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的河边的乒乓球桌经常被一群岁数较大的人霸占成象棋桌,有时候一张桌子的左右两侧各放一副象棋,周围再聚集一圈人,实在找不到合适位置的人索性站在桌子中间两边看,而围观在外的只能踮起脚跟伸长脖子往里瞅。
这些人对象棋的痴迷同时也可伶了拿着乒乓球拍望桌兴叹的人。乒乓球是国球有相当的群众基础可怎么也敌不过有千年楚河相争的魔力呀?在中国,十之六七的人懂得象棋,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就可以纹枰对弈而兵不血刃,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无论下棋的人水平如何总有人围观,小小棋盘之上,九路方格之内皆是战场,有中国人的地方这种博弈势必还会延伸下去。
一般人下棋也是图个乐趣,下下也就罢了,很少有人靠下棋为生的,这些人有个共同的名字叫象棋爱好者。除此之外还有相当的人难得登台献技,素以观棋为主,仙人指路为辅,这些人也有个共同的名字叫棋迷。下棋有瘾,如同抽大烟打麻将一样,不同的是对大烟和麻将,持反对态度的多,而对下棋支持的人多,再者它也是一项智力活动,是高雅的兴趣,让人很难把它和宵禁扯到一起。所以瓜棚李下,与世无争的乡村野老不免一枰相争,消此永昼;闹市茶寮之中,有闲阶层下棋消遣;宦海沉浮过最后退隐东山的大人先贤,顿感英雄无用武之处,只好纵情于对弈之中,了此残生,下棋应该说是“剩余精力”的发泄。
爱下棋的人一日不下棋瘾发,二日不摸棋手痒,三天不下棋觉得浑身难受,四天不碰棋则坐卧不安,要是一礼拜不让下棋这些人恐怕就会自我想法,总要找个理由来满足一下不可。所以现在很多事业单位到一定时间就会举办棋类比赛,以个人名义邀请的更多。更多的象棋爱好者常以棋会友,夜半三更辗转不眠,天一亮提着象棋盒子就去拜访某人,若是遇到同样下棋瘾大的人,二话不说,早饭不吃马上就来个楚汉相争,要是其人家娘子贤惠,会把早餐送过来,其人端着碗,看着象棋,走出一步吃一口饭,到快要吃完觉还要盛饭时,会端着碗冲着棋盘一头的人叫到:“我将着军呢!”
下棋的人这样也就罢了,可伶的是那些观棋的人。无论哪个城市,每到夜晚,尤其是夏天城市的路灯下必有一群或一堆围观下棋的。这些人一般都是有家不归者,妻儿老小不如亲善棋盘棋子,路灯是公共设施不用自己掏电费,而且是下班时间没有迟到的说法。围观的人是里外几层,这些人似乎都忘记了“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古训,一个个双目圆睁,高声叫嚷着自己的招数。下棋的人若是走的正和他意则大声叫好,若是一步走坏引来失子,则懊悔不已,大喊“臭棋”。下棋的人往往仰头看看,看见的都是长脖颈大喉结,没有不上下活动的,红嘴白牙开合之间唾沫如倾盆之雨,也有如黄鹂鸣叫之声,于是笑笑了之,把手里的蒲扇使劲摇动,坚不听从。旁观者看自己意见不被接纳,直骂一句“臭不可闻!”下棋的人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大将风范,急刹的却是旁边观棋者,这真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味。
家父早年迷恋象棋,常常在下班时间与人对弈,若赢上几盘回家的心情都不一样,高兴的时候从衣兜里摸出糖块来奖赏我,其实是奖赏他自己。若输棋,父亲那张脸拉的老长,吃过饭一摞碗提着棋盘就找人厮杀,非从别人身上找回自尊,若是周末晚上下半宿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也是父亲留给我最深的印象,现在家里还能找到有关父亲的记忆恐怕就是那副陪伴他多年的象棋,搬过几次家,每次都想送人,可母亲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印象最深的是30多年前,我在九远桥头看见一老者在石凳上摆一残局,直言没人能三步内解杀的。围观者甚多,可出面献技者寥寥。能至大庭广众下摆残局者一般都是高手,敢应战的人也绝非等闲人士。在众人的怂恿下,终于有人出头应战,可走上一步两步就觉得路数不对,急的在那里抓耳挠腮的,浏览于众人希望内有高人指点迷津。对面老者轻捋胡须,抬手指着盘面就说:“年轻人,看好了,我这回马就是杀,你遮不住王面的!”对弈的人惭愧的站起身,顺手丢下10元钱。老者得意的收起钱,重新把棋摆回到残局状,抬头环视一圈,满脸的自豪,叫嚷道:“还有没有想试下的?”
中国号称礼仪之邦,做什么都讲究谦和礼让,尤其是公众场合更是如此,但偏偏有两件事情上要扯去伪装露出真相,因为它颇符合人类好斗的本能。一是喝酒,皆口言善饮,一个比一个能吹,一个比一个醉的厉害,分明已经过量,口里还逞能:“我没喝多,这点酒.....也是酒......”被人搀着时还回头喊道:“明儿,咱,咱.....在喝,不醉.....不归!”另外一个就是下棋,从没有听到谁说自己棋艺不高的,言论某高手,必是:“就他那棋,给我提鞋都不配!”所以出现了很多的典故,男下不过女的,是“好男不和女斗!”;老人输给少年;会说:“我怎么去会赢后生!”,找上门主动请战的,要是输了,主人会大度的说:“你是客人呀!”更有同龄人之间下棋的,要是输了,他还有话说:“好汉不赢头三盘呀!”。
象棋是国粹,应该得到发展。可象棋成瘾毕竟不好,我受父亲影响迷恋围棋,偷偷用压岁钱买副玻璃围棋,父亲知道后怕我下棋影响学业坚决不许我接触围棋,还把围棋收到他单位办公室里让我无从知晓,而他自己依然饭后提着棋盘找人厮杀,我气不过直言他做事不公,父亲眼珠子一蹬:“我是大人,你到我这年龄我才懒得管你!”现在我早已到了父亲的年龄,可我可爱又可笑的父亲早已魂归故土,或许此刻正和天堂里同样热衷此道的人一决高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