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在我短暂的生命里,2021年3月17号这一天将被赋予不同的意义,像人类无数个意味深长的纪念日一样,这一天也是我生命的湾流中应该被铭记的时刻,因为我的灵魂再一次觉醒,抖落羽毛上的蛛网,走出平庸的生活,向着永恒自由的天空飞去。
出发前内心五味杂陈的忐忑不安在走出家门的那一刻瞬间消散了,那些纠缠在我灵魂里的蛛网瞬间消失不见,心一下子被清晨冷冽的空气清洗的干干净净,骨子里充满了力量,对这个世界,我又充满了幻想和勇气。
在清晨的六点钟,打点好行李,来到镇上再吃一次信阳小城所独有味道的早餐,也许这种味道在以后的漫长旅途中将始终伴随着我味蕾的回忆,在孤独的夜晚告诉我,远方还有一个叫做家的地方可以归去。
空落落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没有什么人需要告别,书架和书,床和被子,窗子和门,都冰冷的看着我的离去,没有一句祝福和鼓励,这些年已经习惯,默默的归来,默默的离去,对谁都没有期待。
雨后的街道在清晨的微光里显得寂静,马路漆黑,泛着光点,像是浩瀚无垠的宇宙,而我是一颗渴望光照的行星。
刚走到路口,驶往市区的巴士便赶来了,不太明朗的光线里,巴士鬼魅般的静好似无声的哽咽,此刻我复杂的内心有着太多无人言说的苦闷,都被唤醒。哪怕是经历了一千万次离别,在离开的那一刹那,内心依旧失落,这是对熟悉世界的依恋?还是对未来旅途的不安呢?人心是个复杂的器皿,包含着太多隐晦的秘密。
噪音环绕的乡镇巴士穿行在湿漉漉的清晨,驾驶室上方血红的电子表数字在静静的跳动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而我也在一秒一秒的远离。
坐在极其陈旧残破的巴士里,窗外景色每一眼都是伤感,那些熟悉的景色里蕴含着与记忆有关的过往,像是一棵被拔起的树,从我的心上一点一点撕裂下来。
也许应该换一种心情,激动、紧张、或者兴奋不已。然而,只有离开了熟悉的事物,进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隔断了与过去的联系,这时全新的我才能诞生。那个内心平静而又狂野,对世界充满纯真的喜爱的我才会从过去腐朽的灵魂里重新被唤醒。此刻的我依旧保持着对故我的依恋,和对新我的疑虑,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未知命运的怜悯或惩罚。
进入城区,下了巴士,搭上一辆出租车,向着火车站靠近。脏乱的出租车里好像融化了整个城市的体味。充斥着人造皮革以及沉积多年的烟草味道的车厢里,年轻的司机针对马路上肆无忌惮穿插蛇行的电瓶车怒不可遏,抱怨之词不绝如缕,而我只是个旅人,有意无意的听着他对生活里不如意事物的控诉。
信阳火车站因为翻修的缘故,进站口北移,这个季节,旅客极少,候车室干净的泛着白光,冰冷冷的,任凭人们往来,不带任何情感。背井离乡的人守着各自的行李,面无表情的沉默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或许就是生活的切齿之痛吧,我们都在不停的别离,从一个充满爱和回忆的地方,去往陌生的异乡,寻找未可知的梦想和生活。
进站、检票、走进月台、上车、寻找座位、安放行李,一切都经过了无数次的演习,轻车熟路的做完这一切,便是乏味的旅途时光。火车极快的行驶着,是我在摆脱故乡?还是故乡在摆脱我呢?走过的万千村落,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我生命中的这一刻是属于你的,因为我们在交错的时光旅行中曾经相遇。
这是一个美好的季节,春天了,万物在复苏,虽然阴雨的天气强加给了天空一种灰暗的色调,但是远处的油菜花依旧美艳的绽放成片。白鹭在积水的田间,像一个个白色的逗号,野鸭飞过天空,三三两两,寻找着栖息的家园。万物都在各自美好的梦中醒来,我也醒了,带着一腔热血,去远方寻找我自己的诗。
第一站是长沙,这本是不必要的停留,只是因为我对旅途的狐疑不决,才有了这一次的长沙之行。来长沙是为了车子问题,这辆曾经陪伴我走过新疆西藏漫漫长夜的自行车被闲置在长沙沧老师的寓所已经好多年了,尘埃布满车身,车胎也因为长久的搁置而气馁了,链条咯吱作响,踩起来十分沉重。我不知道自行车见到我的那一刻有着怎样的感想,然而当我给车轮打上气,重新骑上车子,走在长沙的街头时,那久违的感觉又重新在心头燃起。当骑上车子在路上飞驰而过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人一辆车,心灵相通的走在时间停止的空气里。
