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校园里院墙上的红色星星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可我等的人依然没有来。
我同桌李欣,这是她第三十五天没来学校了。明明一样的年纪,她却比别人高一个头,清秀的脸庞还略显稚嫩,只是没有想到李欣竟然退学了。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她不愿意上学,还是家里人不让她上了。
李欣,一个不算漂亮却很善良的女孩子。她处处为别人着想,从来都是最后一个考虑自己。她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发呆。在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是例假的时候,她却早早地来了例假。我只知道每个月她总有那么几天不来学校,她说,她肚子疼,那几天需要吃鸡蛋茶,需要好好休息。
可她不上学了,那以后我估计很难再见到她了。
李欣家居住在良庄村东北头的窑上,从小就知道窑上有一户人家,他们属于我们村,却又离我们村有一段距离。李欣的妈妈精神上有一点问题,她嫁给李欣爸爸的时候,姥姥家是不同意的,因为李欣爸爸家实在是太穷了,又穷又不上进,一家子光棍汉,可当时李欣妈妈执意要嫁,哪怕断绝关系也要嫁给他。所以当别人都可以去姥姥家玩的时候,她却只能在家玩。此后十几年里,一直没有往来,直到姥姥生病,李欣母亲才和家里关系缓和。她母亲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曾经在外面上班,突然有一天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受到刺激,便回来了,从此精神上便有一点问题,时而疯癫,时而正常,时而安静,时而吵闹。只是在正常和疯癫来回切换的母亲,却非常依赖李欣的父亲。父亲虽然好吃懒做,却对母亲极好,多年来,一直未曾嫌弃李欣母亲。
小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家已经够穷的了,可是看到李欣家,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家徒四壁。第一次去李欣家,是因为老师要去家访,我们正好一个村,我和老师一起去李欣家。家门前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小河上面新建了一座石桥,走过石桥便来到了李欣家。
我们最先看到的是李欣的妈妈,她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裳,独自在家门口坐着晒太阳,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随后老师喊李欣,李欣才慢吞吞地走出来。看到是我们去了,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惊喜,随后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的落寞。
她跟老师说,她不上学了,自己也学不会,父亲说长大反正也是要嫁人的,上不上学无所谓。母亲需要人照顾,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在家里帮忙做饭洗洗衣服,照顾母亲。李欣还有一个哥哥李海,妹妹李彩。哥哥因为打架早已经辍学,三个人中,只有妹妹李彩在上学。
她说,她不后悔,如果以后后悔了,这也是她的命。
她邀请我们进屋去坐,我看到她赶紧擦了擦凳子让老师坐下。屋子里放了一张桌子,应该是吃饭用的,桌子乱的让人无法忍受,杂物到处可见,甚至还有一些食物残渣。屋子里时不时散发出一股子霉味,很是难闻。李欣局促地站在一旁,手紧紧地攥住衣角。看到这里,我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来我那么幸福,有疼爱我的爸爸妈妈,爱干净的妈妈总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原来不收拾的家庭是这个样子的。听李欣说,家里的东西都是别人给的,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是别人给的,家里也根本没多少钱去买生活用品,单单温饱已是问题,父亲好吃懒做,无法支撑起这个家,哥哥早早地辍学,在外打工,挣得不多,倒也能贴补一点家里。
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而她则异常坚定,拒绝重返校园。
