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无限乌龟塔    第1章

        车子摇摇晃晃，透过脏脏的旧车窗，我看到的窗外依旧是每天上下班看到的那样坑坑洼洼的路面。公交车的车身跟着马路的坑洼而起伏，整个车身像一个摇篮一样，前后左右不均匀地晃悠。阴沉的空气正在失去最后一丝热量，太阳在我视线的左前方，它被建筑物遮住了一部分，随着公交车右拐过去，消失在我的视线。

　　到家了。

　　从车站到家的过程似乎是一个预设在我体内的程序，有个人编好了相关代码然后一按“执行”。于是，我就依照指令到站、下车、走回家。当把包放到桌上时，我的意识才清醒过来——我到家了。连开门的过程我都不记得，只发现我手上握着家里的钥匙。

　　“我怎么回家的？”我喃喃自语着。我坐下来，公文包放在了打开的一本书上。

　　手机推送了一条消息，“笑笑：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吧”。

　　这会儿，时间的流逝突然已经不重要，时间你快点儿过吧，只当我不存在好了，别管我……乜呆呆发了会儿愣后，从胸口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我不曾体验过这种感觉，可能就像是——举重选手在赛场上放下了杠铃，然后永远失去了再举起它的机会——一样的感觉吧。

　　放下手机的半小时后，我才意识到，今天是周五，明天就是周六。

　　2016年12月3号，一个无人陪伴的周六。

　　长那么大，除了上大学那几年，我还没有真正离开过父母。其实我也就是个孩子，只是身躯变大了。

　　我侧着身体，躺在床上，望着落地窗户外头。对面楼有一户人家开始做饭了，可以看到一口大锅在翻动，烟锅里冒出来。

　　小区里，各家各户都陆陆续续开起了灯，各色灯光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的亮。

　　渐入深冬，天气很冷，我的双脚不自觉地相互摩擦，但是我却不想钻进已经掀得半开的被子里。

　　其实之前已经有预感表白会失败，这次得到这个信息，也是“意料中的事”，就像是一个“自我应验预言”，坏的结果让我感到我本来就不行，预言是对的。

　　可为什么我会不行？为什么是我？

　　这感觉就像是经历了好多次失恋一样，既心如刀绞，又欲罢不能。

　　“是人都有不行的时候！这也就是失恋而已。”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声音，像是我自己对自己的发问。

　　我习惯性地问它：“可是为什么我会失恋？”

　　“失恋只是一种不匹配~”

　　问题越来越多。

　　“匹配，什么叫匹配？”

　　它没马上回复我，这引起了我的联想。

　　究竟什么样的男生能够配得上一个漂亮而且笑得很甜的女生？

　　我哪里能想到，就在2个月前，10月2号，爸为我去4S店订了车。他说我上下班坐公交太辛苦，这样不仅能轻松方便，而且能多带带同事，增进我与大家伙儿的情谊。再过2天，也就是这个礼拜天，就能去领车了，下周一开始就能开车上班。本想有了车，可以开车带着她一起出去玩。就算不是跟她独处，而是在大家面前，开车也比不开车更有面子。她开心的话，我就会再有机会直接约上她，两个人去看看电影，吃吃饭……有车真的是方便多了。可是现在，竟然是这个结果……

　　“这也未必是坏事。”脑子里再次出现那个声音，它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准备不去理会它。

　　我接着想，她家里不是很有钱，买不起车，如果我能再早一点拿到车，哪怕早一个礼拜，在和她相处的时候，有一辆车，让她感到出行方便而且有面子，然后再表白是不是成功几率会大一点？

　　“是的。不过假设你跟她恋爱谈成了，现实是你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彻底击垮，死亡……后来的那些你不忍放弃的好处就没有了。”脑中的声音说的这句话，听的我似懂非懂。

　　显然，这个声音是一个有别于我自身的存在，但是我听到的却是我自己的声音。我想和它对话，问问它到底是谁，不过首先要搞清楚，它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什么叫后来？难道都是设定好的？命运，这一切都是命运？”

　　“如果历史上所有关键的事件节点的各项引发条件不变，那么结局就注定是那个确定的结局。”

　　它说的这些话具体指的是什么事情，还是所有的事情？我并不确定一个来自我脑子里的声音告诉我的几句话。而且我并不能理解，什么叫确定。不过我知道这个逻辑，这不就是那个著名的“必然性与偶然性”的问题么。

　　“那我如果选择了一个我一定不会选的，这个我选的不就成了我一定已经选的？到底哪个是我必定选择的呢？这个逻辑你能解释吗？”

　　过了很久，那个声音也没有出现，大概是被说得哑口无言，自打没趣地离开了。这个声音就像个人一样，它占据我大脑的资源，用我自己的声音，对我说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情了。

　　这种情况从小学2年级某一天突然出现以来已经持续了20年零2个多月。每次我想到——它就在我脑子里——都让我觉得好笑，不过我都没当回事，只是觉得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很奇怪而已。

　　“呵呵呵呵……”我的身体止不住地抖动起来。

　　但是，安静的环境又让我胡乱地思考，思考为什么失恋，思考自己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人家……现如今，没有任何人能帮到失恋的我，而我也实在是羞于跟任何人求助这种私事。

　　我一直盯着这夜幕，这越来越黑也越来越暗的天空，我第一次注意到，黑夜其实是一层一层到来的。

　　随着太阳的下沉，黄昏的云本来是红色或黄色，每一点太阳的下沉都会让天空的云变得更加灰暗。天也随之变暗，接着从云端开始渐渐出现灰色，地面上，路灯一排排同时亮起，周围建筑物的轮廓忽的变得模糊。持续几分钟后，一恍惚间，所有云上红的黄的色彩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色，刚才的灰色部分则变成黑色，移动的人和车在视野里都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轮廓。最后是黑暗遮蔽了所有的事物，黑色的阴影像雾气一样散落周围，黑夜最终来临。

　　“你在自顾自的笑什么呀？傻笑……”妈妈在外面对我喊了一句，我意识到，刚才我想象得太投入了，所以笑出了声。我没有回头看，我想我一定忘了关卧室的门，所以她才听到了我的笑声。

　　当然我是冷笑，是嘲笑，是嘲笑自己——现在的我竟然躺在床上准备睡觉，而不是在看书学习——我怎么那么傻，那么无知，还不好好学习和工作，成天想着追女生！

　　也不记得晚饭是何时用何种方式吃的，只记得我下过一次床，再躺回床上时被子还有余温。

　　眼睛闭上，各种图像和声音自动地在我眼前闪现。

　　周围没有一丝声响。

　　夜晚原来可以是这么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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