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两相忘》

引子

我只是想要做你的新娘,无关你骗我,无关你的生死,亦或你不爱我。

          一

垂帘门,抄手游廊之后,是林家大小姐的闺房,传闻林家大小姐从小药不离口,自幼养在深闺不曾出过林家宅门一步,是个真真正正弱不禁风的女子。

而此时,这个传闻中的弱女子正端着茶,隔着一张海棠木桌,整好以暇的盯着她闺房之中的这个不速之客。

陆夜颜一身黑色夜行衣,一动不动的立在林袖的闺房之中,脸上的面具也掉在了地上,宫灯的光细细的打在他那张几近绝美的脸上,看的林袖微微有些出神。

陆夜颜冷哼一声,脸上挂着一抹冷笑,说出的话自然也算不上好听:“看来谣言也不可尽信,林大小姐这般好身手,哪里就是传闻里的那个废人了。”他故意加重了废人二字的语气,仿佛这样可以减轻他栽在一个女子手中的恼意。

林袖放下茶杯,还是满满的一杯茶水,一滴未动,她浅笑道:“第一,谣言止于智者,陆公子看来不大聪慧,第二,夜闯女子闺房,陆公子自然也算不上君子,这第三嘛……”林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被人抓住了现行,陆公子竟还能一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模样,差点让人以为是别人闯进了陆公子的房间,不愧是云今夜颜公子,这脸皮也比旁人厚上些许。”

“你……”陆夜颜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偏他此时受制于人动不了,只得压下心中怒气。

他换了一个暧昧的表情,一副调戏的口吻:“林小姐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怎么这么了解我,莫不是和云今的闺中女子一般爱上我了?”

林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看的杏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纤长的手指从自己鼻尖划过,轻声道:“陆公子说的还真是……可笑,小女子虽不曾出门,可陆公子欺男霸女,横行街市的名号却也是略有耳闻,陆公子就不必往自己脸上贴太多金了。”

陆夜颜倒是没有被激的生气,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桃花眼里波光流转:“看来是陆某自作多情了了,不过林大小姐不曾听闻我是这云今女子梦中情人的名号,倒真是可惜了。”

林袖笑笑,并不接话,从软椅上站起来,绕过海棠木桌,走到陆夜颜身旁,取出被她扎上的银针退后几步,淡淡道:“陆公子请吧,小女子可没有要和陆公子长谈的打算。”

陆夜颜动了动略僵硬的身体,刚转身就看见了林袖手中的两枚银针,陆夜颜只得停下脚步,妖异一笑后从他进来的窗口飞了出去。

林袖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拿着银针苦笑,她还真是和传闻一模一样,是个药不离口的病秧子。

他说的好身手不过是她久病成医,略懂几个穴位罢了。

至于他夜颜公子梦中情人的名号,她自然知道,因为那些爱慕他的闺中女子之中,也包括她。

                        二

元宵节,花灯满城,林袖十六年来第一次踏上帝都的街道。

林家老爷林如风是当今帝师,又暂理国政,她是长女又是独女,此次不过是出门看个花灯,除了林家的高手外,连小皇帝都派了四名皇家暗卫在暗中保护她。

看着身前身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林袖一阵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人越聚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火热,林袖无视护卫的多次劝阻,依旧向前走去,此时,恰巧陆夜颜迎面走来。

真真是冤家路窄。

看着自己面前一身湖蓝衣衫的林袖,陆夜颜微微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轻摇手中的折扇,无视挡在他前面的护卫,对着林袖道:“没想到林大小姐居然也有出门的一天,啧啧,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稀罕事。”

林袖伸手让挡在前面的护卫退开,也回道:“跟拿着朝廷俸禄,却依旧有闲情逸致的陆纨绔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听了这话,陆夜颜也不恼,毕竟他上次就已经见识过了林大小姐的伶牙俐齿了。

见她面前的护卫都被她命至身后,陆夜颜便走到她身边,在她耳旁道:“连苡裳都跟我一个色,还说没有爱慕我,嗯?”那个鼻音浓厚的嗯字暧昧至极。

林袖哑然失笑,她自是注意到了她与他几乎同色的衣衫,不过……她还真不是故意的,果然,她还是小看了夜颜公子的脸皮厚度。

见林袖不回话,陆夜颜越发笑得风流倜傥,只是他更猛浪的话还压在喉间,周遭的群众便惊叫了起来。

数十把利刃破风而来,林家的护卫护着林袖想向后退去,可乱做一团的人群让他们寸步难行。护卫和黑衣人搏斗起来,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痛呼的声音,鲜血喷出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衬的林袖面无血色。

倒是本来站在她面前的陆夜颜,竟然轻巧的跳开,然后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

林袖看着袖手旁观一脸兴奋的陆夜颜,秀眉皱的死紧:“陆公子打算就如此看戏?”

