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上多了斑驳的水渍,有一滴稍微比旁的硕大一点的水珠,无法忍受平庸,怒气冲冲的奔腾而下,最后落在凌泷修长的葱白手指上。
洗脸池里的呕吐物差点倒映出凌泷那张惨白的脸,他及时打开了水龙头,清澈的水流汹涌的激射出来,洗脸池终于恢复了原本的面目。
强行抑制着抽搐的肠胃,凌泷在身后墙上胡乱抓起几张抽纸,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出了卫生间,懒得关灯。
客厅外堆满了外卖餐盒,无论是茶几还是地板上,已经即将没有容身的余地,凌泷并没有觉得这些腐烂的残羹剩菜有多恶心,因为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任由它们腐烂,任由那些黑成团的细菌夜夜笙歌。
拿着旅行箱推开门的瞬间,阳光自作多情的照射在凌泷脸上,凌泷一脸厌恶的张开手掌,想要将对方遮挡,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热情,几缕火苗一样的光芒窜过他的手指落进了他的瞳孔里。
瞳孔收缩了一瞬,凌泷咒骂了一句:“我他妈跟你很熟吗?”
重新提起了旅行箱,重重的摔上门,凌泷低了低头,无奈的离去。
被摔上的防盗门发出巨响,将贴在门上的小广告给震落到了地面,小广告慢悠悠的,轻缓缓,和凌泷匆忙的步伐形成了鲜明对比。
走到车站的时候,因为人并不少,凌泷拉着旅行箱随便找了个站牌倚靠着站定,顺手掏出手机看了两眼某社交软件。
昨晚他刚把所有的联系人都删光,唯一的一个置顶在空白的好友列表上,就如那轮明晃晃的太阳一样惹人厌恶。
看了眼定格在凌晨一点零七分的聊天记录,凌泷又将手机收回了口袋,正好开往南站的公交到了。
当一个人怒气冲冲离开一座城的时候,似乎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哪怕挤公交的人都颇有些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的气势。
凌泷被一群人夹在其中,一只手牢牢的抓住旅行箱,不过人民群众万众一心的时候,那种力量来得势不可挡,凌泷看见就连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都像是年轻了二十岁,手里提着一个菜篮,面目狰狞,嘴里喊着不明觉厉的方言,硬生生逼退了一个中年大汉。
当然同时逼退的还有凌泷的旅行箱。
“草!我的旅行箱!你们没长眼睛啊!师傅等下……”
车间的嘈杂声盖过了凌泷的叫喊,反而激起了老太太的斗志,老太太也扯开了嗓子,还是一嘴方言,不过这回的声调略高,颇有一股京剧开腔的豪迈。
车子开了,凌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旅行箱落在了站牌下,那种心有不甘,力有不逮的感觉,让他对这个城市更加厌恶了几分。
凌泷决定下一站下车再折返回去取,不过他悲哀的发现自己正处在车厢正中间的位置,透过几个铮亮的秃头,那扇距离凌泷两米远的车门,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这个时候凌泷突然想起了牧歌,如果牧歌在的话,这个时候绝对会狠狠的奚落他的笨拙,就像他们最初认识时那样。
凌泷第一次来到这座城,从便利店出来的牧歌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脸焦急,但眼神中明显透露着陌生和疑惑的男子。
牧歌说:“第一次到阳城?”
凌泷的视线落在手表转动的指针上,所以他只是微微压低帽檐:“恩。”
牧歌颇有些愤愤不平,不过随后转念一想也就笑了:“那你可能不知道,今天老城区修路,最后一班车停运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是足够大的,值得凌泷正眼瞧瞧说出这番话的,到底会是怎样一个光芒万丈的人。
抬头的第一眼,凌泷瞥见了牧歌的一头长发,微黄的发梢,极其自然的垂落在对方双肩。
“女人?”凌泷眉头一跳,刚刚忙着看表,竟然没听出对方是男是女,真是罪过,要知道宁可得罪小人,也千万别得罪女人。
顺着光洁的脖颈往上,一张堪称完美无瑕的容颜映入凌泷的眼帘,凌泷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大力的跳动。
僵了。
凌泷被对方的笑给迷住了,就像是冬日的初雪,雨后的骄阳,总之他认定,那一幕已经在他心里美成了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
“去哪?”牧歌将散落在耳根的碎发捋到耳后。
“恩?这……这里。”凌泷掏出手机,给对方看了定位。
“麓城,算你运气好,上车吧。”
有时候,人生总是充满巧合,而且这种巧合来得出其不意,又感人肺腑。
车上,凌泷知道了牧歌的名字,同样交代了自己因为工作调任才会连夜奔波劳碌,结果牧歌狠狠的骂了他一顿,骂得他又返老还童成了十岁的孩子。
就在这时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子里的人像是沙丁鱼罐头里的鱼干悉悉索索挤成了一团,公交车师傅骂骂咧咧的声音,将凌泷的思绪拉了回来。
就在这个瞬间,凌泷的视线中突然窜过一道黑影,那个秃头竟然趁机顺走了一个钱包,巧的很,钱包的主人是那个正在开腔的老太太。
可能是出于本能,凌泷的手一把抓住了那个秃头即将收回的手腕,秃头男一愣,他纵横这条公交线路十多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失手。凌泷也是一愣,抓住对方手腕的瞬间他就开始懊恼自己这异于常人的反射神经。
就在凌泷打算开口叫停公交车司机的时候,秃头男粗糙的大手猛的一挥,手腕向上一扬将钱包丟到地上,反手抓住凌泷,嘴里像上了炮弹的枪膛先一步扯开了嗓门。
“抓小偷啊!!”
这一刻公交车司机竟发挥出职业车手的灵活车技,右手推拉档位左手轻推方向盘,潇洒停车,公车内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集中到了凌泷的身上,这一幕任谁去看,都像是凌泷被抓了个正着。
凌泷脑袋一阵晕眩,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秃头男竟然有这么灵活的脑袋,突然间对方秃头的原因在凌泷脑海里水落石出,凌泷甚至能看见对方眼里一抹狡黠的神色。
贼喊抓贼!
凌泷正要开口解释,唱完京剧的老奶奶手上的菜篮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嘴里更是未卜先知的说:“从刚才开始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伙有问题!”
“咚!”
脑袋本能的躲避,结果狠狠撞到了旁边的扶手上,凌泷眼前一黑就这样晕倒在了公交车上,全公车的人面面相觑,都在暗自揣测老奶奶是不是练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