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影子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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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令我头痛欲裂,那如婴儿啼哭般吵闹地虫鸣,和温度一起高涨起来。三十多度的天气,太阳高照,几乎夏日的每一天都是这样,我蛰居于家里,活像个蜗牛。窗外的竹子长得绿油油的,剑叶锋利起来。

头晕目眩着,后脑勺全是汗水,明媚的阳光打进屋内,紫晕的光线呈渐变的姿色,也是模糊着的。打在书橱上的光,金色灿烂,今日决计是个大晴天,那太阳热烈的光线似乎还暗示着书橱上摆放的照片。我想起来,印象朦胧而暧昧,如突然飞入林里的鸟,问“那是什么鸟?”“谁知道呢?”确实,怎么可能知道呢。我们一问一答,这个我们,一个自然是我,一个便是照片上我身旁的那个女孩。

今日,令我头痛欲裂的不单单是虫鸣,当我被它吵醒的时候,那无处安放的悲情,使我恸哭了一会儿。我捂住嘴巴,想要抑制发出声响。紧张地折腾了一番,便冒出了汗,浸染了我枕头。八月的这一天印象格外深刻,七月过去后和我一件相干的事都记不住了。每日每时太阳的变幻足以让我消遣。

心沉痛着,今日,是她的葬礼。当我终于认清,意识到今天是怎样的一天的时候,好像中午已经过去了。虫子狂躁地鸣叫着,高歌般,好像某处燃起大火,推波助澜,燃到我的身上。

九点左右,我挖空心思终于从床上起来了,母亲喊我去吃饭。我浑身汗涔涔地,好像刚从蒸房出来。这天儿确实炎热至极,引人深思,好像灵魂都被融化堕落起来。我吃罢早饭,便去洗澡。事实上我很少一大早便起来洗澡,可能是北方的缘故,皮肤还是干燥的,被汗水附着也没有濡软我的皮肤,把汗水用纸巾擦拭一番,抚摸去也是毫不光滑的。

从淋浴间出来,热气如游魂一般在房内飘荡,还有丝丝湿气,是窗外植物散发来的。我偶尔会恨起窗外的植物,因为那丝毫没有生气。没错,是道具,绿化设施的道具摆在了那里,还要与我争夺氧气。当然我绝对不会袭击那些植物,在太阳底下折腾,马上就要丧失灵魂一样。我还想违背自己的意愿,不去参加葬礼,当然良心不会让我称心如意。无论如何,意识沉重的令我开始感到世风日下,想要逃遁世俗,去避世的野望总是冥冥中萌发,可我怎么也不敢适应去,适应自己本心。我想“毕竟还是健康活着的,”假使我已经得了绝症,该绝望还是该绝望的。

我现在并不该如此去想我的野望,多年前,我曾参加亲戚的葬礼,那时我还幼小,没有成型的意识。现在想想我可能在那时候还曾在葬礼中争吵啼哭,便不觉发窘起来。也就是说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的参加葬礼,是作为一个青年了,一个有为人意识的青年,参加一位曾带给我友爱之情的挚友的葬礼。

“啊!”我突然脑海中蹦出这么一声,不知何故,就这么轻而易举蹦出来的。我叹了口气,释放了些许压力。

穿上黑色的西服,打好领带,还有一双哑光皮鞋。这都是我学商务礼仪时候准备的,都在那几节课上穿过。穿上这身衣服,我嫣然不像个成熟之人,只是道貌岸然的猴子,呆头愣脑的,傻乎乎的。确实如此,在班上我还没有瞧见哪个同龄人有真正成熟的气概,可能是我过于狂妄,总是发觉不出谁有成熟写在脸上,分明都是些放不开的小青年,刚穿上西装,有些束手束脚的放不开的形象。其间也曾被嘲笑过,互相嘲笑,当然只是玩笑,但我不免觉得是认真的,因为谁都可能在玩笑中搞动作。

我也一样,抗拒着西装扼喉似的压抑,然而这次我对这种紧束的感觉并没有意见,觉得还是紧束些好,“毕竟是葬礼吗?”我无端地想。

裹挟连绵不绝狂溢不止的愁绪,当然也怪这烈日的天气,我上了出租车便往殡仪馆去。这种微妙而紧密的感觉,如小偷带着赃物一样。烈日下的柏油路面,有些黑亮般的反光,前车的后风窗反耀的光,师傅不得不带上墨镜。