我和老师无功而返,临走时,我看到老师偷偷把100元钱放在了李欣家的桌子上,老师说,她没那么多钱,身上仅有的100留给她了,也许李欣比我们更需要。
这一刻,我觉得老师在我心中的形象更高大了,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像老师这样的人,好好挣钱,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默默温暖着他人。
不上学的李欣渐渐地退出了我的生活,繁重的学习生活,让我来不及去想与学习无关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母亲告诉我李欣结婚了。
李欣结婚了,她嫁给了比她爸爸小一岁的男人。
据说,那人是她爸爸的朋友张浩,经常去她家做客,有时候会买点吃的喝的,对于辍学的李欣也颇为照顾。
一来二去熟络了,后来干脆偷偷约李欣出去看电影,去逛街。给李欣买新衣服,买各种礼物,各种甜言蜜语哄着她,十八岁的李欣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没谈过恋爱的她,觉得这就是爱了。
张浩连哄带骗,让李欣死心塌地跟着他。
后来,张浩和李欣父亲说,自己带他女儿出去打工,李欣父亲同意了,想着是朋友,更可靠一些。
只是李欣父亲做梦也想不到,他把张浩当朋友,张浩却想当他女婿。如果知道有一天,会搭上自己的女儿,他打死也不会和张浩成为朋友。
在外上班的时候,张浩和李欣便同居在一起,没有出过远门的李欣,张浩成了她的全部。她依赖他,爱恋他,她以为他就是她的幸福终点站。
张浩和李欣在外打工整整一年,过年回来的时候李欣怀孕了,当李欣父亲得知孩子是张浩的时候,他崩溃大哭。李欣看到父亲在门外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吐出来一圈圈的白色气体已经说不清是烟气还是哈气。那一夜,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父亲接受不了李欣和张浩,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重生。可李欣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她铁了心要嫁,哪怕赴汤蹈火。
直到李欣嫁给了张浩,她才明白为何父亲当初那样反对。张浩兄弟四个,那三个都已结婚生子,娶得媳妇全是外地的,家里享受着国家的补助,有两个媳妇,因为受不了连吃饭都是问题,偷偷跑路了。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李欣,只觉得自己会幸福。最起码不会像在家里那样,穷的叮当响。
李欣自信地以为自己跳出了一个火坑,殊不知她跳进了另外一个更大的火坑。
李欣给张浩生了个儿子,老来得子的张浩肉眼可见地开心。七十多岁的婆婆伺候李欣坐月子,善良的李欣也不挑,怎样都行。可月子里连肉都很少吃上的李欣,奶水越来越少,最后只能喂奶粉。张浩甚至连奶粉都买不起,那一刻,李欣终于明白父亲为何那么反对。
出月子后的李欣便出去打工了,孩子张浩来带,她去给孩子挣奶粉钱。
因为想孩子,出去几个月,李欣便回来了,后来张浩在附近找点活干。
年轻的媳妇放在家里总归不放心,时间一长,村里也有闲言碎语传到张浩的耳朵里,只要李欣和哪个男的多说一句话,便会招来一顿毒打,打完以后开始跪在李欣面前道歉,一次两次,次次都是这样,李欣心如死灰。
哄娃入睡以后,李欣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离开了。
刚开始,李欣发工资的时候会打钱给张浩,让他给儿子改善生活,可张浩总是拿着钱去打牌,后来看到烂泥扶不上墙的张浩,她彻底死了心。
那个所谓的家她一刻也不想回了。
李欣一直在追寻幸福,可幸福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无人理解的痛苦,化作泪水滴落在心口,孤独的灵魂在寂静中寻找归宿。
此刻她想到当时老师劝说她的话,她说过她不后悔,可现在她后悔了,原本有更好的未来,可她自己亲手放弃了。读书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却可以让你有更多的选择。而如今,出门在外,只有别人选择她,她没有选择的权利,流水线的工作,加班加到怀疑人生的工作,让她筋疲力尽。
一段跨越年龄的爱情,终究草草结了尾。自己也为自己年少时的冲动买了单,只不过孩子成了最无辜的人。
这一段失败的感情,也让她成长起来。她开始不断的给自己充电,自己足够优秀,那么遇到的人会差到哪里。
