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忧坐在“和谐号”的动车上,嘴里囔囔地练习着“奶奶”这个字眼的方言。练了半个路程的时间,口干舌燥,她并没有起身找水,只是不停的用缺水的舌头舔着干涩的嘴唇。看着窗外的景色在眼旁冲刺而过,莫名地不适起来,擦拭着蕴着少许泪的双眼,一刻钟后才好些。
昨日,母亲来电告诉她G镇的奶奶被查出癌症晚期,让她去市里医院看望下。自小忧记事以来,便对G镇的奶奶印象深刻,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她的故事。
从记事起,小忧觉得G镇的奶奶身上就有一种林黛玉般的忧思,祥林嫂般的哀愁。为此,小忧私底下都叫她“愁奶奶”。愁奶奶是小忧父亲的生母,阴差阳错,小忧的父亲婴幼时便被带到了H县,从那以后的40年里和那边从未联系。许是血脉相连,近十年来,两家开始若有若无地来往。
动车到站的广播声拉回了小忧的思绪,她拾掇了下随身物品紧赶到医院。等候已久的叔叔将小忧带到了病房,俯身和病床上吊着挂瓶的枯瘦老人说了句听不懂的方言后,小忧才上前忍着消毒水冲鼻而来的不适,用生硬的G镇语言轻声唤了句“奶奶”。深邃而无声的眼睛在眼前停留一秒后,便闭上了随后一句无力的“嗯”落入她的耳畔。一旁的叔叔掺了掺被子,便搂着小忧的肩膀坐在病床边已退了白漆的凳子上,询问了近况,便嘱咐小忧别只顾着工作,要多吃点。接着,便将医生的诊断复述了一遍,留在她脑海中的就是有那句“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愁奶奶的一生,多是坎坷的经历。她有过几任丈夫,但都是不幸的。愁奶奶的第一任丈夫是“上门女婿”,憨厚老实型的,每天起早贪黑地,但好人总是命运多舛,婚后三年后的某一个清晨,在山上干活时出了意外。愁奶奶是第二任丈夫的救命恩人,但第二任丈夫心智高,不甘心在小村镇里荒废一生,最后抛弃愁奶奶去了台湾,找了个小三。就这样,愁奶奶一人拉扯这三个孩子长大,其中的辛酸无法言语。
小忧是愁奶奶小儿子的女儿。那时,小忧才十几岁,正值暑假,父母便将其送到了G镇,这一待便是半月之余。这也便是小忧与愁奶奶接触最久的一次。许是甚少见面,愁奶奶每天都拉小忧到她小木屋给她煮薄荷猪肉汤,看着餐桌上的汤碗,小忧回想起第一天,愁奶奶端着满满的一碗薄荷猪肉汤放在小忧的面前,小忧嫌弃的夸张地挥动着双手,还将汤碗打翻后,愁奶奶在小木屋闷了一天的情景。她如奥运会举重选手般,静静的在心中吃了几百斤决心丸后,憋着气咕噜咕噜地将汤与犯呕的感觉一起灌进肚子里。说来也奇怪,小忧从小不喜薄荷的味道,而愁奶奶却对薄荷有一种追星族的挚爱,最终成了这样一种“一个爱煮,一个迫吃”的局面。不过,隔三差五地就上山摘梨和桃子是小忧最快乐的一件事。愁奶奶小木屋后面山上,种了十几颗梨树、桃树,当时小忧还觉得愁奶奶是有钱的地主。
小忧挺想给愁奶奶营造一个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源。那里没有丈夫的离开而需要独自撑起整个世界,那里没有村里人话里长话里短的闲语,那里没有病魔的疼痛和折磨。
小忧在离开医院的一星期后接到了愁奶奶去世的消息。小忧那刻不是伤心地,她还有些高兴,替愁奶奶高兴。她觉得愁奶奶可能真的去了一个十里桃花源,去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愁奶奶,我们可不可以不再忧伤!在十里桃源里享受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