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玉珍最近很闹心,心里乱糟糟的,整夜整夜地失眠,因为二儿子武刚的病。武刚查出来肾坏了,需要换肾。
换肾可是个大事情,杨玉珍虽然只是不识几个字的农妇,但是以前看电视剧里就有换肾的,从电视里她知道,可以花钱买,五六十万也未必能买到能用的,也有的是直系亲人给的,也不是每个亲人都合适的。武刚是自己儿子,哪有娘不疼儿子的,杨玉珍想,有病就得想办法治,可治病是要花钱的,而换肾更难,就不光是钱的问题,肾从哪里来呢?这是个更大的问题,这让杨玉珍夜不能寐。
杨玉珍是个不幸的人,很早就死了丈夫,那时不过三十出头,带着两个儿子艰难地生活着。熬不过去的时候也想找个男人,找个依靠。可带着两个儿子不好找,人家都说要是两个女孩长大了好打发,可两个儿子负担太重了。前前后后还是有好几个男人中意杨玉珍的,可在她的两个儿子面前望而却步了。都要求不带孩子,把孩子留给年迈的公婆,杨玉珍哪里舍得,做出这么狠心的事,天下没有几个这样的娘,杨玉珍觉得万万做不得,她一个人走了,撇下老老小小,对不起死去的丈夫。
就这样一年年熬着,也就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两个孩子上到高中毕业都没考上大学,就分别出去打工了。杨玉珍一个女人能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就不错了,真的没有能力再帮他们盖房子娶妻了。这样一年年地过去了,杨玉珍也从少妇熬成了婆婆。
大儿子武阳高中毕业后外出干了几年就回来另起宅基地盖了新房,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三口单单过起了小日子,没有和母亲一起过。也许是在外吃了不少的苦,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来的,对父母就心有怨气 ,爹是早就无影无踪,对娘就冷淡了许多,觉得别人家都是爹娘给盖房子,娶媳妇,而自己苦命,都得自己去挣,没人心疼。杨玉珍也觉得自己无能,对儿子是满心愧疚,平时除了闲时尽可能帮着带孙子,极少麻烦他们夫妻俩,就是头疼脑热的也是一个人死撑活挨,这让杨玉珍心里常常哀叹,这辈子来世上做人就是来受罪的,没用到连孩子都帮不上。
二儿子武刚和哥哥一样,长年在外打工,挣了几年钱,把老房子翻盖成新房子,娶了媳妇,因为他是在老房子的宅基地上盖的房子,按照农村惯例,母亲杨玉珍当然是要和他一起生活的。这样杨玉珍就和二儿子武刚生活在一起,武刚对母亲还不错,毕竟是自己的娘,哥不要娘,自己也不能把娘推出去,会被村里人笑话的,一个寡妇能养大两个儿子,而两个人高马大得儿子却养活不了一个老的,武刚觉得不能这样做,会让人瞧不起的。可徐玲莉就不乐意了,她常在武刚面前嘀咕,她再辛苦,带大的是两个儿子,还有老大呢,身为长子,除了一年给五百斤粮食外,对老娘从来不闻不问,连逢年过节都不知道带老人到家过个节,全甩给武刚一个人。就这么鸡毛蒜皮的事,可时间长了,武刚也觉得媳妇说得是有道理的,对大哥武阳则心里就有些埋怨。
徐玲莉肚子很是争气,接连给武刚生了一儿一女,武刚想,我这样家境贫寒的人现在还能取到媳妇,儿女双全,都是老婆给的福气,如果不是在学校谈的,指望在家说媳妇能不能说到媳妇都难说。这样对徐玲莉就分外娇宠,能不让她干的活就尽可能不让她干。杨玉珍在家里当然就一天到晚不能闲着了,孩子要带,一天三顿饭要做,衣服要洗,鸡鸭猪羊要喂。徐玲莉是看得多,指挥得多,干得就少了,甚至言语中免不了对婆婆不敬,武刚也装作没听见,这就更加纵容了徐玲莉。杨玉珍怎么着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再过个两三年就奔六十了,随着年龄一天天大了,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就像一架用久了的机器,毛病越来越多,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感觉全身都没个好地方,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酸。杨玉珍心里常常黯然伤心:“都说养儿防老,可现在看来谁都指望不上。自己有个好身体是真的,还得自己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