陆夜颜笑得吊儿郎当,侧身避开差点撞上他的人:“林大小姐身手那般了得,又有如此多的护卫,陆某就不多此一举,上前添乱了。”

林袖冷笑一声,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慌张和怒气:“令尊在朝廷为官,若我今日出事,你们陆家,一个也别想活。”

陆夜颜笑得更明媚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呀。

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又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不过就在两人说话的空隙间,林家的护卫就已落了下风,林袖之所以还有底气威胁陆夜颜,不过全靠不知从哪儿杀出来的皇家暗卫撑着。

此时一个黑衣人瞅准了机会,提着剑向林袖刺去,林袖惊慌失措的向后退,可根本就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眼见长剑就要刺入她的心口,一把折扇飞过‘哐’一声打掉了长剑,这场实力悬殊厮杀因为陆夜颜的加入突然有了转机。

陆夜颜接住飞出的折扇,又将林袖一把扶住,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死盯着她的眼睛:“你不会武功!?”

林袖勉强一笑,甩掉他的手:“我从未说过我会。”

陆夜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回想起那日,她唯一和他动过手的就是那两枚银针,倒是他自己武断了。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刚才还精巧绝美的花灯已被踩的面目全非,满是血迹的地面上胡乱的陈着几具冰冷的尸体。

陆夜颜折扇一挥,打掉两柄再次袭来的长剑,一把搂过林袖,几个跳跃间将黑衣人和林家护卫尽数甩在了身后。

林袖被迫搂紧他的腰,轻轻垂下早已泛红的脸。

              三

陆夜颜抱着林袖在一小巷中停下,林袖扶着墙努力使自己站稳,勉强开口:“多谢陆公子了。”

陆夜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几番林袖,上前一步又想替她把脉,林袖挥开他的手,苦笑道:“不必了,我确实一点武功也不会,陆公子不是已经确认过了吗?”

陆夜颜无视她的话,霸道的拉过她冰凉的手,再次把起了脉,手指下的脉搏似有似无昭示着主人不容乐观的身体状况,陆夜颜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林袖便晕了过去。

他将晕了过去的林袖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果然,有些传闻还是要信的。

待林袖苏醒过来时,她已在自己闺房之中,陆夜颜竟也还在,他临窗而立,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光里只看的清他模糊的轮廓。

林袖从床上坐起来,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衫早已被换下,她当然不会认为是他帮她换下的,林家又不是养不起丫鬟了。

听见声响的陆夜颜转过身,看着林袖,语含戏谑:“真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故地重游了。”

林袖也笑了笑,气若游丝:“我也没有想到陆公子的脸皮竟如此之厚,居然还赖在女子闺房之中。”

陆夜颜从窗边走过来,顺手拿起桌边还冒着热气的药碗,走到床边递给林袖:“不知我脸皮之厚,那是林大小姐孤陋寡闻,不过这苦若黄连的药,林大小姐当真喝的下?”

林袖接过碗,忽略陆夜颜揶揄的表情,一口饮尽后道:“喝不喝的下,也喝了十几年了。”

陆夜颜微微错愕,看着她将碗放在一旁的矮凳上,觉着有淡淡的尴尬随着她苦涩的语气散开,他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今日的黑衣人来的奇怪,招招要你性命,你打算如何追查?”

