘,但车轮碾压在因下雨变成湿漉的官道上留下的痕迹却比一般马车留下的要深。
虽然已是上午,但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只有马蹄声和车轮碾在地上的莎莎声伴随着车队。道两边的成排常青树后移,车队渐行渐远,将汉皋城远远地甩在后面直至不见。
林浩宇坐在马车里,神色冷漠,左手扣着一把三尺长的刀,黑色微弯的刀身隐约可见涟漪般的纹理,这是一把军中制刀,由百锻精钢打造而成,刃口由冷热工艺打磨,使它可以破甲断骨而不卷刃。他是一名怀化中侯,可以掌管二百人,对于民众已是很大的官老爷。但他一年前只是一名三十人中队的队长。他已经快五十岁,身体各机能开始老化以前留下的伤也开始在阴雨天作痛,他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在冲锋陷阵中攒够军工升迁,而且他也怕了,他见过太多的人战死在沙场最后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所以他一年前费了很大力气托关系巴结上一位大人物,帮助那人走私货物。在这一年里他已经成功运送了好几批货物,官职也升为现在的怀化中侯,看着原来的同级变成下属,他很庆幸当初的选择。
算算时间,目的地已经近了,最危险的那段路也在昨天赶过,他神色稍缓,将帘子右边掀开一条缝向外看去。茂密的常青树在地上投下层叠的树荫,湿润的空气吸入鼻中令人舒爽,往前看去一座茶棚位于路旁,因为没有客人,茶棚老板正坐在茶棚外面的一条长凳上,捏起桌子上的吃食填在嘴里。再往前是一名挑担的农夫,裤脚呆着的泥块还没完全变干。他看着这些感觉有些地方不对,但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到什么,变放下帘子,坐回去,只是扣着刀左手用力了些。突然,一个念头闪进脑海,他知道了哪里不对,是那个农夫,从附近最近的田地走到这里的时间也够那名农夫裤脚的泥土变干。他陡然色变,有人要劫货,但他想不明白货物的行程是保密的,压货的人也绝对可靠,其他人怎么会知道。他不及细想便要示警。
然而此时车外响起一声马鸣,是马受惊的声音,他右手快速抽刀出鞘带起一阵金属摩擦声,猛地掀开门帘。受惊的马连同三名车夫已经死了,马夫身上各插着一支箭,让他心中一沉的是马中的箭是从眼中射入颅腔,箭术犀利,不是普通的蟊贼。右面茶棚老板和挑担农夫已围了上来,左面也有几人从树后现出。他脸色更加阴沉,便要冲身下车,头堪堪露出,便闻嗖的一声。他腰背猛地发力,以极不好看的姿势仰倒在车里,险之又险地躲过箭矢。那箭矢在他额前擦过,狠狠地钉在马车内壁入木半寸撞到夹层钢板停下,发出咄地一声,箭尾兀自颤动。
林浩宇后背冷汗涔涔,心有余悸也有一股怒火升腾,如果这批货物被抢,自己的前途怕是完了。外面厮杀声响起,虽然这次压货的都是好手,但从对方的箭手来看这批劫匪恐怕不必自己人差,而且对方有备而来己方猝不及防,恐怕不敌对方。一念至此,林浩宇心中异常寒冷,自己怕是也要死在这里了。他坐起身靠在车厢上,不再出去,因为他知道那名箭手已经将自己盯死,而自己连箭手藏在哪都不知道。外面厮杀仍在继续,林浩宇靠在车厢上却想到家中的妻儿,儿子已经五岁了自己却没见过几次;想到他小时候家里穷,在酒楼里帮工被人骂贱种,那时他就发誓出人头地,于是他投了军,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想到参军前一位算命的说他在军中不得善终,但他没听…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沉声说道:“林中侯,出来吧。”
林浩宇身躯一震,蓦地一股杀意升腾而起,自己死在这也要拉个垫背的。他走下马车看到那名茶馆老板和挑担农夫正看着自己,车头车尾各有两人,地上尸体横陈,他冷厉说道:“不知各位是谁的人?既然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在替谁办事!”
茶馆老板嘿嘿一笑说道:“既然敢抢你,自然不惧你背后的那人,只是不知道这么重要货物他为何只派这些歪瓜裂枣护着,也罢,这样也省得我们多费些力气。”他虽是嘿嘿笑着答话,心中却开始惊疑起来:黄莺在干什么?怎的还不射他?
