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辆卖肉包子的移动餐车顺着小巷推向大街的光亮处，在微雪薄冰的地面上，留下两条黑色的车辙。餐车上高高的蒸笼，透着一股热气，在空气里氤氲着葱花肉香的气味。有位头戴棉帽的大叔，站在车旁一边敲着竹板，一边操着河南腔慢悠悠地吆喝道，刚出笼的大肉包，快来买，快来买，二元钱一只……

时近黄昏，天色显得更加冥暗，寂寥的路灯，映衬着潮湿的地面，几朵晶莹的雪花像盐一样撒落下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前方修路，这条大街此刻很安静，大多数车辆选择上立交桥，像潮水般涌去，也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下班后骑车或步行，三三两两慢慢地通过这条大街，也有的看见餐车围拢过来，啧啧地说道，好香的肉包子！

好像是肉包子引起了男人的饥饿感，他拍了拍路旁那根粗壮的电线杆，从树的阴影处钻了出来，来到那个卖肉包子的河南人边上，买了两只。他贪婪地咬了一口油腻腻的肉包，味道不错，但很烫，鲜美的肉汁溢满他的口腔。他皱了一下眉，向人行道一边走去，把其中的一只肉包子递给那男孩子。

男孩停止了哭泣，伸出手接过包子，闻到了热气腾腾的香味，他张开嘴巴，用舌尖舔了一下，害怕地又缩回去，冻红的小鼻子咝了一声。

慢慢吃，刚出笼很烫的。

男人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说。

男孩似乎感激地仰脸看了看他。不久，他低下头，把整只包子吃得干干净净，又咽了一下口水，似乎还在回味肉汁的香味。

好吃吗？

好吃。

还想吃吗？

嗯。

男人又给他买了一只，男孩接过肉包子，刚咬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丢下肉包子，又大声哭起来，妈妈，我要找妈妈，他牵住男人的衣角哀求地说，叔叔，你答应我去找妈妈……

男孩子发出的哭声，在他脑子里形成某种图像，他记得两年前，老婆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儿子就是这样拉着他的袖子，吵死吵活喊叫找妈妈的。他的心里抽搐了一下，像是一股冷气从衣领口里窜入，钻进他的心脏里。看到冒着热气的肉包子滚落在地上，男人显得很生气，因为自己还没吃饱，这个不懂事的小家伙，真是在糟蹋粮食哩。他也顾不得自己面子了，像乞丐一样弯腰捡起肉包子，用袖子揩了一下，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男孩还在哭，哭声引起路边行人的注意，有位男人扭转头，怎么回事？

旁边他的妻子说，管啥闲事，快去买菜，菜场要打烊了！

她催促着丈夫，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巷口。

男人将小孩抱了起来，踅到角落里，扬起拳头威胁说，你再哭，把你扔到江里去！

吓得男孩撇撇嘴巴，不敢再发出声音来，但小家伙抽噎着，泪珠顺着小脸蛋滚落下来。

男人想起自己的儿子，被他训斥时还是这个熊样。

好孩子，听叔叔的话，我一定帮你找到妈好，但你千万不能哭，一哭，你妈妈就不会来了。

男人一边说，一边掏出纸巾揩小孩的脸孔。

你叫什么名字？

龙龙。

今年多大了？

五岁。

这个年龄恰好同自己的儿子相仿，唉，天下凑巧事太多了。

他将孩子带到一处关闭店门的屋檐下。这是一家五金店，白天卸货的旧麻袋还丢弃在石阶上，他怕孩子坐着受冷，连忙将麻袋垫了上去，叫男孩坐着休息，自己掏出一支烟吸了几口，便离开男孩十多步的地方。

这时，他掏出手机撅了号码。不久传来一个男人凶狠而又尖厉的声音。

阿三，钱到手了么？快拿来，否则你的儿子就要被债主抱走了。

五哥，我一时八万元凑不齐，能宽容几天吗？

不可能！罗汉说了，今晚九时前必须将钱凑齐。装小孩的船已经开来了，停在江边九号码头上。你自己想明白，还钱呢还是拿儿子抵债？

这么着，他压低嗓音说，我有一个现成的，同我儿子一样……

对方沉默了一下，不耐烦地说，阿三，我不相信你有这样大的胆子，是不是缓兵之计。你耍花招的话，小心你的儿子小命不保！

五哥，我怎么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呀，不信，我把照片和录像发给你，让你验货怎么样？

好呗。

……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胛，那男人吓得差不多跳了起来。

三哥，快过年了，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干什么？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昔日的同事李方，他们原来是外贸公司销售部一起上班的。论资格他比李方还老，是他手把手带李方熟悉客户，拉货单，搞代理……如今这小子听说已当上销售部副经理了。

