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容易受环境影响。每一位校长都明白素质教育对学生全面发展的重要性,但是有那么多的学校却不遗余力地做着为了考试的教育。校长不仅要看到上面的政策,还要看到上面的评估要求,因为他代表的是单位的利益,要考虑家长的需求。我并不是为应试教育开脱,作为校长更重要的是在现在的环境下,心平气和,不走极端,稳步前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让办学有所改善,让孩子们在学习的同时感受到教育的温暖和幸福。
而其中的辛酸,并不是辛苦可以说得清楚的。
某一年的某个暑假,她来到我的办公室申请调动。我听了之后非常吃惊,她是我选拔任命的干部,书教的好,班管的好,大家都说她优秀。她证明了她的优秀,特别是在推动**校园和教改方面做出了很大的探索。我们学校的这项活动已经举办几年,在全县形成了一定的影响,成为其他学校学习的样本,在我们县说起这项活动很多人就把我的名字联系起来,其实我只是提出观点和要求,有时指手画脚地发一通脾气,这背后大量的工作,是她们一班人做的,而她在这方面做的最多。一个月的活动,丰富多彩,孩子们高兴,家长叫好,而背后是她多少夜晚在默默加班。作为校长的我又不能给她什么,我相信她也能够理解我的难处,体会到一所老学校需要不断创新的紧迫。
面对她的调动申请,我一时无语。就像一个演讲的人在那里兴致勃勃的说着,低头一看,听众一个一个地离去。
我有些儿气愤,狠狠把她批了一顿:我谈到我们学校发展的劣势,说到我们教改方面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怎么可以当逃兵呢!
她说,她只想当一个老师。我表态:不行!我们学校出来的教干,都要提拔;否则,我——不——放!
前几年,那么繁重的工作她从来没有喊过累,现在已经形成氛围,怎么会这样?
我是一个不招人待见的人,脸上的肌肉僵硬,整天一副找碴儿的样子。仔细回想,这几年来,除了工作我竟然没有和她交流过。估计在她的印象之中,我应该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说话往往信口开河,要求要过于完美,批评人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是不是因为我而让她如此难过。
我打电话询问了科室的同事,担心会不会同事之间有了矛盾。大家相处挺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第二次来到我的办公室,说得很伤心:孙校长,我受不了别人的那种眼光;我干工作再苦再累也没有什么,但是面对别人冷嘲热讽我受不了。我好长时间整夜整夜睡不好……
我想安慰她,但是我的话语是多么苍白。这种感受,我怎么会体会不到呢?
作为管理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可你的观点,并不是所有人都为了学校发展考虑。你是管理者,不冲你发脾气冲谁发脾气;你是教干,你就是出气筒。我为什么为你效力,人家某某学校老师多舒服,都是因为你来了之后,管得这么严这么累!学校得了那么多荣誉,得到了发展,与我们什么关系!这些话,很少有人在我面前说,我能感觉到很多人在心里在不停地说。
开学前,她调离了。
她说谢谢我。我是一个不善于隐藏内心观点的人,我表示十分遗憾,因为这所学校太需要她。我还说,想干一番事业,如果摆平不了自己内心,在哪里都会纠结。我知道,后面的话,纯属多余。我已不是她的校长,还巴拉巴拉啥。
我经常问自己:你的内心强大吗?不是遇到有的事情也纠结吗?更何况她面对那么多具体的人与事。管理与被管理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能达成完全和谐,面对上级的要求,面对发展的需求,能够让老师们欢欣鼓舞地接受,借用一句电视剧的名字来说,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希望她在另一所学校少一些这样的苦恼。
想起了一段往事。二十多年前我和老胡都在农村完小做校长,他性格直爽,管理强硬。他提及有一次他看到学校主路上有垃圾,就安排班主任小杨组织学生打扫一下。小杨那天发飙,说没时间,拿了课本准备上课。坐在一旁的小李看场面尴尬:“校长,我有时间,我们班扫吧。”还没迈出办公室门的小杨回了一句:“出来个谝好的。”老胡一把抓住了小杨:“你再说一遍试试!”老胡是本村人,人高马大,小杨虽说是大学毕业,但是工作吊儿郎当,平时就不招人喜欢,估计当时老胡的铁拳下去,没有一个会出来劝架的。小杨连连求饶。
这件事情很久了,每每想起我就有些心酸。跟着我干工作的教干,受了委屈,我会这样做吗?现在别说抓住老师的领口,就是某位校长说了过激的话,估计都会告到上面,炒到网上。教干安排工作成了商量工作:哥们姐们,帮着把这活解决了吧。看脸子挨涮挨骂的委屈事,在很多学校十分普遍。
今日阳光极好,有春天的味道。在冬日的暖阳中自曝家丑,其实也是在提醒个别的“愤青”“毒舌妇”有所收敛,有益于教育领导对于管理者的辛酸多一些关注。据我二十多年管理经验,可以形成基本的认识:这类问题极为普遍,特别是在规模较大的单位,欣欣向荣之下的角落,谁家都有难念的经,关键看你是否能够把控局面。否则,混乱的不仅是单位,还有你日益崩溃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