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阳光被冰冷的大厦吞噬,橙红色的天空逐渐褪去褪去,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伫立在街旁的路灯终于亮起,却不能照亮夜空,只能让行人看清脚下匆匆忙忙的路。那灯光虽然很微弱,仍还是有蛾子向上扑。
这里的人们脸上只有笑,没有其它表情,因为他们认为其它表情都是多余的。而我也是一个在人潮中拥挤、很不起眼的普通人。
我在一个路灯下停住,我扯了扯领带,鞋不重脚却已经麻了,手中提着的公文包像百斤重的哑铃一样似乎要撕裂我的手臂,尽管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张文稿。一辆辆打着指示灯的汽车飞驰而过,喇叭声尖锐而可怕,好像有一根根针掉进了耳朵里,不远处灯红酒绿的吧中放着各种爵士与摇滚,好不有情调?我低头回想在公司里被满脸笑容的经理破口大骂的场面,我看着他那样子感到很不舒服,对于眼前的也是。眼前,我看到面容和善的人,正从五十米高的大楼上跳下来,没有一点声音地摔倒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然后起身,笑的更厉害了,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我抓紧了领带加快步伐往前走。
这座城市真是令人窒息!
我旋紧了花型开关,热腾腾的水汽从四面八方散去,透过门缝,飘过通风口,蔓延到客厅与厨房,在还没安定下来时就消散在了空中。我打开水龙头,用双手捧起冷水向被热气熏得模糊不清的镜子上泼去,镜子中马上就清楚了自己的模样。我看着那张面孔————两只眼睛都是向上的月牙儿,嘴角夸张地翘到颧骨上,还不如模糊时的样子。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关掉水龙头,换好衣服后瑟瑟发抖地走出浴室。
吹风机在客厅的一个多门可拉动的柜子里,而插座在厨房,我通常喜欢把这两个地方的灯都开着,因为怕有一双镰刀眼睛在某一处直盯着我。当我插上插头,将吹风机对着我的头,便能联想到有一把枪正顶着我的太阳穴,因此我开启开关时,那“轰轰”的送风声也鼓起了我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去。所以我每在这种时候都会变得很机警,听到一点点动静便会马上关去吹风机,直到半分钟后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恐惧越来越深时,就开始责怪自己的头发为何那么长,责怪吹风机的质量到底有多差,责怪这个世界为何如此怪异。
我开始坐在电脑前,准备自己的工作。这个房间狭小潮湿又阴暗,但却给我以安全感,是一个我认为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我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我的手指不陌生地敲打着没有温度的键盘,以至于我看不清自己的手指到底按在了哪块字母上。忽然,我手臂上的肌肉停止一上一下地小小的起伏,我脑子里满是大街上,人潮中大家如出一辙的表情,我的毛孔开始扩张,冷汗一点一点地析出,呼吸变得急促……我猛地蹬了一脚桌子,靠椅向后边移去,我也向后靠去,仰起头,注视着昏暗中白色的天花板,许久长叹一声“好累”。我想就这样闭上眼酣甜地睡去,最好永远不要醒来,但是还有一堆的文件压在我心上,今天必须得完成方案,不然明天又要重演一遍被经理面带笑容臭骂的戏码,我可不想。并不是觉得被批评有什么丢脸,而是再也不想经历那种奇怪的感觉。我又直起了腰背,把靠椅拉回桌前,认真输入每一个字。
渐渐的,我的手指失去了原来的灵活,屏幕上的字越显越小,被拉成了一条模糊的直线,电脑屏幕开始扭曲,像蛇一样缠成一团……我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坐在悬崖上,快乐地交谈着,其实谁也不知道谁快不快乐。他为我到了一杯酒,我笑着接过,好香啊,我忍不住一饮而尽。就在我称赞这绝美的酒味时,我发现我已经跌落了悬崖,而为我倒酒的人正笑容满面地站在悬崖上看着我……
我脚下一空,猛然蹬了一下,把自己给惊醒了。阳光已经斜进窗户落在了桌上,我伸了个不痛快的懒腰,揉着眼睛笑到:“原来连大脑都以为我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