兄弟，好久不见了。我在这里等朋友一起去吃饭。

他装作镇静的口吻说。

是吧，三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干什么行当？销售部里的人都在念叨你呢！

谢谢大家还认得我这个三哥。

看来他是一个很要面子很要强的男人，好像说明当初他的辞职决定是正确的，他以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哦，天下行当很多，我在做保险，混得马马虎虎。以后有空，我做东，请弟兄们吃饭。

那是一定的。

李方注视他的模样，头发蓬散着，下巴颏下的胡子像把黑色的刷子，那件上身穿着黑色的皮茹克，还是六年前一同去海盐皮革城，他帮三哥挑选的，如今袖子的口子已磨破，露出线条来。

李方似乎看出他的窘态，叹了口气，三哥，我的手机号没有变，你有什么事，有什么困难，就不要客气同我开口吧！

兄弟，谢谢你，我没有什么困难。

说完，李方转身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像尖刀刺痛了他的心坎，又像一股暖流注入了他的心田，他忍不住要流出眼泪。

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多好，倘若五年前那次喝醉酒，他没有跟随一个名叫鸽子的客户，稀里糊涂地进了那家娱乐城的地下赌场，也许现在他还在这家外贸公司工作，凭他的业务能力，当上销售部经理是没有问题的。也许他和老婆不可能离婚，儿子不会出事，一家人过着衣食无愁幸福和睦的日子。可是时光不会倒流，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就像赌桌上抛骰子，一念之错，陷入泥坑。先是大把赢钱，后来又把本月的工资奖金全赔了进去。如果听从妻子的劝告，从此歇手多好。可他还是心有不甘，忘记十赌九输的古训，抱着去再试一把的侥幸心理，结果越输越惨，借了高利贷，走上了不归之路。

他活得像鬼一样，幽灵似的游移在满是烟雾和浑浊的空间里，接触的是一双双充满血丝熬夜的眼睛，一张张瞬息万变的惊喜和死灰的脸孔，像过山车一样，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滑来滑去。终于有一天，他递交了辞职书，终于有一天，他和老婆办理了离婚手续，终于有一天，他带着儿子东躲西藏，债主上门把他儿子抢走了……

真如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都是我犯的错

你才会离开我

当初不该学会了赌博

输了你 也输了我

会后悔过也曾哭过

美好家庭让我撕破

赌博赌博害苦了我

原来的一切不属于我

赌博赌博 高利贷也借过

输了房子输了车

赌博 赌博 怪我输的太多

输了赢 赢了输

掉进赌的漩涡

………

当他伤感地哼着歌，回到原来的地方，突然发现小男孩不见了。五金店门口的台阶上，空荡荡的，那只破麻袋被狂风刮进了门缝里，瑟瑟发抖地向他招手，好像向他发出求救的声音，龙龙走了，你快去追他！

他觉得有双无形的手，把他的胸襟揪了起来，他怦跳的心脏随之悬到了半空中。

龙龙跑到哪里去了？他知道这个小男孩不认得回家路，不然的话就不会在放学时，偷偷离开老师的视线，自己跑出来，又在半路里迷了路，稀里糊涂地哭了起来。他又隐约觉得这个小男孩似乎是单亲家庭，好像出了点状况，不然的话，家长怎么会混帐地误了时辰？这个幼儿园老师，他妈的粗心，让歹人钻了空子。可这个歹人偏偏是他……霎时，他觉得无数双谴责的眼睛，像刀子一样飞了过来，把他的身体刺成半截，耳边全是愤恨的咒骂声，这种人应该坐牢枪毙，应该抓到剥了皮才解恨呢！可他自己的儿子谁去拯救，蒙上黑布，举着手枪去抢银行，可他没有这个本事，该死的八万元钱……

如今小男孩不见了，他恍惚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罢，上天不让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可我哪里去弄钱赎回自己的孩子呢！

正在这么想着，突然听前面有人唤道，小孩掉进去了，小人掉地窟里了！

他仿佛预感到什么跑了上去，只见前方是一段筑路工地，一辆大型水泥罐装车停在那里，工人们已经下班，四周拉着红色的绳子，一块铁皮牌子靠在水泥墩上，上面用红漆书写着八个歪斜的大字，切勿入内，违者自负。

只见一个掀开盖子的地窟里，周围攒满人头，一个老人介绍说，我刚从对面的饮食店出来，就见一个男孩跑了过去，我想喊一声小心！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脚踩空掉了进去。

这时，店里的老板娘拿来了手电筒朝地窟照了进去，只见小男孩抱着头像狗崽一样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哭声。好在洞不深，但也有近二人高，口子狭窄，梯子放不进去。

