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读过余华的《活着》,对于从未接触过这种写作风格的我来说,真的是非常震撼。他以一种旁观叙述者的角度,冷漠地讲述着悲惨的故事,给人一种凄凉、压抑和无奈的感觉,一种被压在水里淹死的感觉。《兄弟》这部作品延续了犀利明快的特点,又加入幽默荒诞元素。读起来相对轻松一些,但其作品指向的现实依然让人感慨万分。
《兄弟》讲述了江南小镇两兄弟李光头和宋钢的人生历程。小说成功塑造了四个富于个性特征又真实可信的人物形象——宋凡平、李兰、李光头和宋钢,他们身上展现的善良、高尚、温和、悲悯、宽容、刚强等一系列高贵品质,成了这部小说的精神底色,读者在“承受”苦难的同时会强烈感受到爱的宽广、无私与无畏。
全文塑造最成功的是李光头这一人物形象。李光头和宋钢不再是余华作品中仅仅写在过去的形象,他们走过了两个时代,开始走进当下生活,他们身上折射的人性内涵更为深刻复杂,甚至展现了人性的两极。精神狂热本能压抑的时代,李光头被制度和权力打压,宋钢却以其特有的善在唯唯诺诺中获得认可;在伦理颠覆浮躁纵欲的时代,李光头可以凭借自己的手腕如鱼得水地生活, 表面上看,李光头是一个“坏家伙”,一个极端利已性欲超强的“坏家伙”,一个可爱到令所有人同情和喜爱的“坏家伙”。他的性格极端却又如溪水一般清澈,不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下,他心里始终保存着兄弟的情感。他总是会用骄傲的语气说,我的兄弟宋钢;他甚至以发誓的口吻说“就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我们还是兄弟”;尤其在宋钢死后,总幻想着去太空的他,甚至要把宋钢的骨灰盒放在太空的轨道上,放在每天可以看见十六次日出和十六次日落的太空轨道上,让自己的兄弟永远遨游在月亮和星星之间。这样一种兄弟情愫,真挚而纯洁,挥之不去。
李光头是中国的特殊历史铸就的怪胎,充分彰显了中国社会转型期所暴露出来的各种人性本相。这种人性内部的分裂聚集在他的身上,使他一直处于某种强劲的张力场中,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显得矛盾重重,相反却始终从容自在,甚至有一种潇洒自如的状态。他是一种典型的欲望狂欢的精神镜像。因此,其精神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了其命运的沉浮。尽管李光头的每一次出场都带有喜剧色彩,但他的悲剧性意义又是如此深刻、清晰,充满了对时代变革的反思以及对人性百态的透视。亲情、爱情、友情,最终都离他远去,只留下了李光头孤零零的一个人,去面对喧哗不止的刘镇,金钱带给他的一切始终无法弥补他内心的空虚与不安。但是他达观、坚韧、遵循自己的处世原则,与林红的出轨是他真正的唯一的一次离经叛道,这是他对这个庸常世界的反击,虽然最终等待他的是一种失败的结局。这样一个人物,将会成为中国小说长廊中独特的、令人永难忘怀的艺术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