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记得是在十三岁那年,我在家乡读初中,那是回乡的第三个年头。
正值wg中,学生半天上课,半天务农。日子看似平常,但对于我这样一个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女孩来说,生产d队里每天不同的庄稼活,都是具有挑战性的。
麦收前的一天,村里突然来了三位教师模样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一胖两瘦,一矮两高,皮肤白皙,文质彬彬的,圆脸白胖的那位,还戴着厚厚的眼镜。
不知是不是跟高度近视有关,胖老师在三人中,显得最为局促,每当有人问他话时,不是不停地搓着手,就是习惯地扶一下眼镜,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球左右顾盼着,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村子里的人好奇,三三两两地围着生产队长宗立大叔打听个不停。
宗立大叔人厚道,不会说谎,更不会打哈哈,但大伙明显感觉出,他是不想说出实情。最后被大家纠缠不过,嘴里支吾着,半天迸出一句话:你们瞎落落啥呀,还不赶快干活去!
每当村民们围着宗立大叔纠缠不清的时候,另一位队干部宗林叔便会出来打圆场,我看你们啊,真是吃饱了撑的,这都是人家上头的安排,咱庄稼人管恁多干啥?又不多发你工分?不过我得多说一句,不管人家是啥人,因为啥原由到咱村里劳动,都跟咱没有一点关系,好好待生人家,咱炳灵宫村的人厚道实诚是远近出名的,可不能让外村人说咱是落井下石,不地道。
宗林叔的话其实已经说出了答案,大伙心里自然明白,更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02
更细节的信息是我从二位叔叔的交谈中,隐约听到的,或许因为我是个孩子,大人对我不设防,或许还以为我听不懂哩!
有一次在离我家不远的水井边,宗立和宗林两个一边捋着套牲口的缰绳,一边聊着天。
宗立叔说,你说上头让咱管制这仨人,咋弄呢,人家可都是握笔杆子的手,哪里是干庄稼活的材料?给他们安排轻活又怕上级不愿意,要真是安排他们割麦轧豆的,你看他们的那架势,那身板,也干不了呀!再出个岔子就麻烦了。
宗林叔不紧不慢地说:你老哥愁啥呢,就让他们在场院里干活,比地里的活儿轻快,能干多少干多少,咱再农忙活多,还能指望人家?就是那么个过场。让他们三人吃住在场屋里,也方便,上头真有人问起来,咋不好糊弄呀!你老哥这辈子就是太胆小,咱就是老百姓,有啥可怕的,再不济,还能开除咱的地球籍?现在城里多大的官g员都被批斗,都靠边站了,你能说这些人都是坏人?他们都是有识文断字的先生,说不定哪天形势一变,又去教书了呢,让我说,人家现在是在难处,咱就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对宗林叔的话,宗立叔自然是满心赞成,他们都是心底善良的人,与大多数世代为农的乡亲们一样,对文化和文化人,从心底里充满着敬畏和崇拜。
我们家在村子的最东头,与生产队的场院只隔着一条生产沟,一条乡村路,直接距离不过三、四十米,透过小路两边摇曳的柳枝,便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位教师来来往往的身影。
每天早晨,我隐约听到他们相互招呼着,左一个,右一个的,蹲在场院的一侧,刷牙洗脸,然后又手忙脚乱的围着地锅做饭,再然后便是各人端着碗,围成个小圆圈,边吃边聊。气氛并不象村民们猜测得那样沉重,甚至还能听到他们之间相互打趣的笑声。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