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对于二三十年前的北方农村是抢着收割麦子的节日,哪里有今天的闲情逸致去纪念伟大的爱国诗人,去琢磨包粽子呢。早晨煮上一锅土鸡蛋全家每人吃上一两个就算是过节了,赶紧下地割麦子去喽。
说抢着割麦子,大概只有90年代之前出生的人们知晓其中的奥秘了。那是没有收割机的年代,漫无边际的金色麦田全凭每人一把弯弯的镰刀一把一把往下割,速度堪比蜗牛爬行了。一场炙热风浪过后就会把昨日还透着青绿的麦穗催熟成金黄;一场狂风暴雨就会把金灿灿傲立着的麦穗扑倒在地。不抢着割能行!
所以,那时的麦收时节,田野里麦场里,忙碌着的不只是大人们的身影,还有放了麦收假活蹦乱跳撒欢儿的孩子们。家里地多劳力少的,大一点儿的孩子早就学会了麦田里麦场里的活儿。
于是突然联想到很多农村70后80后们后来考上大学脱离农村过上更优越的城市生活的青年人,是不是和割麦子有着一种必然的联系呢?毕竟比起割麦子,坐在屋里读书写字儿可是舒服多了。
每天天不亮就要趁凉快赶紧去割麦子。要知道这个时节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了,天不亮意味着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床。我们好歹也是经历了高考的人,但三四点钟就起床学习的怕是也少之又少吧!
更惨的是到了早晨七八点钟太阳就热辣难耐了,赶上近40度的高温,面朝黄土背朝天弯腰拿着镰刀一把一把把麦子割下放下,如此反复再反复,坚持再坚持,从不敢轻易抬头。因为一抬头只会望见望不到边际的麦田,一抬头,直起的腰便不愿再弯下。一口气割到头,再回头望一望狭长的麦茬,会有无比的成就感,任汗水倾泻而下也痛快淋漓。
割完的麦子要用麻绳或麦秸捆成捆儿,用牛马车拉回到麦场里晾晒。如果麦秸秆太长,还要用铡刀铡去一节,便于晾晒和碾轧。趁着大人们午睡时间扛上木叉到麦场里抖一抖麦穗,过一过风,干脆的麦穗沙沙作响,完全不顾自己是被晒伤还是被晒黑。
晒干后的麦穗要先堆成麦垛。因为每家每户的麦场只有一小块儿,要几家的麦场连起来才能够摊开一家所有的麦穗,让拖拉机拉着滚轴跑起来。
整个麦收或炙热或闷热,人们却不盼望一滴雨。还未精确到时刻的天气预报和农业机械的稀少,经常会一场雨把来不及收割的熟透的麦穗浇在地里;经常在地里割着割着麦子麦场里已经晾干的麦穗却再次遭了雨;经常晚上睡着睡着就被大人们急促的起床声惊醒,那是起风要来雨了,赶紧找出雨布和大人们往麦场里跑把麦垛盖上。一个孩子在黑夜中对于电闪雷鸣的恐惧也只能完全装进心里。
最惊险的一次是家里二十亩地的麦穗摊了好大好大一片,轧场,还没等起完麦秸,眼看西南方向滚滚乌云直逼而来,要是不能赶在雨下之前把麦子堆起来可就全泡了汤。周围所有在麦场里堆好盖好自家麦子的人们全都自觉奔跑而来投入那场与暴风雨奔跑的战斗中,颇有一种与苍天斗智斗勇的场面和气魄。
在那机械不发达,信息不发达,所有科学都不发达的年代里,人们为了生存或是生活的更好需要更多的与天斗与地斗的气魄和人定胜天的执着信念。
当最后所有连麦粒带麦秸都堆成了一个大麦垛终于可以舒口气的时候,人们却惊呆了:这个麦垛太大了!大到哪里有这么大的雨布啊!人们只顾争分夺秒地抢着往一块儿堆,却没人想到要堆几个小堆才好遮盖啊!
就算把一块块雨布拼在一起怕是也遮挡不住瞬时雷雨狂风的。眼看很可能功亏一篑的时候,一位并不熟络的邻居说只能贡献出他家曾经跑车皮时用的大苫布了。那大苫布可不是普通的雨布,它又厚又沉又结实,是车船码头铁路货场等场所才用的蓬布,不是家家都能买得起用得上的。可见这种乐于助人、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品质之可贵。
对于那时农村娃娃们的童年不只有麦收,还有秋收,干农活也许是最苦涩的差事了。然而二三十年后,那却是最美最值得回忆的回忆了。
劳动是最美的。劳动锻造了无数农村少年,在若干年后的工作生活中依然艰苦奋斗、勤俭持家、执着追求,在平凡的世界成就自己平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