林袖别过脸,淡声道:“陆公子还不走吗?打算在一个未嫁女子的闺房待到何时?至于此事,如何打算是我的事。就不劳烦陆公子费心了。”

陆夜颜的面上又染上点点怒火,他也不知她为何一时间变得如此疏离,只冷哼一声,从他刚才站着的窗户飞了出去。

林袖伸手,抹去了眼角沁出的泪。

第二日一大早,宫里赏赐安抚的东西便到了,宣旨的太监也没敢让林袖跪下,匆匆念完后便将圣旨交给了她,一刻未多做停留。

林袖捏着圣旨,又是一阵苦笑,

一夜了,她连她父亲的面都没有见着,她不能怪他,她这苟延残喘的命,如今的锦衣玉食都是他给的,只不过他的此生在意的只有国没有家罢了。

真真是要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君臣子。

林袖随丫鬟进屋梳洗打扮了一番,她要进宫谢恩。

马车稳稳的在官道上行驶着,林袖在马车里静静的出神。

她十二岁初遇他,便是在这禁宫之中,他们都是赴宴的有爵之家。

年少时的匆忙一瞥,早已令她情根深重,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他眉眼模样,可她却从未入过他的眼里。

突然马车一顿,林袖稳住身形,轻轻掀起轿帘,一眼便望见了执扇而笑的陆夜颜。她听见他说:“来谢恩呀,一同如何?”

林袖也笑,真真发自内心的笑,她听见自己说:“好。”

                  四

陆夜颜自是不用进宫谢恩,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说,林袖自然也不会问。

“听闻圣上对你甚是依赖。”走在禁宫的青石路上,陆夜颜突然问林袖。

林袖怔楞了一下,片刻后才答道:“圣上年幼便登基,身边只有一帮尽忠的老臣,我常随父亲进宫,长久相伴,自是有些相熟。”

陆夜颜笑道:“想不到你与圣上还有如此亲近的关系。”

林袖也笑道:“因为我有个真真正正誓死尽忠的父亲呀。”

这本是林袖自嘲的话语,落在陆夜颜的耳朵里却变了个意思,他勾起嘴角一笑带过。

一时间,两人再无话。

行至皇帝寝宫,已有内侍替两人通传,皇帝从内殿走出来,面露欢喜的看着林袖:“阿袖姐姐你怎么来了,外面风大,快进来罢。”

半大的少年,束着紫金冠,穿着明黄的龙袍,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憔悴,看的林袖双眼一热。

她和陆夜颜一起跪下行礼:“臣(臣女)叩见圣上。”

“快起来。”小皇帝伸手将林袖扶了起来,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陆夜颜,微微一笑:“陆公子也来了。”

陆夜颜拱手回礼:“昨日圣上赐了臣太多赏,臣内心不安,特来叩谢皇恩。”

林袖一顿一笑,顿得是他竟真的是前来谢恩的,笑得是他这种脸皮厚的人物居然也会内心不安。

小皇帝笑了笑,一挥袖道:“无事,陆公子先行退下吧,朕与阿袖姐姐还有些话说。”

“是。”陆夜颜看了一眼小皇帝又看了一眼林袖,转身离去。

“圣上今日怎么没去御书房?”林袖随着皇上进入内殿,看着他轻声细语道。

小皇帝让林袖坐好,又让宫女上了参茶后才道:“太傅说御书房需要整修,今日让朕在寝殿里批改奏折。”

他两月前刚过完十四岁生辰,如今不过才亲政两月,却已心力交瘁。

林袖笑着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严肃:“圣上已经是大人了,往后便别唤臣女姐姐了,君臣有别。”

小皇帝皱眉道:“在阿袖姐姐面前哪有那么多忌讳。”

林袖眼里盛满了宠溺,到底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罢了,皇帝都不忌讳,她怕什么,就当他是亲弟吧。

林袖在宫里待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坐在马车里,她满脸无奈,明明是进宫谢恩,却又被赏了许多。

她的手抚上自己日渐消瘦的下巴,他那么信任她,真心真意将她当作姐姐,她又怎么能让他受伤。

他定会长寿安康,成为圣德贤明的君王。

这是一个选择,两条路摆在她的面前,可是她此生注定只能走那条既定的路,另一条路她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林袖的眼中泛起泪花,渐渐汇成泪滴顺着她的眼角滑下,她抬起手用力的拭去,又笑了,这一生,她怕是没有嫁给那个人的福气了。

这样也好,不会有谁欠谁,亦不会狠不下心。

                  五

自那日一同谢恩之后,陆夜颜便时常来林家,当然,每次都是跳窗而来,又跳窗而去。

林袖手里拿着一卷书,看着陆夜颜扔在桌上的蜜饯问道:“你今日又有何事?”

陆夜颜掀开衣袍前摆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一手撑着脸道:“无事就不能来找林大小姐吗?”

