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守礼
汶川大地震那年,我在四川某武警部队担任排长,带一个排的战士驻扎在离汶川十几公里的山沟里负责一个弹药库的守备任务。
一天,我去省城团部开会回来,在汶川县城下车时已近午夜。
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脑子乱糟糟的。离大山里的营房还有十几公里山路,我正好散散步清醒一下被车上那些烟民抽烟呛得昏蒙蒙的大脑。
县城的大街上行人很稀少,也许由于是山区的缘故,大街上没有一点儿大都市那种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感觉,只是偶尔从大街两旁半开的商店里闪出几缕淡淡的灯光,更显得黑夜的寂寥。
走出县城,拐上一条通往营房的小山路。
青石板似的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无数的星星眨着眼窥探着大地。夜很寂寥,只有虫子在湿漉漉的草丛里不知疲倦的鸣叫着。
突然,前面不远处一棵大树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我吓了一跳,在荒凉无人的大山里深夜一个人走路本来心里就有点害怕,猛然听见这么一声恐怖的叫声,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明显加剧了。
那叫声接连叫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出那是猫的叫声。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迈开步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唱起歌给自己壮胆。
那只猫在我身后又叫起来,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可怖。
我觉得这只猫叫得很是奇怪,便扭头向那棵大树走去。我想看看那只猫到底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大树下有只象狗一般大小的野兽正凶猛地往树上扑,一边扑嘴里一边发出呜呜的叫声。
那猫受到了这野兽的威胁,所以才叫的那么凄厉可怖。
因为天黑,看不清树下到底是什么野兽。只能看见那野兽两眼发出幽幽的绿光。
往树上看看,因为夜的黑暗,模模糊糊只能看到树上趴着一只白猫。它正哆哆嗦嗦趴在一个树杈上。看见我走近,便立刻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对着我大叫。听那叫声就知道它是在向人求救。
原来猫也会求救。
毕竟猫是人类的好朋友。我搬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向树下的那野兽狠狠砸去。那野兽被砸中后背,惨叫了一声夹着尾巴溜了。
那猫从树上飞快地跳下来跑到了我面前。
我用手拍拍吓得正哆嗦的猫说,“你没危险了,快逃命去吧!”
那猫用脑袋轻轻抵着我的裤腿蹭来蹭去就是不走。
我又对它说了一声,“好了,走吧。”我说完又走自己的路了。
我走了一段路,扭回头看见那白猫从后面还跟着我。
我想了想,营房伙房里老鼠很多,把这只猫带回去也正好有用。
我蹲下来,用手做着迎接它的姿势,我嘴里“咪咪”的叫了几声。
这白猫象听到了命令似的,欢快地向我跑来。到了我跟前,它一纵,向我身上窜来。我用两只胳膊抱住它,它卧在我怀里不动了,用湿润柔软微热的舌头舔着我的手。
十几公里的山路,有了这只可爱的猫,路上也不觉得寂寞了。
回到营房,我弄了一盆热水,把猫放到盆里给它好好洗了一个澡。这只猫通体发白,白得没一根杂毛。它不象别的猫一见水就害怕,这只白猫爬在温暖的热水盆里闭着双眼,一副舒服悠闲的样子,偶尔伸出舌头来舔一下我的手。
没过几天,这只猫长的胖胖的,身上的白毛比以前更加光滑柔润,精神的多了,眼睛又红又亮,神态又温柔又可爱。战士们便给它起了个漂亮的名字叫“贝贝”。
有了这只猫贝贝后,伙房和营房里果然见不到一只老鼠了,战士们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没事时,战士们总愿意逗逗它,贝贝也就给战士们撒娇嬉闹。