骑上单车来到火车站,把车子寄去南宁,我骑行旅途的起点。但是事情并不都随人愿。之前的中铁物流邮寄单车,车子都可以与人一起抵达目的地,而今却不能了。当中铁物流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车子从长沙寄到南宁也许需要三到五天的时候,我忽然有些气馁,好像本来平静的河面忽然遇到一块石头,涟漪瞬间在心中激荡开来。我开始思考,是在南宁等待着单车的到来,还是直接从长沙出发开始骑行。然而从长沙到东兴市有一千多公里,这样行程里就又多出了九百多公里,时间上也就多出了八到九天。如果想要这次旅途能够完美的结束,我必须把时间把握好,必须保证在抵达东北的时候,天气足够暖和,那样旅途才能得以继续。再三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寄车。
在火车站中铁物流的门口,有个老人说着我听不太懂的方言,告诉我只要加钱,他可以给我找人在我预定的时间里把车子寄到南宁,我将信将疑的跟着他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门面前,门头上的招牌上写的也是中铁物流,他打电话换来一个中年男人,听那个男人的语气,要想第二天抵达也有些困难,但是他还是勉强答应了,但是要收我两百块钱。我对此深感疑虑,最终放弃了他们。回到物流中心,办理了物流邮寄手续,工作人员告诉我,如果顺利的话,两天也就到了。骑行的人都知道,通过铁路物流邮寄单车,他们都把车子按照25kg计算,不在乎单车的实际重量。办完手续,物流费57.5,有零有整。
除了等待,我想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一切都只能靠运气,如果运气好,两天之内车子到了南宁,保养一番,我便可以出发了。或者在南宁多滞留两天,感受一下百越之地的亚热带气候。
然而我又一次受到了好运气的怜悯,当我还在开往南宁的火车上的时候,已经收到铁路快运的客服电话,告诉我车子已经到了南宁,这又一次大大的鼓舞了我的士气。
火车旅行像往常一样,沉闷的车厢,沉闷的旅人,彼此像两块冰一样,近在咫尺,却又报之以冷漠,除了相熟的人,没有两个陌生人的交谈。
从长沙到南宁,一路翻山越岭,窗外的风景随着地形的变化而变化,天色也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列车往南走着,空气在一点点升温,渐渐变得闷热,而我大概是整个列车上唯一还穿着袄的人。
抵达南宁已是夜晚,中铁快运把我的车子运送到了南宁站,而我所买的车票却是南宁东站,本计划着从东站下车后坐地铁或高铁来南宁站,好在这趟列车的终点在南宁站,于是只能多出两块钱补一张车票。
下了火车,空气更加燥热,我背负着重重的行囊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不一会儿额头和鬓角已经渗出汗滴。接着身上也被汗水浸湿,湿润的身体粘着衣服,十分难受。
在火车站前找好住处,不一会儿小林子就来了。还没出发前已经约了小林子见面,我们相识很多年了,这一次才有了见面的机会。回想起过去的时光,那时我们都还很年轻,对于旅行充满了热爱。那时候我们都是为了旅途中美好的想象,可以坐上几十个小时火车硬座的人,如今谈起往事,不禁唏嘘不已。我们最初相识是在一个有关西藏的QQ群里,有花爷、小林子、秋雨、不念、虫子、小谢、炎炎、墨子、以沫姐、傻傻、妖怪、木头、小灰灰,小惜、小非洲。那时大家都很年轻,充满活力,无话不谈,群里的消息每天不断。如今,QQ群也荒废了,再也没有人在群里发言。大家也各自散落在生活的柴米油盐中,梦想中的西藏,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最幸运的莫过于我了,因为时常浪迹天涯,故而几乎见过他们所有人了。
昨天坐在南宁的夜色里,两个男人聊个不停,梦想与现实,都夹杂在啤酒沫里被灌进胃中,今早起来,宿酒初醒,脑子一片浑浊,胃里有些发酸。但是面对新的一天,新的旅途,人生似乎不值得悲观,因为我们还活着,就还有希望成为一个真正的自己。向前走吧,如果生活并不尽如人意,那么我们也要对生活抱以冷眼,我们的爱和尊重只给那些能够反馈给我们爱和尊重的生活,就像葡萄牙诗人佩索阿写的那样:你不快乐的每一天都不是你的,你只是虚度了它,无论你怎么活,只要不快乐,你就没有生活过。
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在自己不喜欢的生活里虚度一生。就像一场宴席,我们毫无准备,匆匆入座,推杯换盏中,我们不能只看别人夹在碗里的是什么菜肴,而是要看我们喜好什么菜肴,如果喜欢的菜肴在桌子的另一端,哪怕是站在椅子上,我们也应该去夹它,而非委曲求全。好在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海洋再浩瀚,那也不是淡水鱼的家。
寻找你的生活吧,哪怕年华不再,也要去生活里寻找一片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