“去参加葬礼吗?”师傅突然问道。

“是的。”我简单地回道,捂住嘴,又热又晕又紧,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前胸贴着衬衫,也已经湿润起来,浑身的热好像发烧了似的。

“据说,今天那边不少要开追悼会的。”

“是吗?”我并不感兴趣,我的目的也只有参加挚友的葬礼而已。

“唉真奇怪,最近好像好多人过世都挪到了这段时间开追悼会了。”

“疫情的缘故吧!”我无端猜想着。

“兴许是,但是今天就不太吉利了。”

“对知道的人来说确实不吉利,但也没吉利不吉利的事,因为都是些和外人无关的事。”

“是嘞,魂还要和家人们过日子,咋会找上一个司机呢?”

师傅估计是想缓和气氛,车内的空调也已经坏掉了,车内环绕着和家里相同的游魂般的热气,不停激恼着我。

“呐,到了。”师傅给我指了指殡仪馆追思厅的位置。“那边不让出租车停。”

“谢谢。”我随后便下了车。

暴晒在烈日下,得亏我没有做头发的习惯,否则现在已经跟洗过一般了。

追思厅的南门面对着入口,但是南门一般不给外人开放,当然我后来也知道那边是停放的地方。绕过去,到达北门才是举行追悼会的地方。面见门口两个大花圈,玻璃门上还贴着殡仪馆的注意事项,也算是告示吧,告诉来宾怎么参加追悼会的事。

我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合页传来噗噗的声响,厅内暗淡着,办事处的柜台开放着,但也没有工作人员。我往西侧长廊走去,看到了一席黑装打扮的挚友的姐姐,正在接待着来宾,我往她走去,刹那间走廊好似悠远的地下隧道,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般。我凝视着走廊暗淡的地面,心思游离起来,整个走廊都是安寂着的,好不真实。

我走到挚友的姐姐那里,签上了我的名字。她挺直腰板,慢慢向我低了一下头。

“感谢您对舍妹的照顾。”

“没有没有,是我受到她的照顾更甚一些。”

看着挚友的姐姐露出地眼光凄清极了,我不忍继续寒暄,便走入了追悼会的现场。

排列着棕黑色的桌椅,阶梯状的房间,只有五层。在阶梯对面的便是停放她尸身的棺材,站在其前左侧的妇人便是她的母亲。我前去吊唁,没能抬起头看着她母亲的脸色。

“感谢您对我女儿的照护。”她突然握住我的一只手,声调哀婉,这是一位失去挚爱的母亲。在几年前,其实我并不觉得这位母亲对挚友的感情有多么真挚,那时候的考量有失偏颇,难免有些误会。此刻这位母亲其实与我印象里的她今非昔比。

“是我该感谢她。”

“我很少听她说起你的事,前不久,从她的日记上找到你的联络方式,知道你是很重要的一位朋友。”

“原来如此。”我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一句话也蹦不出来。

“要看一下她吗?”

我忽地意识到是要面见她的尸身。

“对不住,出门太匆忙忘记准备帛金了,”我急忙找补。

“没关系没关系,你能来参加葬礼,已经是最好的礼节了。”

话毕便邀我落座较高的阶梯桌椅处,整间追思厅内,只有二十多人,有许多还穿着深色休闲装的青年,和我相当的岁数,亦或比我要小。我记着挚友比我小三岁,那几位青年,也该是她的同学可能。还有带着小孩来的中年老年人,穿着老年花布的老奶奶一直偷偷抹泪。对于葬礼而言,冷清绝对不是坏事,但是十足的冷清却突出了一种孤独的感觉。

我印象中的她便是喜好孤独的人,当然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她是否喜好这种冷冷清清的丧礼我也亦未可知,但是总想着给她更好的,可惜更好的葬礼是怎样的,我也无法想象。

在摆放她尸身的棺材处,两边的窗户都没有拉上窗帘,金色的阳光打在花圈和席位上,晶莹剔透一般。也是燥热的吧!追思厅内也开着空调,但是只有一个,偌大的追思厅内大家都集中坐在正对着挚友的母亲的位置,可能相对而言也算是安慰吧,安慰着这个已经形色枯槁的母亲。