李欣开始学习,先成人自考,提升自己的文聘。她学习能力很强,也许是对知识渴望的那股劲在支撑着她,促使她不断的进步。她学习会计,在大家都不看好她的时候,她却考取了会计从业资格证。
李欣说,她这半辈子的选择都是错的,唯独提升自己是对的。
李欣变得越来越优秀,她不再是流水线上那个拼命加班的小妹,她也有自己的办公室,她也拥有了选择的权利。
工作中认识了她的上司孙哲,孙哲离异,因为结婚几年没有孩子,婆婆天天哭闹着要孙子,最后他和妻子离了婚。不会生育的妻子最后嫁了个带有孩子的男人,生活过得倒也幸福。
孙哲离婚后一直没娶,廉价的凑合还不如高贵的单身。
李欣的出现,让那颗平静的心再次泛起了涟漪。
孙哲对拼命三娘李欣格外地欣赏,那一股子往上走的劲儿,哪里像是从农村出来的小姑娘。李欣虽然生过孩子,可现在也才只有23岁,正值大好年华。遇到工作上的难题,孙哲总是第一时间去帮助他,为了感谢孙哲,李欣也经常请他吃饭。孙哲出差,会特别给李欣带礼物,李欣也会回礼相赠。渐渐地,两人有了情意。
李欣对孙哲说:“我生过孩子。”
孙哲张口就来:“正好我二婚,没孩子。我俩绝配。”
李欣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害怕再次遇人不淑。可孙哲的确是他喜欢的类型。
孙哲离过一次婚,年龄也到了,遇到自己喜欢的就想赶紧抓住。
互相煎熬的两个人最终走到了一起,彼此互相理解,共同进步。
孙哲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磕破了头,这辈子才能遇到这么好的李欣。而李欣觉得一定是自己上辈子做了很多的好事儿才会遇到如此体贴的孙哲。
无论去哪的孙哲都会给李欣报备,无论在哪出差的孙哲回来总会给李欣带礼物,无论哪一个节日李欣都会有红包。似乎孙哲弥补了李欣以前所有的缺失,他爱她,比她认为的更爱她。
孙哲给足了李欣仪式感,给足了爱情中的浪漫,给足了她安全感。
她终于可以慢下来了,终于可以成为依偎在男人怀抱里的那个小女孩了。
她也成为了别人心尖尖上的人儿了。
不久,李欣怀孕了。婆婆干脆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照顾李欣的衣食起居。自从怀孕后,李欣从未干过家务活,婆婆总是说,你要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交给我。这些都是李欣想都不敢想的,就算在自己娘家,也是她自己做饭洗衣服,如今,自己什么都不用干,婆婆还经常嘘寒问暖,生怕李欣磕着碰着了,自己好像是全家的功臣,全家的宝贝。
嫁给孙哲后李欣才知道,原来孕妇可以随心所欲,原来也会有人变着花样哄你开心,原来也会有人懂你的喜乐哀愁。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李欣顺利产下一对龙凤胎。新生命的到来让李欣和孙哲的生活更加完整和幸福。
为了让李欣做好月子,孙哲请了月嫂,孩子由月嫂,李欣婆婆公公一起照顾,而李欣负责把自己身体养好就行。李欣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原来做妈妈的也可以不用熬夜,原来也会有人真心的心疼你疼爱你,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久处不厌。
她尝了一下自己流下的眼泪,是甜的。望着东方的鱼肚白,李欣不由得笑了起来,走完该走的路,就能走自己想走的路了。
一个平常的午后,李欣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张浩死了。醉酒回家的路上,跌落到路边的池塘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漂上来了。
对于张浩的死,李欣内心没有多少波澜,只是儿子怎么办?张浩母亲七八十岁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她怎么带?
婆婆和孙哲似乎看出来李欣的焦虑和担心,他们没有等李欣开口,便说让李欣把儿子接过来,一家人一起生活。
原本李欣担心因为儿子的到来会造成很多不便,可是孙哲和婆婆总是第一时间考虑孩子的感受,给儿子买新衣服,做好吃的,弟弟妹妹有的,他一定也有,弟弟妹妹没有的,他也会有。
李欣想着自己以后一定要对婆婆好,对这个家好,是他们在李欣渴望爱与被爱的同时,给予了她无限的爱。
夕阳西下,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大儿子在逗弟弟妹妹们玩,不时传出阵阵悦耳的笑声,孙哲搂着李欣的肩,望着他们可爱的儿女,看向远方。
十里桃花万里春风,有你便是春夏秋。他们打开了幸福的密码,从此踏上了幸福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