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汉建桥

很多年以前,崇阳溪东岸的水东村里,有个打短工的人,名叫沈郎二。

沈郎二自小没有了爹娘,长大了还是孤苦零仃。虽然他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浑身有的是气力,可长到三十岁了,却仍然是孤单一人过日子。

他住的是破茅屋,吃的是糠菜饼,终年打短工,身无半分银。

村里的有钱人家,看不起沈郎二,他们家要是有人生病了,吃完汤药的药渣,就往大门外路上倒,倒药渣的时候,都要喊上一句:“把这药渣倒给沈郎二吃吧!”

沈郎二听见了,把头摇了摇。村里的穷兄弟们,倒和沈郎二合得来,他们和他一起去财主家打短工。

看见沈郎二把工钱都留住,舍不得随便花,都要劝上一句:“你留钱做什么?买点好吃的吧!”

沈郎二听了,咧嘴笑了笑。晚上,沈郎二躺在破茅屋的旧竹床上,望着从屋顶烂茅草缝隙中漏下来的月光,自己一个人唉声叹气:“唉,我什么时候能积起钱来,为乡亲们在崇阳溪上造一座桥呢?”沈郎二想造桥,已经想了好几年啦!

原来,水东村的村前流着崇阳溪,溪对岸就是县城。

那崇阳溪有几十丈宽,村里人要进城,靠的是一只小渡船,在那几十丈宽的河面上慢吞吞地来回摆渡。有一年河里张大水,小渡船正在河当中,被那滚滚浊浪掀翻了,一渡船的人都被活活淹死在大河里,连死尸也捞不回来。

两岸的人,哭爹叫娘、喊妻呼儿的凄惨之声,真是裂人心肺哪!

那时候,沈郎二看见了这个景就暗暗立下了一个心愿:他一定要在崇阳溪上造一座桥,不让大水再淹死人了!

沈郎二想造桥,便开始积攒做桥的钱。

春天里,沈郎二吃着糠菜饼,去替人家插秧,挣下的工钱,丢进了枕边的陶扑满。

夏天里,沈郎二光着背脊梁,去替人家耘田,挣下的工钱,丢进了枕边的陶扑满。

秋天里,沈郎二流着满头汗,去替人家割稻,挣下的工钱,丢进了枕边的陶扑满。

冬天里,沈郎二穿着单衣衫,去替人家挑炭,挣下的工钱,丢进了枕边的陶扑满。

沈郎二这样积着积着,几年过去了,他把那枕边的陶扑满摇一摇、瞧一瞧,却没积下多少文钱。

要造一座几十丈长的大桥,下要石头砌桥墩,中要木头架桥梁,上要瓦片盖桥房,那得要多少银子呀?

这陶扑满里丁丁当当几个小钱,还不够他自己吃一天饱饭的钱呢!这天晚上,沈郎二又躺在旧竹床上,望着那月光出了神,造不起一座桥,他睡不着觉哇。

朦胧中,沈郎二看见,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进了他的破茅屋,一直走到竹床边。

那老人家声若洪钟地喊道:“沈郎二,明天崇阳溪上做大水,会流来十八缸银子,你去把它捡回家吧!”

沈郎二一听,赶紧翻身起床,那老人家却不见了。沈郎二呆呆地坐在床铺上,刚才竟是做了一个梦哩。

第二天,沈郎二记住梦中那位白发老人讲的话,跑到村前崇阳溪边看,果然河水暴涨,浊流滚滚。

他等呀等呀,看见上流漂来一个黑乎乎的物体,待漂到他脚边,真的是一只大缸,只是缸里没有银子,只有满满一缸清水。沈郎二心想,没有银子有缸在,捡回家去总能用得着。

他便把这只大缸连那缸清水一起搬上岸。接着河里又漂来一只、二只、三只……总共漂来十八只一模一样的大缸,十八只大缸里都是装着满满的清水。

沈郎二请了一起打短工的穷兄弟来帮忙,把这十八只大缸连缸带水,都抬回自己的破茅屋里。

沈郎二在破茅屋里,把十八只大缸这只瞧瞧,那只摸摸,他边摸边自言自语:“要真是十八大缸银子,我就可以造桥了……”

这时候,破茅屋门外来了一个讨饭的年青女子,那女子倚在屋门边,开口道:“沈郎二,施舍一点银子给我吧。”

沈郎二很奇怪,讨饭的女子怎么知道自己的姓名呢?