我等待着,这场葬礼给我的无尽的感受。窗外的虫鸣传入屋内毫不温存,我开始回想着,曾走在马耳山路上的事。

那时值初夏,也是分外的炎热,当然时不时会下几场清凉的雨滋润一番,可雨后却仍会湿热一段时间,令人难耐。那晚我偷偷离家出走,去到马耳山的林里,也是雨后的第二天的事,雨后的马耳山还算风凉,也是有风的缘故,越往林子深处走,皎洁的月光越发微薄,我少时也曾独自走过多次夜晚的马耳山,这块地方我实则很是熟悉,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还是迷失于林中了,窜到了一处下坡,能远远看见下面又是一片林子,阒无一人,满是树木。

我已经麻木,无法回家,又无法继续走下去,怎么都找不到皈投的地方。也便这时,因为所处的坡道还算空旷,月光洒满我的全身,我不觉孤独,恐惧都被月色吸收。

那时我想到了一死,就这样死在马耳山也好,就这样,什么也不需要,因为我厌倦了那争执不休的家庭,我奢望着被爱的感受,惟其如此,我才能找到一丝快感。去违背什么,违背生命,违背世俗,甚至做出奉献灵魂的事,成为一个麻木的躯壳也不是不行。可能对于那时的我,正值青葱年少,甘愿挑战这种家庭的重压,是我作为一个不成熟的孩子的证明,当然,如今的我并非是不再去释放自己心中无果的因循,只是逐渐明白了更加独立自主的事,当然她不一样。

我与她因缘际会,偶然在马耳山月光下相见,她看着我的时候,露出微茫的眼神,又甚是震惊的神色。只可惜我也是个少年,她不觉得我会做出出格的事(其实我会,那只不过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便悄悄靠近了我。

站在这个在月光下的女孩,完全是童稚的模样,月光下皮肤白皙,脸庞映照起来的一隅干干净净,只是面对着我,背对着月光的那双眼,浑黑的凄清般。她略显震惊,可她不认为我是一条猎犬,对她做出格的事。可能对她的意识来说我不过是个奶狗。

“你看什么呢?看我?”我问道。

她一言不发,双手捧在一起,往身后林子慢慢走去,还不忘盯梢着我。

“我能跟你走吗,我迷路了。”

她仍然不回复,只顾慢慢走着,好像在翘首以盼,等待我跟上她。我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在那一瞬间死不死都被我置诸脑后,我连忙跟上去。跟在她后面,那一席白色的裙装,活像仙子一样,在月光下照亮的出奇精彩,裙尾翩翩起舞着,被风摇摆吹荡起来,透色的纱布装饰,也穿插过月光,流露中出现一股极其微小的美好。

“你要去哪儿,告诉我好吗?”我像个叫花子一样的口气问道。

她对我指了指林子幽深处,那边我并不知道是哪儿。

走了过去,面见的是一片桃树园,我方才想起春季的时候曾来过这里,那时这边都被粉红色的花包拢,绿里透出粉嫩的花儿,格外美艳。在桃树园的一角,有着一个破败的小屋。我曾靠近看过,在之前,曾偶然靠近这栋废弃的屋子,里面堆满了木头和沙土。那时还曾想过溜进里面去捉迷藏。

“你是住在这边吗?”

“是,没别的住处,就住这儿了。”

我面露难色,但是也未尝不可,因为里面曾摆着的废弃物都已经被丢出去了。那么多,一时我也不相信是这个陌生的女孩做的。屋内有个炕,绝对是可以住下,只是铺敷了一层灰,我们便拿起屋内还算干净的麻袋来铺在了上面。

就那时,也才刚是初夏,我已经感到整个夏天将要完结一样,初识给我带来的勇气就好像一个奇幻的故事一样。

葬礼上又陆陆续续来了约二十几位来宾,其中一位神色端庄的,蓄着胡子的男子,好像是外国人。身着西装的他所显露出极度成熟的男人气息,我想在那西装下,他的躯体也是沉重有力的吧!他端坐着,目视棺材,眼皮微微下垂,接着又被挚友的母亲喊了过去。他站起来的时候格外高大,魁梧的身姿有着打破枷锁的形态。

