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并不缺少美,不只是“远方”有“诗”,人们“眼前”生活的周边也有着诗。
有句话说:“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这话很好。要补充的是,“诗”并非只在“远方”,“眼前”也有。关键是要用心去发现,去感受。
《千家诗》的首篇是程颢的《春日偶成》:“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淡云,轻风,花丛,柳树,这在春天郊野十分寻常,一般人往往会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而拥有“诗心”的作者却从这一生机盎然、幽美静谧的景致中,生发了天人一体的感悟之乐,展现了眼前寻常景象中的诗情画意。
杜甫在成都时生活艰辛,茅屋为秋风所破,漏雨如注,生活中多有“苟且”,然而,他在《江村》中却写道:“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虽然环境简陋,生活清苦,然而梁上燕子相依相伴,水中鸥鹭相亲相爱,一家几口,能够团聚,那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诗与美之所以并不只在“远方”,“眼前”也有,因为生活中虽然免不了有假恶丑一类的“苟且”,同时必然伴着真善美的诗情美意。面对假恶丑的种种“苟且”,人们容易识别感受,而领会真善美的诗情美意,则需有美感的修养。马克思说:“如果你想欣赏艺术,你就必须成为一个在艺术上有修养的人。”尽管诗情美意并不完全存在于艺术作品之中,风云花木的大自然,亲朋友好的人世间,处处都有诗情美意,就像程颢、杜甫在诗中描写的那样。然而,要能真切地发现它感受它,同样需要提高思想艺术修养,培养自己拥有感知美的心灵和眼睛。
对待社会生活与大自然,有实用主义与审美主义之别。面对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着眼于实用观点,看到的是可以作为建筑家具的木材;着眼于审美,则是欣赏其苍翠劲拔的形象。虽然实用与审美并非是绝对对立的,但着重点是不同的。由于地理、历史、经济、人文诸多原因,我国的北方文化重实用,江南文化则重审美。江南文化被称为诗性文化,无论是白居易的《忆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一片火红热闹;还是刘禹锡的《忆江南》:“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满纸伤春情怀,都是以审美的眼光看待自然,从生活中吸取诗情,丰富着人的心灵和精神世界。
德国19世纪浪漫派诗人荷尔德林的一首诗《人,诗意地栖居》,后经海德格尔的哲学阐发,“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成为广泛流传的名言。所谓“诗意栖居”,并非一定要有一幢环境幽美的房子,而是说要保持内心的安详与和谐,重视对诗意生活的憧憬与追求,维护人的精神家园,通过人生艺术化和诗意化来抵制物质主义和低级趣味对人的侵害与误导。也就是说,要以诗性来观察生活,让心灵与大自然相通,与生活中追名逐利一类的“苟且”相揖别,引发愉快的、自由的、审美的心理和精神体验。
近些年来,我国的发展在重质量求实用的同时,更多注入了审美的因素,力求达到真善美的统一。当下,不论你是在城市大街上闲逛,还是在农村原野上漫步,从各式各样的建筑上,从多种多样的产品上,更从愈来愈好的大自然风景上,都能感受到美的熏染。自然,在主观上,这需有审美的心灵,发现美的眼睛。
美学家朱光潜在一篇谈“人生艺术化”的文章里,谈到一个事例:阿尔卑斯山谷中有风景极美的公路,路上插着一个标语牌劝告行人:“慢慢走,欣赏啊!”可是,驾车者多是急驶而过,视而不见。“这丰富华丽的世界,便成为一个了无生趣的囚牢……”朱光潜提醒人们“慢慢走,欣赏啊!”这说明,生活中并不缺少美,不只是“远方”有“诗”,人们“眼前”生活的周边也有着诗。我们可以想着梦里的远方,但不可忽视诗意的当下。要记着:“慢慢走,欣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