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在崩坏。
风停了,雨住了,海水却奔腾不休,冲毁岛屿,绞碎一切海洋生物。
鸟儿失去方向,纷纷扎进水中。
山石在崩塌,冰山在融化,河水倒流回雪山。
桥梁倒塌,大厦倾覆,星月闭眼,云开雾散。
生命化为齑粉,一切存在瞬间烟消云散。
轻而清的,缓缓上升,消散于天空。
重而浊的,缓缓下沉,消融于大地。
天地之间,只剩一个发光的影子。
那光芒破开万丈,一个人伸展开身子,顶天立地。
他终于从他的世界中出来了。
因为他们把他的世界毁灭了。
他站在审判席上。
“你可知罪?”
法官的声音威严而洪亮,在高顶圆形的法庭中荡开回声。
他双手交握于身前,低垂着头。突然微微仰头,抬起眼皮,目光如电般射向法官:“我,何罪之有?”
“未经允许,私自建造世界。窝藏叛逆者的灵魂。你犯的这两条,都是重罪。”
他沉默不语。
“你还有何可说?”法官从厚厚的卷宗中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所有人。
“我知道这世界我无处容身。所以我躲进了自己的世界,不再碍你们的眼,这也不行吗?”
法官义正言辞地说:“你违反了法律。”
“你们不给我活路。”他平静地说。
“迷途的孩子啊,”一位白胡子老者突然出声了,“你被叛逆者的灵魂蒙蔽了心灵。回归圣主的怀抱吧,她会洗净你的罪恶,擦亮你的双眼,让你看到真正的世界。”
他低下头,声音却依然铿锵有力:“你们才是被蒙蔽的人。”
“交出叛逆者的灵魂!”陪审席上,忽然有人大喊一声。紧接着,群情激奋,人们纷纷大喊:“交出叛逆者的灵魂!交出灵魂!……”
法官一锤锤子,法庭立刻安静下来。
法官对他说:”只要你将叛逆者的灵魂献给圣主,我可许你无罪。”
无罪!
陪审席上的人们惊呆了。他以前做过的事,难道就可一笔勾销?
只有先前开口的白胡子老者,摸着胡须诡异地笑了一笑。
“交出灵魂,”男子缓慢而艰难地开口了,“那我不就成了,同你们一样的,行尸走肉吗?”
“行尸走肉?呵!”法官冷笑一声,“按部就班地生活,接受政府安排的工作,享受均等的福利待遇,能吃饱,能穿暖,工作量适当,还有娱乐活动,这难道不是最美好的生活吗?”
“但是你们缺少——自由!你们都被囚禁在虚假的美好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思想,一样的愚蠢。你们害怕一切脱离轨道的事,所以你们排斥我,厌恶我,即使我是正确的!”他渐渐激动起来。
“不,我的孩子。”白胡子老者慈祥地说,“如果整个世界都与你不同,你怎么知道是这个世界错了,而不是你错了呢?”
“交出叛逆者的灵魂吧。交出它,你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法官说,“否则,我们会一遍遍为你洗脑,直到将叛逆者的灵魂清洗干净。”
“交出它,抑或等它毁灭。你如何选择?”
“我……”他有一瞬的动摇,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都是错的。然而,很快他便重新坚定了信仰。
“你们,没有资格,审判,我的灵魂!”
他一字一句地说完这句话,字字铿锵。
然后,他倒下了。
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染红了洁净的大理石地面。
“唉,”白胡子老者摇摇头,“又一个无谓的牺牲者,被蒙蔽的可怜人!”
法官默默起身,静静注视着他的尸体被卫兵拉走,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陪审席上,一个从始至终神游天外的年轻人,突然头部一阵刺痛。他痛苦地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已一片清明。
“自由。”
他低低地说,没有让任何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