令外还有许多中年人,形形色色的和我父母一般的年纪,姑且都当做是其母的亲朋,只是他们的面容并非多么端庄严谨,有的只是无聊的发愣。老人看管的孩子啼哭着,娃娃鞋踩在地板上传来吱嘎吱嘎的声响,青年们也稍显无聊,开始谈论无关紧要的事情,追思厅开始喧嚣起来。然这也不是我希望带给她的葬礼。我独自捱着难受的情绪,突然发觉我孤独着,落座在后方桌椅这儿,我的视线可以看到前方的他们,但是前方的他们看不到我,我好像审视一般,一个掉队的鸭子。

葬礼其实还未正式开始,当然我并不想迟到,踩线过来参加追悼会的几个轻薄的人,刚入走廊的时候还吵闹着,入了追思厅,无视了门口接待来宾的挚友的姐姐。

吊唁开始的时候,其母和那位姐姐一起和工作人员抬着花圈,放到了棺材处。一切都正常进行着,时不时传来喧嚣的声响,孩子的哭闹是被允许的,我的愁绪顷刻间又泛滥起来,浑身难受,露出恶劣的哀情神色。

我之所以看重她,并没有多么神奇的缘故,只是因为在那时,她还带我去摘了桃子。

马耳山那片桃树园早已经结满了果,只是良莠不齐,臻白中粉扑的桃儿活像有灵魂的孩子。这边可没有专人看护,只是早年就为了种植个桃树园而栽。因此我们是可以肆意采摘的,仅一夜我们便相熟,她脱下白色的裙装,身着紫色的背心,作为一个懵懂年纪的女孩她有着天然的姿色,格外美丽动人,然而脱不开那稚嫩的脸,分明就是个少女,而只是比她大三岁的我也没什么可称道的,那时我也不过是个小猴。

她伶俐地爬上树摘着桃子,丢给我,有些桃儿丢到地下没接住,便作罢浪费掉了。她好像很喜欢浪费,可能是个稚童的心,违逆曾在学校受习的浪费可耻云云的大道理。我并不觉得这是可鄙的,只觉得她的大胆,好像是在认同与否决的选择题里,三秒内便作完答一样。

我成为不了她,然而我见过的很多人都曾与她类似,只是能真正和我相鸣的只有她如此。我软弱惯了,但是也有反骨,离家出走便是我反骨的一次。

在暖烘烘的太阳底下,除了桃子其实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吃的食物,饿得受不住我便偷溜了回去,到了晚上便在夜深人静时候偷跑出来。家里人并不多关心我,毕竟也已暑假,然而有一次,偷溜回去的事被那个女孩所得知。

“你是不是偷跑回家去了?”

“饿得受不了了,回去吃了点。”

“你以为我这边是滑梯吗?”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在这儿的。”

“你这样,迟早我会被捉回去的。”

她露出厌恶的神情,一派毫无办法的事。事实上后来她确实被带回去一次,跟我没有关系,她的父母选择报了警,在马耳山的丛林道上被发现的,她也不曾透露在马耳山的住处,包括我的事她都没有告知第三者。

没过几天便又偷跑回马耳山,在我看来她也是置生死度外的人,在这般小的年纪下,我比她懂事起来,也便将原本的生死观置诸脑后,时不时劝诫起她。

“你为什么逃出来?”

“离婚了,父亲不要我了。”

“跟着母亲有什么不好的吗?”

“母亲逼着父亲给她钱花,父亲根本榨不出来了,便协议了。”

“是这样呀。”我云里雾里地听着,我的家庭也同样遭际背离的前戏,我总也害怕着,选择跟谁好,这使我难堪不已,不好选择。

“所以不回去好了,回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会饿死的,这边桃子可不能吃太多嘞!”

“说什么浑话,又不止吃桃子。”

“可我不见得你吃过别的。”

“我吃草。”

“真的吗?”

说着她抓起一把草吃进嘴里并咽了下去。使我卓然地震惊,嗣后的第二天她开始发烧,我便告知外人将她带了回去。

修护好后,她便再次出现在了马耳山,那次见到她,她已经露出疲惫无聊的神色,我未能上前去问好。她也不再住在那废弃的屋子,晚上会由她的姐姐接回家去。当时我觉得自己通知外人她的事,违背了我们的友谊,总觉得自责,也难以寻她抒发。

夏已深的一天下午,我去爬马耳山山顶,马耳山并不高,至少对我这个熟悉路况的人来说。当日乱云飞渡,令人不曾想,雨刹那间大了起来,伴随着轰鸣。我未能爬上山,便匆匆跑了下去,又回到了那片桃树园。

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孤独的在屋内避雨,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雨中传起的声响犹如河流一般,枝叶婆娑发出的簌簌声,传递空灵的雨。渐渐天色变深,雨天接入了傍晚,沉重的雨,开始要追逼起我。突然莫名起伏的反骨之情,促使我冲出屋内。

那日雨中,我窥见了站在桃树园的她,我们一起向山林奔跑。

“你姐姐不来找你吗?”