快打电话，叫110吧，警察叔叔有办法！

不，不，让我来试试，时间长了，小孩会憋死的。

那男人已将围栏的粗大的麻绳绑在腰上，叫众人拉着他下去。

龙龙，别害怕，叔叔下来救你了！

叔叔！

下面的孩子发出欣慰的叫声。

十多分钟后，七八个男人像拔河比赛一样，喊着哨子，死命地揪紧绳子，将俩人从地窟内拽了上来。男人头上沾着泥灰，双手抱着孩子，当来到地面，他累得哧呼呼地喘气，解开绳子，一屁股跌坐在地窟的铁盖上，男孩子好像惊弓之鸟，恐怕又会失去他，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头颈，肮脏的小脸贴住他的脸孔，大声哭道，叔叔，不要丢下我！

你这个孩子，我打电话，你怎么自己跑了？

我害怕。

害怕什么？叔叔不是吗？

众人看了很感动，刚才的那个老人松了一口气说，你这个孩子，你害怕什么？只有你亲叔叔才会拼命救你呀！

好心的老板娘叫他们去店里坐坐，喝口热水，洗把脸，压压惊。

来到店内，老板娘带他们去里屋洗脸，端来了热牛奶叫他们喝。男人褪下小孩湿湿的袜子，仔细察看男孩子的脚踝受伤的情况，看看并无大碍，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他用热水给孩子洗脚，并拿来老板娘送来的旧袜子给孩子换上。在旁的老板娘不禁感叹地夸道，你这个当叔叔，心真细。看来，你也是一个当爹的人。

那男人点点头，嗯了一声。

多大了？

六岁。

还没有上学？

男人没有回答，扭开伤感的脸孔，一把驮起男孩子，向门外走去。

不吃碗面条走了？没带钱不要紧，下次来付也可以。

谢谢老板娘，我们还要赶路。

叔叔，带我去找妈妈。

男孩子颇自豪地对她说，阿姨再见！

那男人走了几步，又放下孩子，因为该死的手机铃声又响了。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一听是五哥的声音，阿三，我念你兄弟面孔，磨破嘴皮，向罗汉再三求情，他老同意一换一。你赶快带孩子来七号码头，现在公安盯得紧，船上还有其他小孩……你必须在晚上七时前赶到！

他一言不发地撅了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二个多小时，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只见龙龙仰起脸孔信任地看着他，叔叔，是不是妈妈的电话？她的号码，我想起了来，是168后面加9544，你打一个给她吧，否则，妈找不到我，她会急得哭的，这几天，她与爸爸吵架，老是哭呀哭……

你爸是干什么的？

我爸当厨师，烧的菜可好吃啦。可近来晚上老是不回家，说着，小孩愁容满面，妈说他在外面打麻将，总是输……昨天问妈要钱，妈不给，他动手就打妈……叔叔，你打麻将吗？。

他瞥见小孩的目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双你怎么骗他都会相信的眼睛，天真无邪，就像我的儿子一样，可偏偏投错了胎。男人羞愧地低下了头，脸孔好像被辣椒水喷了一下，热辣辣得灼红起来。他暗自想，真是活见鬼了，无巧不成书呀！看来天底下赌棍的命运都是一样，真是报应啊！我和他父亲同是赌棍，报应开始了。他心里喃喃自语道，心里的难受滋味像翻江搅海一般……

这时，一个名叫方莉的三十开外的女人，正沿着德华幼儿院所在的马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今天是周四，是老公的轮休日，说好是他去接儿子的，可她回到家没有见到父子俩的影子。她慌忙打电话，只听对方哼了一声，传来打牌声音，接着干脆关了机。

这个挨千刀的，肯定忘记接孩子！

她想着骑上助动车赶到了幼儿园。但见幼儿园两扇熟悉的铁门已经关闭，问问传达室师傅，说孩子们已全部被家长接走，没有一个滞留的……

方莉和男人都是外地人，儿子出生时，奶奶从下乡来城里照顾，后来爷爷身体不好，奶奶回去了。就是说，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一个亲人会来接龙龙放学回家的！

方莉想着突然心慌了，仿佛一个野兽爪子从她的胸前挠过。一个不祥的念头涌上脑海，儿子会不会被骗子拐走？近来运城已听说发生好几件拐卖儿童的案子……

她丢下助动车，一路发疯地顺着大街向前方跑去，哭着叫着儿子的名字，向路人比划儿子的模样，询问下落？又沿途跑到警察岗亭，向警察求救……丈夫赌博，夫妻不和，让她神经衰弱，夜不成眠，今天儿子无端失踪，让她原本敏感脆弱的心理濒于崩溃。她跑到城市古墙的平台上，觉得活着太累，做人没有意思……轻生的念头，让她越爬越高，人群围了过来，叫来了警察。

