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饭
在我们镇上,有一家三口一直被视为异类,虽然从外表上和别人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每餐吃的什么喝的什么房间摆设怎么样。我们保持一种敬畏的好奇心,不仅仅因为听说他们家祖上是学巫术的,还因为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个常年梅雨纷飞,潮湿阴冷的气候下,几乎人人都如梅雨一样开始含蓄的笑,含蓄的说话,眉头紧锁,只有他家里,经常传来阵阵欢笑声,震动着我们的耳膜。
有什么高兴事儿?人们在发冷的屋子里嘟囔着,主妇一遍又一遍的擦着潮湿的家具,孩子脚上沾着从外面疯玩带回来的泥被妈妈气急败坏的打骂,一切都潮潮的,衣服洗了晾半个月也还是不干爽,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霉味儿,只好重新洗了。人们习惯了咒骂天气,也习惯了自己的咒骂。
一天,人们都聚在镇上举行活动的会议室里打麻将,女的就打毛衣聊闲篇,将近中午的时候人们忽然听见从村子外面那一家人里有孩子的哭声和呼救声,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兴奋的波浪出现在人们久无波澜的脸上,一阵骚动从人群中传出来,我们去看看吧。一个人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说道。
是啊是啊,大家心照不宣,去看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话一说完,人们就蜂拥着向那间屋子里一窥究竟。
然而,大家还没进门,就见那家的女主人诧异的看着跑过来的人群,她眼睛弯弯笑眯眯的看着人们像是在询问,嘴角提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刚才和小孩儿闹着玩,惊到大家了,不好意思啊”跑在最开头的老全叔老脸有点儿挂不住,嘴里说着,我说咋回事呢,听见小孩儿叫着。既然没事儿,我们就回去了吧。
忽然,从女人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儿正看着大家,清澈的大眼睛咕噜噜的像颗宝石,妈妈,让他们陪我玩好不好。女人温柔的看着她说,当然可以啊。
她向我们几个小朋友招招手,我们的心激动的直往喉咙里跳。我故作镇静的向她走去,走进一间我之前想象了无数次的房间里。一进去,屋子里的景象就让我感觉到非常的失望。原来除了除了他们家里人总是欢声笑语之外,屋里的设施摆设什么的都和我们家里差不多。木地板被拖得干干净净,不,甚至还没我家的干净,地板上还丢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墙壁是有点儿发黄的颜色因此显得稍微暖一点儿。不过待了一会儿就觉得她家里有一些地方和我们那里不一样,那就是好像一点儿也不湿冷,干燥的暖暖的。好像哪里生火一般的舒爽。
小女孩儿显然从来没有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玩伴,因此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她将自己喜欢的小玩具都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有小画册,会拉琴的小木偶,还有爸爸给她做的泥巴小人,妈妈亲手缝制的布娃娃,我一边诧异着这房间里的干爽温暖,一边很好奇的四处踅摸,想看看到底什么不一样。
天很快黑了,我才发现小伙伴们都已经离开了,不禁在心里默默懊恼自己太贪玩,可是,天太黑了,外面路根本看不见,我甚至能想象到回家后妈妈的鸡毛掸子,越想就觉得屁股越沉,坐在地上心里一阵阵发紧。门忽然间被推开了,一阵凉风掺着雨丝扑了进来,只听见一声欢呼,女人和小孩欢乐的迎了上去,屋子里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这光芒掩盖了屋子里本来的灯光,是另外一种光,我抬头一看,仿佛屋顶在不断的升高,屋顶开始变得透明,甚至感觉到有温暖的阳光洒下来。难怪他们家里那么温暖,原来有魔法啊!