尽管贝贝和战士们的关系融洽,可一到晚上,贝贝除了在伙房和营房巡视几遍,找寻来犯的老鼠外,便是卧在我床头脚下,晚上从不离开我。即使我去警卫区查岗,它也要一步不离地跟着我。
有次我到支队学习了七天,贝贝在营房里见不到我便走来转去不吃不喝,白天黑夜地叫,直到我回来后贝贝才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谁都奇怪,世上怎会有如此懂性情和灵性的猫。我和战士们更爱惜贝贝了。
有天中午,天下着雨。我和战士们正在午睡,突然贝贝在床上突然不安地跳动起来,甚至爬到我身上用爪子抓我,用牙咬我。我很奇怪,贝贝的情绪从来没这样反常过。
我坐起来,见贝贝身上的毛全炸了起来,眼睛也不象平时那么温柔了,对着我就象对着一个敌人。
贝贝咬住我腿上的秋裤使劲扯,我大声吼了它几声,它不但没撒嘴,反而更加疯狂地叫着扯我。我火了,腿用力一摔,贝贝被我摔到床下。贝贝在地上被摔得连翻了几个跟头,然后才狼狈的站了起来。
贝贝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它见我瞪着它,不敢往我身前凑了,便卧在地上,瞪着两小红眼珠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突然,它跳上椅子又跳上了桌子。我不知它要干什么,也没理它,它却突然叼起我桌上的枪跳下地向屋外跑去。
桌子在床头边,每次我睡觉前都是把配备的手枪放在桌子上,枪放在桌上有什么情况可随时拿起来。枪膛里压着子弹,但关着保险,枪在枪套里,猫就是叼着枪套才能把枪叼跑的。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猫叼跑了枪这还了得。我顾不上穿衣服,一边穿鞋一边骂道:“它奶奶的这死东西贝贝,简直疯了!”
我跑出屋,屋外大雨如注,几步远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到。
我喊了一声驻地岗,驻地岗张健穿着雨衣背着枪跑了过来。
我问他,“你看见贝贝往哪边跑了吗?”
张健说:“往东,往球场那边去了。”
我问他,“你怎不截住那死猫,它把我的手枪给叼跑了。”
张健惊讶地叫了一声,说道:“原来它叼了手枪,刚才看不太清楚,我还以为它抓住了一只老鼠,我还直纳闷,咱营房怎会有这么大一只老鼠呢。”
我说:“别罗嗦了,你赶紧去追那猫。”
等张健去球场那边找猫后,我把全排的战士都集合了起来,让他们穿上雨衣都去球场方向找贝贝。
球场很大,如果不把全排战士们都叫起来是很难找到贝贝的。就连采购员和两个炊事员知道了情况后也加入了寻找贝贝的行列。
尽管雨水把我身上打得湿漉漉的,可身上还是想出汗。枪要是丢了,处分和免职是小事,可枪一旦落入坏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突然,我觉得地下有点颤动,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起来,双腿觉得有点站不稳。我旁边的战士们也惊叫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地震呢!”
我这才意识到是真的地震呢,这时我听见重重地“嗵”地一声,虽下着雨,但这一声很响。战士们的目光一齐向发出响声的地方望去。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我们的那两层楼营房,已坍塌下来,成了一大堆碎砖。原来是强烈的地震造成的。
我顾不上找枪了。让全排战士集合点名,看有没有战士被埋在坍塌的楼下。
全排战士连后勤人员共三十四个,一个不少。
这时,贝贝叼着我的枪不知从哪个方向跑来。它来到我跟前,把枪放在我脚下,用那湿漉漉的头又在我裤腿上蹭起来,这时它神情又恢复了正常。
我和战士们都看着贝贝楞住了。
大家这时才都醒悟过来,长毛的动物在地震前都有感应,当贝贝意识到出事时,用嘴扯住我的裤腿要往屋外拽我,我当时不知道它的意思还揍了它。贝贝没办法,为了救我,它只得叼我的枪跑引我追出屋,而我为了赶快找到枪找到贝贝,把全排战士都喊起来,我也是无意之中救了全排战士。
这时,战士们对着贝贝都举起右手,一齐行了一个最为标准的军礼。
我抱起湿漉漉的满身泥浆的贝贝,我眼含着热泪深深地吻着它。
下午,留下驻地岗哨,我带领全排战士去县城抢救遇难的群众。
只几天我们排就从坍塌下的楼房中抢救出了几千人,而这功劳应完全归功于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