喂，这位大姐，赶快下来！

你的儿子，不要担心，一定会找到！

我要儿子龙龙！

她伤心欲绝地哭着叫道。

……

也许是一种心灵感应罢，当男人在小商品市场给他买了小气球和风车，带着他欢天喜地赶往江边码头上路时，远远地看见古城墙平台，龙龙指着平台上人影说，我妈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你妈站在城墙上干什么？莫非在唱京剧空城计……

叔叔，真的是我妈妈，我听到她的声音了。求求你，带我去见妈妈……

不！男人下意识地捂住了他的嘴巴，扬手招呼出租车，他想一下子把孩子塞进车内，赶快到江边九号码头，否则计划泡汤了，儿子没救了。可他攥紧男孩的手是那么的无力，小家伙像泥鳅一样滑去，向前面人群缝隙里钻了进去，他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捉住他的肩膀，把他抱了起来。

我要妈妈！

龙龙，乖孩子，你妈妈不在这里，你妈妈在江边，刚才打个电话。

男孩停止了挣扎，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瞧着他。

这时人群有点骚动，原来那女人又向城墙平台高处走去，风大了，旁边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可以清晰地见到她孤单的可怜的身影，在无遮拦的砖墙之间晃动。

小心，危险！快坐下来！

我要儿子龙龙！女人忽然意识到什么，坐了下来，挥舞着手臂高呼道，龙龙，你在哪里，好心的人，伯伯叔叔，大哥大姐，警察叔叔快帮我找找啊！

男人激动起来，一股热血涌上喉咙。他高举孩子大声吼道，大姐，我把你的儿子送来了！

妈妈！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让男人抱着孩子冲了过去。女人在两名警察的搀扶下，急促地迈下了台阶。

群众欢呼起来，几百双眼睛投向了那男人，把他当作了见义勇为的好汉。

一位僧人唸着阿弥陀佛，啧啧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女人接过孩子，亲了又亲。当她向恩公下跪磕头时，男人已悄然离去，不见踪影了。

叔叔！

龙龙环顾四周，高声呼道，稚嫩的童音在城墙周回荡着。

哎哟，刚刚还在，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人群议论纷纷。

这位后生真是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男人惦记着儿子，冲出人群，疾步向江边跑去。无论如何，拼出性命也要把儿子救出来！四公里路，他觉得自己足足跑了一个世纪。可当他跑到江边九号码头，黑夜降临，哪里有停泊的客船？几惟见一艘水上公安的快艇在江面巡逻着，远远的零星的灯光，映衬出平静而又浑浊的江水。

他打开手机，三个未接电话，时间早过夜晚七时，看来儿子已随船离去，像江水一样不知漂泊到何处？从此父子不相见，生死两茫茫。他发疯地给五哥打电话，手机早已关机。

双眼蒙黑，天旋地转，他人像瘫痪一样，坐在冷冰冰的石凳上哭泣起来。几个码头工人走了上来，关切地问他有什么伤心事，或者身体不舒服……

他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大声发泄道，快给我滚，关你们屁事！

他摇摇晃晃地向对面的小酒馆走去，后面有人向他扔石子，真是神经病，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酒馆里，客人稀少，他要了一瓶高梁烧，几盆小炒，一边喝酒一边流着眼泪。店小二看他的神情，没有搭理他，打开墙上的电视，消磨时光。电视上正在播放云城新闻，突然画面上出现古墙的镜头，在人群簇拥下，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儿子，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她操着一口外地普通话激动地说，感谢这位大哥把我儿子送来，至今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果他现在看电视，我代表全家真诚向他表示感谢！

接着电视屏幕出现小男孩的脸孔，他挥着小手叫道，叔叔，大胡子叔叔，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你把我从地洞里救出来……

是龙龙，这小子！

男人端起酒杯，泪水迷蒙了眼睛。

这时，画面上传来了《好人一生平安》的歌曲，他忍不住哭出声来，大把抽出纸巾蒙在脸孔，在店小二的惊愕目光下，他扔下钱就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去，一头倒在床上就人事不省。黎明时分，他似乎醒了过来，发觉屋外有人走了进来，只见是儿子抱着一只狗娃娃，满面含笑地来到他的床边。

爸爸！

儿子，怎么是你？

公安叔叔把我从船上救了出来。

真的？

真的。

他翻身起床，一把抱住了儿子。

公安叔叔说，以后不许你再去赌博了，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他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再去赌博，我就把自己的一只手指剁下来。

儿子从厨房里拿来一把菜刀，他接过来真的把自己的一只无名指，咔嚓一声剁了下来，血淋淋的手指，从桌子上滚了下来，像一个红色的惊叹号，矗立在他的面前……

他痛得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阵北风从窗前吹过，好像听到院子外有轻微叩门的声音，难道儿子真的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