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写一写老师的冲动,是最近连续听蒋勋讲课引起的。正逢教师节,于是心动不如行动。心下数一数,遇见过这么多好老师,倒有点不知从哪里说起了。只说几个与众不同的老师,更确切一点地说,是他们曾带给我与众不同的感受。
如果从最年幼的时候说起,应该是托儿所的莫老师吧?对于两三岁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唯一记得的是莫老师。莫老师不是我的班主任,但她经常会抱着我,我看到她额上的胎记,像一块墨汁,天真的将她认作墨老师。上大学之后去看她,别的老师都无法相认,只有莫老师可以亲切地唤我乳名,提醒其他老师说:“就是这个吃素的小囡呀,你们怎么不记得啦?”
那么是了,我的挑食一定让老师们头痛过,但莫老师一定是对我特别照顾的。经常会听到一些人评论某某小孩,被父母宠坏了,要放到托儿所去给老师做规矩云云。还好莫老师不是那种粗暴,她有耐心照顾到孩子不同的天性,这是她心中有爱。学校不是军队,把一个班管成一个人一样,只是方便了老师,对孩子的成长或许是种挫伤。
从小学到中学,与许多老师建立了师生情谊,也曾经在一些文字中提及。但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堂课是进入高考提高班后的第一堂化学课。年轻的瞿钧瞿先生从实验室被调来给我们上课,大概是想了解一下我们的水平,他出了几个化学分子式的题目。教室里鸦雀无声,谁都不知道答案。我举手只是想打破尴尬,硬着头皮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猜测。瞿先生问:“大家觉得对吗?”有人说对有人说不对。他随即让说不对的同学上台,在黑板上写下对的答案,并说明理由。然后又问大家对不对,谁说不对再上去写......课堂的气氛被调动起来,原来说错也没关系,在各抒己见的讨论中,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同时记住了正确答案。
这是我学生生涯中从未有过的被人集体挑错的一次体验,从一开始的窘迫到后来享受其中,发现讨论真的能够打开思路,找到正确的答案。中国传统的讲课方式就是填鸭式的老师讲学生听,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所改变,瞿先生的这堂课教给了我们一种健康生动的学习方法,对我之后的学习甚至教学都大有裨益。
进入大学时代,犹如一下子跳进知识的海洋,非常幸运有许多特别敬业的老师领航。之前曾经也写过几位,其实有学问且讲课认真的老师不胜枚举。后来在美国读研期间也遇上许多令人难忘的非常出色的教授。但今天,我的记忆穿越过这些鲜明的形象,捕捉到一位只修过他一门课的教授,我甚至忘了他的名字,哥伦比亚教育学院的一位系主任。如果我在教育学院时间长一些,一定会多多修他的课,不为别的,只为他讲课的风度。
大学教授一般不拘小节,对他们来说内容重于形式,说话带口音比比皆是。美国更是如此,大部分教授都是外国人。碰到一个华裔教授算你运气好,中国腔英文还比较熟悉,遇上印度裔教授或者希腊裔教授就惨了,他们语速还特别快,叫你根本听不明白。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想起这位教育学院的教授。猜想因为教育学院是培养教师的,需要这样的言传身教吧?教育学院的教授个个都有范,这位系主任的课更是令人为之倾倒。
他的课是上午9点开始。每次都会让秘书煮好咖啡,他自己带来两大盒donkin donuts。我们用一个quater 换一个donut加一杯咖啡,边听课边吃早餐,课上的秩序一点不会受影响。他身材高大,头发略略花白,始终面带笑容。他喜欢穿长长的外套,左手撩开衣襟半插裤子口袋,显得很随意。他的语音非常好听,不急不慢,我刚到美国,英语很烂,但听他的课基本没有问题。他讲课思维清晰,逻辑缜密,没有一句废话,也不会说半句吞半句,后来回想起来,他的每一节课都是一个完美的作品。
想起这位教授与蒋勋有关,因为蒋勋讲课也是娓娓道来。如果仅仅凭耳朵,从蒋勋的语音,咬字,还有语气,完全没有一个大教授的高高在上,有些时候甚至更像一个学生的谦逊。当我们听惯那些夸夸其谈,那些不可一世,那些唯我独醒,突然听到一个平等的声音,如清泉淙淙趟过燥热的心,怎么不满怀欣喜和期待?
听过他说梵高、唐诗宋词、金刚经,又开始听他说红楼。不在乎那些关于他的批评,文学和美学,每个人可以有不一样的看法。蒋勋的视角、观点、以及对很多事情的领悟,都是非常值得借鉴的。从这意义上,他真的是与众不同的一位好老师。
“忙这个字我对它的解读,我觉得是心灵的死亡。”蒋勋老师的说话方式就是这样,从容坦然的表明这是自己的感觉。而他的感觉至少我是非常认同。每个礼拜一定要给自己片刻的独处,什么都不做,就是让心灵稍稍复苏。然后又忍不住写了这些,放弃了难得的早睡。这就像蒋勋所说的执着,很多东西放不下。放不下就只好放任自己,这就是人生的一个阶段,硬让自己放下,不也是一种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