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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梢间,绿叶在清晨凉爽的风中摆动。按时早起的大姐在大阳露出地平线前抹去了那抹红色,她害怕被人看见自己的鲜艳!通常醒得最早的二狗,一反常态,睡得很死。大姐索性把他抱回了她妈的房间。在昏沉的光线中,桃红依稀可以看见她爸只穿着一条短裤趴在竹席上,她妈穿着白色背心和一条红内裤枕着她爸的胳膊熟睡。整个房间充满了腥味,还充斥着她爸的呼噜声,大姐放下熟睡的二狗,蹑手蹑脚地迅速逃离了房间。
每天早上,大姐要为家人蒸好一天的米饭,还要做几道早间小菜。扒灰、洗米、炒菜.....头发梳成髻,戴着一顶遮灰的红帽子(帽子上有着某农药的标志),腰间系着围裙,忙活起来的大姐干练迷人。
阳光一点点侵占大地,炊烟从各家的烟囱里冒出,生活在田野间人们舒展着筋骨,拿着锄头,挑着牛粪,开启了一天的生活。二狗他爸、他妈还有二狗也陆续起床忙活起来,大人们忙着生计,二狗忙着回味昨天做的一个梦。
“大姐,我昨天做了个梦啊!真的有一只笨鸟,不过它撞的不是树,撞在我头上了!我还照了镜子,你看我头上是不是真红了一块哩!”二狗一只小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摸着脑袋。
“什么笨鸟,别瞎说,我看看!”大姐顺势用湿手在二狗额头上一抹,擦掉了二狗额头上的口红印,“哪有啊!你又骗我!”说完转身就走了!
“真有,我骗你做什么!”
“你还不信,自个再去照照镜子!”
二狗一溜烟又跑去照镜子,不一会儿,他就跑出来嚷道:“说了白菜骗人,哪有什么笨鸟,我就做了一个棺材梦,哈哈哈哈!”二狗跳向空中,一下子又跑得没影了。
土灶里的最后一星火灭了,忙活了半天,早餐终于做好了!大姐解下围裙,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念叨着:“爸...妈...二狗...吃饭了!”
大姐的呼唤没人回应,屋前屋后寻了个遍,也没寻着人的身影,心想爸妈可能还在田间,二狗却不知疯到哪里去了!二狗不吃早饭,责任全会算在桃红头上,桃红没办法,只好去村里寻寻。
村口的樟树下聚了十几号人。有妇人拿着空碗,嘴角还留着粒米饭,站在高处看热闹;有男人抽着烟,无言地看着众人;也有男人女人打趣着,推搡着,说着风流话!二狗他爸拽着一头流着泪的黄牛,神情高傲,嘴里还叭着烟;二狗扶着他家的锄头,高傲地仰着头,看着流泪的黄牛。原来屠夫哑巴李买的一头黄牛挣脱了缰绳跑了出来,正好被二狗他爸逮着了。屠夫哑巴李看到是二狗他爸逮着了牛,欣喜若狂,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三支好烟。二狗他爸嘴里抽着一支烟,口袋里揣着两支烟。
哑巴李从摩托车上卸下一只麻皮袋子,从麻皮袋子里倒出榔头、几根麻绳、尖刀和蒙牛眼的白褂子。哑巴李喜欢对村里人傻笑,却不曾对牛傻笑,更见不得逃跑的牛。逃命的牛只有见血才能回到哑巴李的肉摊上,他觉得这样吉利!
“爸、二狗,回家吃饭哩!”桃红扎着发髻,露出些许黝黑的脖颈,穿着浅绿色的短袖衫和一条青灰色薄裤子。
哑巴李看到桃红来了,有些兴奋地从喉咙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桃红却正眼不看屠夫哑巴李一眼,她讨厌屠夫,讨厌哑巴李看她的眼神,讨厌哑巴李嘴角边一颗长长毛的黑痣。
屠夫哑巴李神气地脱掉他早已汗湿的短袖,露出结实的臂膀、线条分明的腹肌,可是桃红还是没正眼看他一眼。哑巴李拿着麻绳穿过牛鼻环,打了一个死结,绳子交到了帮忙的村里人手里;又拿来白褂子系在牛角上,遮住了牛的眼睛。二狗爸还热心拿起两根麻绳,一根套住黄牛的脖子,系到了樟树上;一根绳绑住黄牛的右前脚,另一头缠在手上。屠夫哑巴李两手拿着榔头,冲着二狗爸和帮忙的村里人哼哧哼哧了两声。二狗爸和村里人会意地拉紧了麻绳,冲着哑巴李点点头。屠夫哑巴李举起榔头狠狠地落在黄牛头上。黄牛挣扎地往后推,撩起前蹄,可是它挣脱不了,只能拼命呼响着空气。一旁着急的妇人喊道:快打,快打,还没死!”哑巴李举起榔头,咬着牙,怒睁着眼睛,又在牛头上狠命地敲了两榔头。
黄牛瘫倒在地上,伸直着四只脚,依然呼呼地喘着粗气。二狗家的锄头失去了支点,嘭地一声倒在地上。二狗在一旁大声地哭了起来。桃红把二狗抱在怀里,“不怕,不怕,咱们回家!”
二狗一哭,看热闹的妇人咧着嘴笑道:“二狗娃就是个软蛋,还没见血就怕了,长大了娶媳妇上床脱不下裤子哩!”
二狗在大姐怀里一边哭,嘴里还一边骂:“你才脱不下裤子哩,臭女人!”
二狗爸羞红了脸,嘴里念着:“又是个没种的伢子,跟家里的娘们一样!”说着捡起地上的尖刀插进倒地黄牛的脖颈里,可惜没插到位,血只是染红了刀子,却没流出来。屠夫哑巴李接过二狗爸手里的尖刀,插进牛脖颈里,划开了个口子,鲜血汩汩地流了满地。
大姐抱着二狗回家,安抚着二狗说:“以后杀牛的时候,别去看了,知道吗?”
二狗含着泪,答应着。
二狗爸抽着他的第三根烟,提着一大块牛肉回了家,还没进门,就嚷道:二狗妈!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二狗妈咧着嘴笑了一上午,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牛肉炒辣椒和牛肉汤。大姐桃红一块肉都没碰,二狗却咂吧咂吧着嘴,吃得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