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每每看向阴雨连绵的低沉的云朵,总不免要感叹一番。可方有自语的习惯,可方对着面前不存在的总是充满疑惑的人说:你要是问我最恨谁,当然是恨自己。没有人会比我更恨我了。但你要问为什么,你有权利不知道,我有权利保持缄默。
可方想,自己的确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
以前和可方还有莫方住在一起的周泊一直对可方就像莫方一样,但周泊最后还是和笑笑一样离开了。但周泊好像是疯了,可方和莫方把周泊所有的东西留了一周,之后全部捐了出去。只有一些衣服和一些细碎的物品,而且即使是衣服也很少,每个季节只有三四件。
周泊走的时候可方和莫方都不悲伤,都松了一口气,随即进入新的生活状态。周泊走之前可方和莫方心中一直有根刺,现在即使拔去刺之后留下的伤口还未愈合,但只是一个连血都不会流出的小伤口,不足挂齿。莫方每天披着漂亮大衣出门,可方放学的时候莫方已经在校门口,可方和莫方一起回家,可方做晚饭,莫方和可方一起吃。日复一日。
周泊走之前,可方是极讨厌周泊的。有一个可方考试的晚上,可方回到家中,温习过书之后准备早睡,结果周泊敞着房间门,开着广播,广播声音极大,就像可方学校里做操时那老旧的学校广播一样,尖锐而刺耳。但周泊听的津津有味。可方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声音自己已经听不到了,就大步冲进周泊房间关掉了广播,拔掉了线。周泊没有说什么。可方回到自己房里后,周泊继续在听广播,仿佛可方从未来过。可方戴上耳塞,但声音依然穿透进可方的鼓膜,摇晃着可方的头。可方感觉自己的大脑被震碎了,想起生吃猴脑时有人说先捣碎了酱蘸的比较匀。可方觉得自己为人的尊严被践踏了,咬着牙冲进去,线也没拔广播也没关,直接硬提了出来。但可方打向广播的拳头没有落下,广播是老式广播,但因为莫方一直在用所以显得很油亮。可方不知道广播是谁买的,但自己印象中广播就在了,自己还用过它很长一段时间。可方想,弄坏一个比自己年长的物件是有罪的,而且莫方不会怪罪自己,但莫方会不高兴。
那就不砸,可方想。
可方把广播提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把广播放在一堆词典旁边,那一堆词典都是淘汰的,明天一早要拿去捐掉。至于广播,也拿去捐了吧。
但拿完广播之后,周泊又大声地看起了电视,电视里面演的可方最厌恶的好不可笑的俗气小品。周泊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大笑,甚是令人感到厌恶。可方看了眼手表,一点半,又看了眼明天的考试安排,数学政治地理。可方冲进去拿走了电视,拿走了音响。周泊又用手机扩音放起了歌。拎着隔壁的墙咚咚地响,敲得可方的心也咚咚地跳,可方后来就出门了,在寒风中一直睁着眼睛坐到临晨。
天亮的时候可方看到隔壁的笑笑已经出发了,路过可方家门口的时候笑笑问客服走不走,可方没有理笑笑,笑笑又站了一会才走。这时候周泊出门了,路过了坐在门口的笑笑还打了声招呼,可方连厌恶的表情都懒的摆,周泊就兀自去买早点了,买早点付钱的时候周泊发现自己没钱,发现不远处的可方一直盯着自己。可方站了起来,走过来,对摊主说,他没钱,我也没钱,您看着办。然后可方就走了,头也没回,只来得及听到周泊说,好可惜,吃不了早饭了。可方回家后在家里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莫方已经在收拾周泊的东西了。
可方后来补考也没有参加,可方想让自己记住周泊这样一个恶劣到极点的人,让自己以后遇到他的时候可以认出来,狠狠地羞辱。
可方相信事出有因,但可方不想知道原因。可方认为,既然是个人有原因,何必再深究。
所以可方在周泊走的时候并未悲伤,可方也清楚周泊这一去凶多吉少,但可方觉得无所谓,是他应该的。
可方后来看小说的时候,看到有一对恋人本来很好,但后来男方逐渐冷淡,他们也就分开了。可方边看边咂嘴,这种人,走了好。但小说的最后写到,男方其实得了重病,所以想让还年轻女方主动离开自己,防止她无可救药地恋上一个比死之人。但知道事情后,女方哭的昏天黑地,在眼泪中与已经死亡的男主相遇了。
看过这样一篇最后所有人全死了的小说,可方想,要是我就不会。如果有人为了在他真正离开的时候不悲伤,而在那之前使劲伤害我,那即使我知道实情也不会为他哭泣的,而且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但可方沉默了两秒还是哭了,哭得昏天黑地。可方想,自己果然是最可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