我不禁羡慕起来,要是我家里也有带太阳的屋顶该多好。那样妈就不会总是抱怨地面潮湿,也不会因为爸爸不帮忙擦柜子吵架了。
男主人面目很和善,他的眼睛很特殊,因为眼睛下面总是鼓鼓的,好像总是在笑,很显然他一进门就发现了我,询问的看着小女孩,小女孩连忙介绍我是她的“好朋友”让我受宠若惊。那在家里吃点儿饭再回去吧。
我一想到回去就要挨打,哪里还吃得下去,只觉得如坐针毡,只央求着赶紧送我回去。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后面传来妈妈和爸爸的声音,一看见我,俩人脸上直放光,妈妈更是一把将我抱起来,孩啊乖啊的喊了好几声,爸爸更是对那男人谢了又谢。我心想,这次贪玩回来晚难道爸妈不追究责任,正在窃喜之际,刚一到家门,门在身后砰一关,我警铃大作,不好,要挨打,屁股就挨了好几鸡毛掸子。
随后经历了男女双审混合双打,举手投降告诉他们我以后出去贪玩一定有时间,并且告诉家长自己去向后才放过我。劫难过后总会有一种放松,放松后的我又想起来那家的屋顶。
我嘴巴张了几次想问爸妈,后来还是知趣的闭上了嘴巴省的引起新一轮的战争。
这时妈看了我一眼,你怎么去那里了,以前没见你去玩过。
我一听妈妈的问,顿时感觉到刚才挨得打太冤枉了。但是诉说欲又像气球被戳了个小口,想说的话布鲁布鲁的往外冒。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完只感觉浑身舒畅得意洋洋。你说会发光的屋顶,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就感觉朵朵的爸爸一回来,屋顶都发光了。
父母以为我在胡编乱造,满腹狐疑的去睡觉了,但是我心里却觉得更加好奇了。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真希望明天还能去朵朵家玩。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就听见朵朵的声音。原来她竟然来找我啦,我激动的外套都没穿好就冲了出去,果然看见朵朵打着一把粉红色的小伞,正站在门口等着我。我挠着头皮过去打招呼,朵朵一看见我,弯弯的眼睛又黑又亮,看起来真像一头精神抖擞的小猫咪。她来找我去她家,因为她妈妈说她可以自己出来会朋友啦。所以她就想到了我,把我激动的脸皮发热。
我们去哪里玩呢?她问我,因为我比她高一点,所以我故作深沉的深思熟虑一番,怀揣着小私心问,去你家吧,我喜欢你的泥娃娃。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刚一踏进她家门,外面的湿冷感觉又消失了,仿佛有一种魔法一样,朵朵的家里很干爽。恰好她爸爸妈妈都在家,只见她妈妈摆弄着桌子上的一瓶鲜花,好像刚从院子里摘回来的一样还沾着雨,而他爸爸正坐在桌子旁边的布沙发上给妈妈说着什么,两个人都乐呵呵的,那笑容又飘上房顶,变成了发亮的屋顶。房子里感觉暖暖的。
我玩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你们家里为什么不潮湿,还总是暖暖的?他爸爸听见了我的问题显然感到很诧异“和你家里不一样?”“嗯”,我点点头。“而且爸妈总是皱着眉头,不太爱说话,反正不一样。”我总结似的说了一句。这时也快中午了,我依依不舍的离开又温暖又有神奇屋顶的朵朵家并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回到家后我又一次和妈妈说起他们的不一样,妈妈正好忙着摆放餐具,以为我说的是胡编乱造的,将我赶到餐椅上,威胁我老老实实的吃饭。唉,我看着我家一点儿也不发亮的屋顶,只希望自己麻溜的长大。
后来我也长大了,长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我离开了爸妈和我的老屋,离开村子,多年后我建立了自己的家庭,我几乎再也没有见过会发光的屋顶。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天天阴阴冷冷的,我看见婴儿床里睡着的儿子,粉嫩柔软的小脸蛋,胖乎乎的小手虚握着。妻子正在旁边唱着一首摇篮曲,我走过去,轻轻抱着妻儿,感觉到巨大的幸福。
妻子依在我怀里忽然喃喃的说道,你在家里,就觉得一点儿也不冷,连屋子里都像天空有个太阳在发光呢。
我整个人后背一僵,知道了那个秘密,一个关于屋子里的天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