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读完第三回有种感觉:前回里描述宁荣两府等几多人物,是轮廓模糊的远景;从第三回开始,是近距离的特写。
将下面的特写镜头按序组装,就构成本回主要内容。
镜头一,贾雨村复职。
贾雨村遇冷子兴,两人闲聊着奇闻趣事;说来更巧,一案参革的同僚张如圭竟也在此偶遇了,还从他那里得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
贾雨村复职的机会来了!
雨村兴奋却又不知所措,冷子兴献计:令雨村央烦林如海,转到都中再去央烦贾政。
贾雨村依计,事还真成了。
林如海如此道:“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行。此刻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
林如海写信转托二内兄贾政。
而后说:“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心下得意,遂陪林黛玉乘船顺利到达京都。
京里有人好做官,这话一点儿不假。瞧:看了林如海的信,贾政竭力内中协助,雨村轻轻谋了复职候缺,任金陵应天府去了。
镜头二,林如海、林黛玉父女分别
林黛玉身体方愈,本不忍离开父亲。
林如海劝她说,父岁将半百,无继室之意,你多病年幼,上无亲母,下无姊妹兄弟,去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正好减我顾盼之忧。
黛玉这才洒泪拜别。
所乘之船刚到岸,就有荣国府的轿子、车辆在此等候已久。
“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读这几句时,想着那失去了母亲,年仅六七岁的林黛玉如此谨小和敏感,不觉心酸。
镜头三,黛玉进荣国府。
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这里自与别处不同。
行半日,忽见街北有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
没停下又西行,照样的三间大门,这是荣国府了。
按规矩,一段一段地更换着轿夫小厮,后来小厮也都撤下,黛玉才扶着婆子的手下轿,进了垂花门。
鬓发如银的外祖母迎上来,黛玉方欲拜见时,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众人无不掩面,黛玉也哭个不停。
止了哭,黛玉见过了大舅母,二舅母和珠大嫂子。
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
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众人见黛玉是“年貌虽小,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
因问:“常服啥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黛玉说自己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还笑说了在三岁时,有癞头和尚化其出家之事。如今吃得是人参养荣丸。
这里贾母等人在说活,却忽听有人说笑。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
这人就是王熙凤,“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黛玉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还有个插曲:被黛玉留意了,“只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王熙凤道发完了,随后把话题转去别处了。
镜头四,黛玉去见母舅
吃过了茶果,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
贾赦之妻邢氏忙起身笑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
邢夫人携了黛玉坐车,出垂花门,又出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入一黑油大门中。
大舅贾赦的住处到了。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
进入正室,邢夫人让黛玉坐,命人到外书房请贾赦。一时人来回话,老爷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伤心,暂不忍相见。
黛玉起身听后,再坐一刻,便告辞了。
她又去了二舅贾政那里。
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侧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进入堂屋中,迎面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
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一行小字在下: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王夫人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
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
王夫人再四携黛玉上炕,黛玉方挨王夫人坐了。
王夫人说,你舅舅斋戒去了,再见罢。又嘱咐林黛玉,我有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你以后不要睬他等等。
林黛玉一一应了,随着王夫人往西出角门,经过王熙凤住的屋子,去了贾母的后院。
黛玉转来转去,两个母舅却一个也没见着,就算是个成人,这心里也该是不好受吧?
镜头五,黛玉宝玉相见
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
王熙凤拉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子坐,黛玉推让,后听了贾母的话后,方才落座。
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分右左落座。
饭后,贾母留黛玉几人说话,正说着外有脚步声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话未报完,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
黛玉见后一惊,心想: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宝玉向贾母请安,又转身去见母亲。再回时,已换了冠戴。
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宝玉极恰,其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乖僻性乖张,哪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语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贾母见了宝玉,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妹妹!
宝玉忙来作揖,归坐后细看,见黛玉形容与众各别: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看罢,宝玉笑: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道他胡说,宝玉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他问黛玉可有表字?知道黛玉没有后,笑说要送一妙字“颦颦” ,然后说起了缘由。
他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黛玉答没有那样的罕物。
宝玉登时发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最后,是贾母出言才哄好了。
出这么一档子事后,原本就谨小慎微的黛玉,该如何立身?
镜头六,黛玉宝玉安歇
有奶娘来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
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到老祖宗不得安静。”
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哩。”
当下,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宝玉之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名唤袭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袭人本叫珍珠,心地纯良恪尽职任,原是贾母之婢,因贾母溺爱宝玉,就将他赐予宝玉。
知他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花气袭人”,宝玉遂为更名:袭人。
当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里面的黛玉和鹦哥犹未安息。
想着:今天才来,就惹出了宝玉的狂病,并了摔玉。林黛玉淌眼抹泪伤心得无法入睡。
“姑娘快休如此……若为他这种行为,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袭人劝说着,黛玉方才安歇。
不知明天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