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山区秋至冬,伐薪烧炭乐其中,火子闭炭打脱火,柔弱书生是英雄。在湘西山区的乡村里,冬季取暖是在厨房旁大大的火坑里烧柴蔸蔸,在客厅的小火坑里就烧刨火炭,少数家庭条件好的就烧蔸蔸炭或硬炭。小孩上学提烘笼也是烧的木炭。因此家家户户都有闭炭,烧炭的习惯。
一、火子闭炭
我们在家煮饭时都要把多余的大火子(柴燃烧完后剩下的火红的炭或燃着的炭称火子)夹出来闭炭,土罐子装不下,就用水,把火浇灭。
记得有个寒假,那天母亲同学校的老师一起去公社开会。学校也有很多人开会,每个教室都生起几大堆火,学生坐的长凳子围绕着火堆摆放,开会的人围着火堆坐。
散会后,还有很多炭火,我同小伙伴一起提着烘笼,拿着两根小棍子夹着较大的火子,放进自己的烘笼里,用手捡火堆旁的炭,放在烘笼中钵头周围的缝隙里,然后提回家,放进土罐子里,上面盖一块光石板把火逼灭。土罐子装满后,剩余的就用水浇灭,但浇多水浇炭,下次烧起来不太好烧,因此能用罐子逼的尽量用罐子把炭火逼熄。
那天捡得的火子特别多,逼了一罐又一罐,旁边还有用水浇熄的,过一阵就把逼好的炭放进桌子下围好的装炭的地方,就又出去捡炭。
当我再次提着烘笼回家时,家里着火了,推开门一看,放炭的地方燃火了,火势沿着贴在壁板上的帖的报子呼呼上串,吓得大喊:“打脱火了!(失火吉首话称打脱火)”这时正好还有一个公社的叔叔在教室里写材料,他听到喊声,一下冲出教室,直奔我家,进屋就端起灶旁的浓水桶(潲水桶),朝燃明火的地方一浇,明火一下就熄了。这下我松了一口气,叔叔帮我清理检查了桌下的炭,看没有安全隐患后说了声:“以后要注意小心火啊!”就回到教室里继续写他的材料。
这个叔叔戴一副黑边眼镜,脸形轮廓线很明显,偏瘦的身材,一副柔弱书生的样子,但刚才那一幕却令人难忘,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英雄形象
二、锒刨火炭
每年快到冬天的时候,农村有劳力的人就去山上锒刨火炭,冬天烤火烧着用,易燃,很容易发火,除了冬天取暖,那炭火用来烤糍粑,烧红薯等很方便,火较温和,不象硬木炭那么烈。
那时,大人们锒刨火炭时,我们小孩也跟在后面,在旁边玩,经常看到大人们烧炭,观察细心的我也知道一些做法,去锒炭先要选地方,一是附近要有水,或离有水的地方不太远,二是刺滕较多,较集中的地方,三是要有一块小平地便于挖坑,放桶盆。
有时自己也同小伙伴在山上锒刨火炭。我第一次是同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去的,在山上,找到一个别人曾经锒炭的地方,有一个现成的大坑,我们几个人就在附近砍了很多剌滕,小树枝条,都拖进坑里,蓬松的滕条堆起老高,我又捡了些干穷毛(穷毛书名叫松针),干杉木刺,干树枝放在底部,然后就去附近有山泉的地方提挑水。
准备就绪,我开始点火,干穷毛带有油性,杉木刺,树枝把穷毛架空后很容易燃起来。火一下燃了,越烧越大,还伴随着杉木刺燃烧时劈劈吧吧的响声,烟子,灰尘四周乱窜,我们各用一根长棒不停的在旁边拔弄,把滕条往中间拔,同时不停的打落滕条上已燃成火子,让火子都掉在坑底部,免得被熔掉。我们不断地把砍来的滕条加进坑里燃烧,直到差不多快烧完时,我们开始用盆子浇水,随着嗤嗤嗤的的声音,浓烟冒起,飞灰飘散,火慢慢熄灭。我们还在慢慢的洒水,因为我们几个伙伴都是第一次烧刨火炭,没经验,水洒多了,以后不好烧,洒少了又担心复燃,更可怕。