他不由得打量一下这个讨饭人:她黑黑的头发,弯弯的眉毛,两只眼晴水灵灵的,只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浑身有气无力,不知在讨饭的路上,受了多少风霜苦楚呢。

沈郎二看了,心里很同情这个讨饭女子,他便问她:“小女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

那讨饭女子听了,回答道:“我一进村,就知道你叫沈郎二。你施舍一点银子给我吧?”

沈郎二犯了愁,他想:我有什么银子?只有那个积了几年工钱的陶扑满,可那是留着造桥的钱……

讨饭女子见沈郎二不吱声,又催道:“看在我苦命讨饭的份上,你就施舍一点银子给我吧?”

沈郎二很为难,他又想了想,下了个狠心,才对讨饭女子说:“我实在没有银子,只有一个钱扑满,要不就先给你……”

那讨饭女子听后,微微一笑,“你有十八缸银子,为什么要说:说没有银子呢?”

沈郎二连忙答道:“十八只缸都在这破茅屋里,不过是十八缸清水,并没有银子。”

忽然,讨饭女子那两只水灵灵的眼晴里,流出了动人的光彩,她不再是有气无力了,只见她把手一扬,指着沈郎二身后那十八只大缸说道:“你转身再看看,那缸里是什么来?”

沈郎二转身一看,大吃一惊,他看见刚才还是装满清水的十八只大缸,一缸缸都已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他忙又转回身,情不自禁地拉住了眼前的讨饭女子,说道,“你……你是神仙吧?把十八缸清水变成了银子!”

那年青女子,被沈郎二拉住了手,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不是神仙,是一位老神仙昨晚托梦给我,叫我来找你……”

沈郎二高兴极了,他把这讨饭的年青女子拉进了破茅屋里,结结巴巴地对她说道:“我也是昨晚梦见老神仙,你也是昨晚梦见老神仙,你……嫁给我吧?我们一起来造桥……”

那年青的女子,看了沈郎二一眼,红着脸点了点头。

沈郎二有了十八缸银子,又有了一位美丽的妻子,就筹划起造桥的事来了。

造桥先要选桥址,沈郎二那美丽的妻子说:“我来帮你选桥址吧。”

沈郎二就撑着小船,载着他妻子从河东岸看到河西岸,选好了桥址。

造桥还要画桥图,沈郎二那美丽的妻子说:“我来帮你画桥图吧。”

沈郎二便买来笔墨纸张,他妻子在灯下从晚上画到天亮,画好了桥图。

选好了桥址,画好了桥图,沈郎二便请来许多石工、木工,在崇阳溪上风风火火地开始造桥了。过了些日子,一个一个桥墩出水了。

又过些日子,一座长长的桥梁架成了。

再过些日子,长长的桥梁上,红柱青瓦的桥屋盖好了。

大桥建成那一天,沈郎二和他那美丽的妻子,被村里的人们拥上了大桥。

大家在桥上敲锣打鼓,又唱又跳,都向沈郎二夫妻祝贺哩。

沈郎二的妻子笑盈盈地对沈郎二说:“你给大桥取个名字吧?”

沈郎二便也笑呵呵地对大家说:“我妻子说要给大桥取个名字,我看就叫五福桥好么?”

大家一起喝彩,齐声道:“好呀!就叫五福桥啦!”

沈郎二夫妻在崇阳溪上造五福桥的事,村里的财主们看见了,县城里的县官知道了,他们又嫉妒又不安,都恨恨地说:“看这穷打短工的还有什么能耐吧!”

沈郎二夫妻造完五福桥,那十八只大缸的银子还剩下好几缸,他们俩对着那剩下的银子,又商量开了。

妻子说:“这些银子,你还想做什么呢?”