林袖无视他亲昵的语气,放下手中的书卷,语带笑意:“陆公子身为男子,有事无事也不该私闯女子闺房。”

陆夜颜闪身到林袖所在的软榻上,欺身上前直视她的双眸,纤长的睫毛微微一眨,故意放低了声音:“云今女子都喜欢唤我阿颜,林大小姐也是云今女子,嗯哼?”

林袖霎时红了脸颊。

陆夜颜抽身站好,看着这个清瘦却倔强的女子,作惯浪荡子的他,竟生出了要娶妻的念头。

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他一跳。

他走到窗边,回过头对林袖道:“晚上我来接你,带你去城楼看焰火。”说完便飞身而去,也不给林袖拒绝的机会。

林袖垂下眼帘,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的云淡风轻,又拿起书卷,可哪里还看的进去分毫。

天色渐渐暗下,陆夜颜如期而至,一身绛色锦衣,微微一笑,就连挂在高空的明月都被他羞得躲进了云层之中。

他将手伸到林袖面前,林袖挑眉一笑将手覆了上去。陆夜颜嘴角一扬突然将她拉过抱紧,足尖轻点,从房檐上掠过,感觉到林袖将他抱紧,陆夜颜朗声笑了出来,林袖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上,又羞又气,狠狠的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却惹得陆夜颜笑得更大声。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便稳稳的落在城楼上,城楼上的士兵早知道今夜有“贵客”到临,此时此刻也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宽敞的城楼上一时间只有两个人。

陆夜颜搂着林袖不放,林袖也不挣扎就靠在他肩膀上,谁也不说话。

半个时辰后,林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的焰火呢?”

陆夜颜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赫然,却依旧嘴硬道:“着什么急,还不到时候。”心里却把负责放焰火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过了。

林袖还想说话,天空中却传来一声巨响,明亮的焰火照亮了云今帝都的天空,城楼下渐渐聚集起看焰火的百姓,纷纷感叹不知是谁如此大手笔。

突然,林袖感觉额头上被印上一个温柔的吻,她听见陆夜颜在她耳边说:“我们成亲吧。”

她一抬头,正好看见自己和他的名字被印在天空中,也听见城楼下的百姓的议论声,说她不仅生的好,身份尊贵,还有整个云今女子的梦中情人爱慕她。

林袖笑了,真好,她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有做他新娘的福气,等了这么多年,怎么能不答应?

                    六

许是托了那场焰火的福,许久不曾蒙面的林家老爷林如风竟然从皇宫中回到了林宅,林袖对坐在厅堂上的那个人微微欠身,唤道:“父亲。”

对,是礼貌而疏离的父亲,并不是亲亲热热的爹,她的态度,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的来客。

林如风微微皱眉却也未说什么,只言道:“你要嫁给陆家那个独子?”

“是。”

林如风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语气也带上了薄怒:“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那陆公子也不是良配。”

林袖的背挺得笔直,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带着坚定:“他会是个好丈夫的。”

看着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双眸,林如风心里暗暗叹气:“随你吧。”自小就听话懂事的女儿第一次如此任性不顾。

让她任性吧,他这样想,他总能护的住她的。林如风站起来,看了一眼林袖,与她擦肩而过。

林袖开始准备嫁妆的时候,小皇帝一身便装出现在林家,在她的闺房之中,林袖喜忧参半:“圣上,你怎么来了。”

小皇帝脸上的担忧和焦急那么明显,动了动嘴唇,却只说了一句:“阿袖姐姐。”

林袖笑了笑,小皇帝到底年幼,许多事从脸上就能看的出来,不过没有随口而说,也是可算长进了。

“圣上,臣女要开始绣嫁衣了,这锦缎还是圣上赏赐的呢。”

小皇帝望去,衣架上挂着裁好的嫁衣,鲜红的颜色衬着林袖喜悦的脸庞,竟是美艳不可方物,小皇帝也微微红了脸颊。

“圣上该回宫了,不然可会被太傅罚,臣女送你。”林袖伸出自己苍白的手,就像那晚陆夜颜向她伸出手一样。

小皇帝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她就要为人妻了,他以后再也不能牵她的手,再也不能在她面前像个普通的少年一样撒娇耍赖了,她,就要属于其他人了。

小皇帝和林袖同乘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向皇宫驶去,外面似有黑影掠过,此时恰巧风起,车帘被风轻轻吹起,露出了林袖清瘦的侧脸,外面的宫侍急忙捂好车帘。