我曾听母亲说过我有个亲戚就是锒刨火炭,锒了几运(几担),堆放在堂屋(农村的客厅)中间,然后睡到楼上,晚上,刨火炭燃了,没人知道,待燃明火了,烧着旁边的桌子,凳子,壁板后,楼上的人被烟熏醒,已经迟了,下不了楼了,以前都是木房子,燃起来很快,最后全家只逃出一个人。还有的没洒好水,在挑回去的路上就自燃了。
因此,我们守在坑边小心翼翼的洒水,有时还用木棒拔一下坑底的炭,看看火是不是全灭了。确定熄了,我们在附近玩好久,才回到坑边,决定分炭回家,我们几个人每人分得一大包炭,虽然同大人锒的几运不能相比,但这终究是我们自己锒的炭。
实际上我们砍了很多滕条,烧出来的炭应该很多,但技术太差,好多都熔掉了,还好没熔完,多少总得一点。回家后,母亲看到我锒的炭非常高兴,马上端来一盆水,让满脸黑花的我来洗,劳累了一天,这点收获也让我兴奋了一个晚上。
三、烧蔸蔸炭
年少的我经常在附近的山上挖杂木蔸当柴烧,煮饭时还会有很多类似硬炭的火子可以用来逼炭。我挖了很多杂木蔸蔸,好学的我又邀小伙伴去学大人烧蔸蔸炭。蔸蔸炭介于刨火炭与硬炭之间,比刨火炭经烧,比硬炭易燃。但烧蔸蔸炭比刨火炭要难,而比烧硬炭容易的多。
初冬的那天,我们同阿吉,阿发商量烧蔸蔸炭的事,决定到阿吉家去烧蔸蔸炭,吃过晚饭,我同阿发各自从自己家里选了些大蔸蔸挑到阿吉家。阿吉也把自己出的那一份杂木蔸蔸放在我同阿发挑来的那堆里。
阿吉家是新建的木房子,院子里坑坑洼洼,屋檐下放着很多柴和杂木蔸蔸。我们利用靠土墙角边一个很大的坑坑,接着挖了一下,改成一个烧炭的闷窑。
在阿吉家里找了些引火的细干柴,穷膏油(松树片上含松油较多的部分),放在窑的底部,我们把那堆杂木蔸蔸全部有序的放进闷窑里,接着阿吉从屋里拿了一根麻稿出来。
麻稿是苎麻杆捆成一捆,浸泡在水中一个月左右,再晒干制成。用手捏碎杆头点燃,通过捏碎杆管的速度调节燃烧火的大小,可用于引火或夜晚照明。
阿吉点燃麻稿伸进窑底引燃干柴,穷膏油。随着火势越来越大蔸蔸开始燃烧了,我们几个人蹲在窑边低洼的地方,关注着燃烧的蔸蔸,夜幕来临,红红的火光,映亮周围的土墙,熊熊烈火驱散了冬日的寒气,我们注视着火势,大部分蔸蔸都开始烧着了。
为避免蔸蔸炭被熔的过多,我们开始封窑,用一些生柴(刚砍回来含水分多的柴)覆盖在燃烧的蔸蔸上面,再加上一些湿稻草盖在上面,最后在稻草上面盖土,并在前面留一个小窑门,窑背后留一个小烟孔,从小窑门观察窑内燃烧的情况。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也开始疲倦了,阿发半躺在垫着柴草的土坑里,我同阿吉注视着窑内的蔸蔸燃烧和小烟孔冒出的浓烟情况,直到可以看到蔸蔸炭的雏形,小烟孔的烟由多变少,由浓变淡,就开始封闭窑门和小烟孔,封闭完毕,我们就各自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们再到阿吉家一起开窑,我们用铲子慢慢的刨去上面的土,灰黑的炭渐渐的露了出来,里面还有很大的热气,我们用手小心的一坨一坨的取出来,放在旁边。全部取完后我们分成三堆,为了公平,由阿吉找来一根毛草,断成长短不一的三截,用手捏紧,我同阿发先抽,结果阿发毛草最长,最先选了一堆,我抽的第二长,就选了靠近身边的一堆,阿吉就拿剩下的一堆。
闭炭,锒炭,烧炭虽然辛苦,但每次完成后看到自己满满的收获,心中感到无比的幸福。同时也觉得自己在慢慢的长大,给自己的家分担了一份责任,给全家带来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