沈郎二道: “我想在水东村里建一座老大老大的房子,把住茅草屋的穷兄弟们都请到这房子里来住。”

妻子说:“好吧,就依你的话去做吧。”

沈郎二那美丽的妻子,又连夜帮沈郎二画出了大房子的图样。那图样上的房子,真是大极了,光数一数房柱,就不多不少有一千根。

沈郎二看了这张图样,打心眼里高兴,他对妻子说:“这房子建成后,全村的穷兄弟都搬进来住,大家就是一家人啦!”

不几天,水东村里,石工、木工又忙开了。

那些穷兄弟们,听说沈郎二要建老大老大的房子给他们住,都争着来帮忙。建房工地上,打石声、锯木声、号子声、嘻笑声,合成了一片,热闹得很。

没想到,沈郎二又要建大房子的事,村里几家财主看在眼里,恼在心里。

他们想:沈郎二的银子比几家财主的银子合起来还要多,沈郎二建的房子比几家财主的房子连起来还要大,这个穷打短工的,如今翻过了身,说不定有朝一日还想翻过天呢。

几家财主越想越不对劲,他们便联名向县官递上状纸,告沈郎二建大房子是要“聚集乡民、图谋不轨”。

那县官也早已知道沈郎二之事,如今又接得了财主们的状纸,他便乔装改扮一番,偷偷地过了五福桥,到水东村去查看虚实。

县官在建房工地看见了沈郎二妻子画的那张大房子图样,只见图样上那房屋很大很大,到处飞檐翘脊、雕梁画栋,真如京城里的皇家宫院一般。

再悄悄数一数,那房子不多不少正好有一千根柱子。县官看了后,暗暗吃惊道:“我的妈呀,只有皇家宫院有一千根柱子,沈郎二建的房子也敢有一千根柱子?他真的是想造反啦!”

县官回到县衙,连夜写了奏本,连同那几家财主的状纸,一并送到京城。

那昏庸的皇帝打开奏本,一看县官奏的是沈郎二“私建皇宫,妄图谋反”,他又看了看那些财主们的状纸,顿时大怒,下了一道“圣旨”,着县官立即拘拿沈郎二,押解进京斩首示众。

县官得了“圣旨”,得意洋洋地回来抓人了。

这一天,沈郎二在家里,正要上建房工地去,他那美丽的妻子,忽然拉住他,流下了眼泪,说不出话来。

沈郎二见了,忙问妻子:“你怎么啦?有什么伤心的事呀?”

妻子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你的大难来了,快跟我逃走吧!”

沈郎二听了一怔,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妻子便将财主去衙门告状,县官上京城奏本,皇帝派县官回来抓他的事,一件一件告诉沈郎二。

沈郎二听完后,忙安慰妻子说:“咳!他们能把我怎么样?看把你急得……”

妻子抓住沈郎二的手不放,说道:“你怎么还这样傻呀!”

沈郎二那美丽的妻子,话还没说完,县官已带来许多官兵,把沈郎二抓走了。

村里的穷兄弟们,听到县官带兵来抓沈郎二的消息,急急忙忙赶到沈家来,他们要和官兵拚命,想救下沈郎二,可是已经来迟了。

沈郎二那美丽的妻子,含着眼泪,心痛地对大家说道:“沈郎二被抓去了,大房子建不成了,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她说完,就把屋里那十八只大缸中还剩下的银子,统统分给了那些穷兄弟们,挥泪告别,出门上路去了。

从此后,沈郎二和他的妻子,便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有人说沈郎二被县官押解到京城,斩首在午朝门外,沈郎二那美丽的妻子,也赶到刑场,撞死在沈郎二的身边;也有人说,沈郎二那美丽的妻子,在半路赶上了县官和关押沈郎二的囚车,她只抬手轻轻一指,沈郎二就从囚车里走了出来,那县官却被关进囚车里去了。

沈郎二见状,还惊喜地问她的妻子:“ 你真是神仙吧?”

他妻子便笑着说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呀?真傻、真傻……”

他们夫妻俩,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关押着县官的囚车,不知又到什么地方去为穷兄弟们做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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