皇宫大门处,林袖握着小皇帝的手,轻声细语中带着宠溺:“圣上,以后臣女不能常入宫了,圣上照顾好自己,切莫再随意出宫。”

小皇帝狠狠的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终是落了下来。

林袖抽回手,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头也未回的离去。

她怎么又哭了,她要嫁人了,要笑才是。

林陆两家的亲事马不停蹄的筹备着,准新郎却莫名其妙的入了狱,入的还是死牢。

三日后,陆家上下全被打入死牢,罪名,敌国细作,刺杀君上,证据确凿。

云今百姓大惊,惊过后便是大骂,曾经风光无限的夜颜公子转眼就成了过街老鼠。

林袖静静的听着家仆的话,不置一词,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手中的针也没有放下,嫁衣最后几针,混杂着她的几滴血,顷刻而成。

鲜红的嫁衣上,金银两色绣线参杂绣成金凤栩栩如生,林袖揉了揉眼,笑得温婉。

夜色浓重,死牢里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林袖披着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她什么也没带,唯手心里安静的躺了一张烫金喜单,对牢内的陆夜颜道:“这是我得嫁妆单子,我们还有三日就要成亲,按规矩,这些都是要提前三天送到新郎家的。”

牢房里的一身素白囚服的陆夜颜满眼错愕,粗暴的撤过她手中的喜单,一把撕碎,对她几近嘶吼:“林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是罪人,真正的罪人,活不了了,你明不明白?”

“你倒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林袖笑得眉眼弯弯,丝毫不在意被撕碎的喜单和他的怒气:“你要娶我,我要嫁你,所以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没有要娶你,一切都是一场戏,都是因为皇帝依赖你,我才会故意接近你,步步为营,都是为了刺杀,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陆夜颜语气中带着刺和寒冰,仿佛要将林袖扔进冰天雪地中。他又加了一句:“灯会的黑衣人,也是我派去的。”

林袖眼里渐渐有了雾气,可她还是努力笑道:“我知道。”

她其实早就知道,一直都明白他要做什么,所以进宫谢恩之时,她才会挡在他前面,小皇帝出宫她才会亲自送他,那日宫中,他明明有机会下手,只要不顾及她,他杀小皇帝易如反掌,她陪着小皇帝坐在马车里的时候也看见了他的身影,可他有什么好顾忌她的,她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可是,这些有什么要紧的,她早就在知道之前爱上了他,所以,嫁给自己所爱的人,是多么的理所应当。

陆夜颜看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滴在牢房漆黑的石板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说她知道。

轻轻一叹,他将她的眼泪拭去,捧着她的脸:“傻瓜,三日后我就要问斩了,你做不了我得新娘了。”

林袖也伸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珠,望着他:“我们一定会成亲的。”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陆夜颜泪如雨下,他这一生由不得他选择,可她,是他最后悔的决定。

所以,亲手交上自己的罪证时,他不后悔。

他做了二十年的云今子民,怎么就成了他国臣子。

陆夜颜没有想到,林袖居然来了刑场,艳丽的嫁衣,华美的凤冠,精致的妆容,让他一阵心酸。

监斩官是林袖的父亲林如风,看见自家女儿,林如风身形一滞,只得暗中派了护卫保护她。

只有这几个时辰了。

陆夜颜刚被按着跪下,林袖便理了理嫁衣,也跪了下去:“今日就在这拜天地吧。”

“快回去。”眼泪顺着陆夜颜布满鞭痕的脸上落下。

台下哭声一片,尽是云今女子。

林袖趁守卫不备,起身冲上行刑台,一根银针扎在了刽子手身上,她抱住他,一枚药丸落在了他的嘴里,解开他的绳索,让他躺进自己怀里“你看,我说过我们会成亲的。”

陆夜颜笑了:“还没有拜天地呢。”

挣扎着跪好,两人就在行刑台上拜天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林如风竟未出声阻拦。

夫妻对拜,林袖感觉自己肩头一重,陆夜颜的头靠在她的她的肩上,嘴角滑下的血迹浸入她的嫁衣里:“夫人,以后阴阳相隔,须得忘了我。”

“好。”林袖没有半分犹豫。

陆夜颜笑了笑,再没有了声音。

林袖抱着他的头呢喃:“会忘的。”

忘了你是罪人,忘掉一切,只记得你是云今那个俊美无双的夜颜公子。

是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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