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络腮大胡子的王华,是个一米九身高,体重一百二十六公斤的“巨人”。是我的第一道“点菜”。
后来,M告诉我,这也是我入行的“投名状”。每个“亨特”都需要有一个“投名状”。
不管这是你第一道“点菜”,还在生命中的最后一道,你都要认真研究目标的资料。这是行规,也是最重要的准则。M在对我的授课过程中,反复灌输给我我这个概念。
我提前两个月就每天都要看一遍王华的资料,并且暗中观察他的日常活动,并做好相关的记录,包括照片、文字、声音等等。
王华,四十周岁,湖南郴州市出生,身高体胖力大无穷。擅长拳击、散打、驾驶。从年幼缀学即加入当地黑帮,从事各种非法活动。三十岁因逃避通缉,潜逃到广州一带。仍然从事“黑色事业”,近年成立财务公司,靠高利贷牟取暴利……
委托人要求三个月内完成“工作”。
还记得那是个春日的午后,我按时来到了“春天假日酒店”。
所谓的“假日酒店”,实际上是一所位于城郊小镇上的廉价快捷酒店。在以前就叫做——“招待所”。
我们这个地方每到春天,都会整天地下起绵绵的细雨。因为恰逢是梅子成熟的季节,所以,俗称“梅雨季节”。
梅雨季节的雨,细密绵长。极像是温婉缠绵,轻若无骨的小情人。她轻轻地挨着你,腻在你的怀里,攀着你的颈项腰身,让你觉得她就是一件盖在身上的衣服,或者本就长在身上的一件器官,无声无息之间便慢慢地沁满你的四肢百骸。一点不像夏日里的暴雨滂沱,让人产生畏惧、疏离之感。更会让你产生一种错觉,这雨自洪荒开天之日就开始下了,并且将日复一日地永远下下去。
她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湿”。到处都润润的、滑滑的、腻腻的那种“湿”,让一切东西,包括人类都能发霉的那种“湿”。入夜后躺在床上,那被子、垫子、枕头都会像是被水泡着一样,人就像躺在泡菜坛子里的泡菜,油腻湿滑。室外就更“惨不忍睹”了。大街小巷上,不管是混凝土还是花岗岩,不管是透水砖还是沥青面,一切都沾满着各种泥泞和垃圾,连楼房外墙似乎都被“传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各种奇怪的“斑块”,像泥团,像霉斑。
我到达春天酒店的时候,天就下着这种梅雨。我就踩着这种滑腻的泥泞进了酒店的“大堂”,时间刚刚好是十五点十五分。
按照事先的计划,我没有脱去身上的雨衣,而是任凭雨衣上的雨水悄无声息地滴到地板上。我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脸上的口罩,就像生怕它会突然脱离,露出我惊恐的面容。
根据我两个多月的观察,每个周四在春天酒店前台上班的那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到十五点十五分必然会离开前台到后面的休息间吃一点点心,因为她半个小时后要服用一种糖尿病的药物,不能空腹服用。所以,每个周四下午十五点十五分前台就会空无一人,每个周四都是如此。而周四又是酒店入住客人最少的时间。就我观察的两个月里,每个周四的这个时间到酒店入住的客人数是“0”。
我迅速的穿过酒店大堂,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前台。拉开门,走进了前台旁边的楼梯间。
三分钟后,我来到了816房,轻轻推开按照事先计划好,虚掩着的房门。房中一张单人床,上面躺着一个巨型“人山”,干瘦、毫无特色的M就站在床边。
显然,M已经按照事先计划把王华麻醉好,只等我来进行最后一步了。因为,我是个第一次吃“点菜”的新手,这次任务对于我是“投名”的意义大于执行的意义。而对于M保持成功率,发展后继,都是他的首要考量。
我缓缓来到床边,伸出我细瘦、稳定、干燥的右手。那手的中指上套着一枚像是老奶奶用的“顶针”一样的,大大的黑色的金属环,上面镶嵌的不是宝石、碧玉,而是一把精钢锻造的细小纤薄的刀片。
那就是我这次“工作”使用的工具——我们都叫她“定情环”,能要人命的定情环。
我轻轻的抚过王华的脖子,温柔得就像摸着情人的乳房。我观察的黑红的鲜血从他肥胖的颈项中“喷薄”而出,再慢慢沁满床单,滴落地面。我切实感受到我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和他的心脏缓缓停下。但是我也确信我的脸上没有流露一丝别的表情。因为我看到M也是一直面无表情。
有时候,面无表情就是夸赞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表情。
我知道我的“投名状”已经投下了。
时间又过了十分钟,十五点四十分,我和M已经分别从前后楼梯,踏着春天的泥泞离开了“春天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