林浩宇不再出声,而是直接上步挥刀直取茶棚老板的脖颈,这是他在军中磨砺出的刀法,迅猛直接。
茶棚老板一直注意着林浩宇,所以他反应很及时,手中的加长版菜刀与黑色制刀斩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茶棚老板握刀的手一麻,但真正让他心惊的是黄莺还没出手。他主动欺身向前,手中的菜刀再次挥出,再次与黑色制刀撞击在一起,两人各自抵住手中刀压向对方,这时茶棚老板手腕一弯,一支袖箭疾射而出。林浩宇猝不及防,被袖箭射中胸口,他脸色惨然喝到:“你卑鄙!”
茶棚老板没有答话,反而阴沉着脸扭头看向路旁的一棵树说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到访?”
“竟然发现的这么快?”一道略带诧异的清朗声音在树上响起,接着一道人影落地。来人看上去二十四五岁,身着一袭白衣,背后交叉缚着两根短棍,面目俊朗带着一股英气。
茶棚老板和挑担农夫面色一变:“赵凌云!”
赵凌云缓缓走过来,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便应该知道你们拦不住我,我来取一样东西。”
茶棚老板用力握着手中的刀,身上肌肉紧绷说道:“使命所在,即使拦不住你也要试下。”挑担农夫与其他人相视一眼,慢慢上前包围住赵凌云。
赵凌云笑着摇了摇头,双手环抱于胸前说道:“你们确实要试下,但不是我。”他顿了下,接着说道:“出来吧,既然我来了,你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了。”
此言一出,茶棚老板等人惊疑不定,却也不再有动作,知识警惕地打量四周。场间寂静,只有林浩宇躺在地上随着呼吸发出赫赫的声音,那一暗箭射穿了他肺部,他每呼吸一次都有血沫涌进嘴里,箭上毒素蔓延他已经感受不到痛楚,只是在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妻儿向他微笑。
赵凌云看着林浩宇,皱了皱眉,再次说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便见原来中箭躺在地上的第二辆马车车夫站了起来,苦笑一声说道:“人算不如天算啊。”说着他拔下身上的箭却不见有血流出,摸了一把脸变成另一个模样。
茶棚老板面色更加发白,一滴冷汗从额头留下:“百面小生宋枫!”此人亦是自己敌不过的高手,如果今日夺了货物便走,恐怕会被此人跟踪至大本营,自己身后的大人也会有损失,后果不堪设想。
赵凌云环顾一周说道:“要不你们先打,我拿了东西走人?”
宋枫看着赵凌云说道:“我想和你打一架试试。”
赵凌云眉毛一挑,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你过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宋枫摇了摇头说道:“所以请大人手下留情,不过我有个疑问,你既然知道我奉命在这,那就应该知道那件东西不在这,你到底想要什么?”茶棚老板嘴角一抽,那件东西不在这,自己和身后的大人都被耍了。
赵凌云点了点头,从背后取出两节三尺三寸长银色棍子,咔嚓一声,两节棍子结合为一体,棍上的龙纹缓缓亮起淡淡的苍蓝色光芒,一段头缓缓变形。转眼间,两节棍子变成了一杆六尺六寸长枪,枪杆上龙纹狰狞古奥,四棱枪头寒光流动,杀气肆意。赵凌云右手执枪,枪尖点地,看着宋枫说道:“我要的不是那件东西。”
宋枫若有所思,从车厢下面取出一把长刀,刀身红光流动,说道:“来吧。”
赵凌云身体前倾盯着宋枫,突然举枪点刺。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样的枪术,发动于极短的距离,却又迅猛无比,仿佛刚刚刺出,下一瞬枪尖就到了宋枫脸前。
宋枫也没见过这样的枪术,连忙举刀回封,胳膊紧绷,但意料中的撞击并没有发生。
银色长枪在就要刺在宋枫刀身的瞬间停住,赵凌云收枪急转身,顺势将长枪甩出,带起一道凄厉的破风声。
宋枫仓促间立刀右挡,守势未成,便被长枪狠狠地抽在刀上最后压在身上,巨大的力量将他击退数步,口中一腥。
赵凌云一枪得手,右脚猛地踏地,在湿润的地上留下一个寸深脚印,他则飞跃而起,凌空转体,带动长枪加速立劈而下。
宋枫运力于臂,举刀横挡,刀身红光更胜。
枪头刀锋相遇,当的一声巨响。刀上红光急速敛没,倒飞而出砸在宋枫身上,宋枫被砸的倒飞,撞在后面的车上,喀喇一声,车木断了一根,宋枫再也压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他顾不得喘息,喊道:“停。”枪尖稳稳地停在他喉咙前,然后收回,他大口喘息起来。
赵凌云收回枪,走进最后一辆马车,片刻后取出一个木盒,消失在了路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