“让她干着急,不要管!”她大笑着在林中奔跑。

我们向幽深的林子深处跑,雨水沾染的土壤传播的气息臭烘烘的,却毫不窒息。我的眼睛和大脑飞速旋转着,心脏紧张跳动着。在她的欢声笑语里,我好似被淹没了一般。

事实上那日之后的事我都一概不记得,好像断片了一样,只记得我浑身泥泞地走回来家。她的存在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幻梦,我并不愿意记起,因为这份友谊实则十分微妙轻浮。我把她当做挚友,许是多年以来我时时梦见她的缘故,她是个能让我做梦的人。

有一日冬季,也便是年后不久,我曾在马耳山露营。马耳山的溪涧在夜间传来流水声,扑簌簌地,格外动听,当然要是露营还是吵了一些。

我在帐篷内静悄悄地躺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奔跑的声音,我以为是什么动物,可当我走出去却什么也没能瞧见。这座山这片野林便成了我精神的所在,使我魂牵梦萦。偶然想起那奔跑的声音,我觉得那是我和挚友在奔跑。

吊唁结束后,来宾纷纷站起,向追思厅门口走去。

我如梦初醒般,眼眶已经湿润了,什么都不曾记得,这场葬礼好像自己根本没参加一样。望着那存放她尸身的棺材,走来几位工作人员即将要把棺盖盖上的时候,我连忙向前走去,告诉他们我想最后再看一眼她。

获得了其母亲的允许,我缓缓移步上前,眼下只露着她的脸,那是一副我已经不认识的模样,可见几年来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她是……”我怔怔的问道。

挚友的母亲缓缓点了点头。

“果然,是自杀的。”我在心中压抑的想,她至今没能走出来。在那时我未能反骨到底,回到了原本的状态,继续消磨我追求幸福的意志,然而她却仍然不曾忘掉,所谓追求最原初幸福的办法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是也正是这一条路,谁也不曾告诉我们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路呀!

我刚想离去,挚友的姐姐连忙将一本日记交给了我。

“这是?”

“我们知道你,就是通过这本日记对你的记述了解到的,我想还是把这本日记交给你吧!”

我一时感到莫名其妙,便翻开来,原来上面只有一页,写着:“那个不成熟的人溜了回去,我一时担心,便跟踪着他,可他只是想回去吃点东西。”在最下面写着“和我志同道合的人”。看来她并没有把我当做什么朋友,只是志同道合罢了,而我呢?几年来时时梦见她,梦见数不清的桃子掉在地上,这意味着什么呢?

太阳照耀着我,地上我的影子被拉长,穿着西装的我显得敦厚,成熟的影子好像这压根不是我一样,我细细的看去,影子好像愈发伟大起来。好像这不是我的影子,是被光阴带来的一个影子,覆盖了原本我的影子。

我终究走出了殡仪馆,在太阳下,漫溢的愁绪如同太阳对我的关照,前方径直走来一个人,与我对视了一刹那。正是那位司机。

“你参加完出来了?”司机对我寒暄起来。

“是的,刚结束。”

“要不待会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葬礼时间很长来着,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这样也好,自己散散步走着,也能释放一下抑气。”他笑着眯缝起眼睛。

我点点头,右眼突然冷不丁留下了一滴泪。

“人生无常,别太伤心了,葬礼的人是你的亲戚吗?”

“不,是我朋友。”

“我来参加的也是我朋友的葬礼,当时把你放下,突然想起我没带帛金和衣服,就回去拿了。”

“所以是迟到了吗?”

“是呀,没有办法了,把帛金交给他们,我马上就能出来了,所以正好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非常感谢,另外葬礼时间还很长,不会轻易结束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要看一眼你朋友的遗容,然后,或许你会得到许多东西。”

“这样吗?那可真是宝藏了呀,那你得到了什么让你如此感动。”

我紧紧握着那本只使用了一页的日记,左眼突然也留下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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