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陶陶今天很开心，开心的原因可以归纳为三个：一是她生性乐观，不常有悲伤；二是明天是她和黄远恋爱四周年的日子，她有些期待；三是昨晚好友悄悄告诉她，说在逛街时看见黄远和一群人在挑选戒指，她觉得她可能要结婚了。
所以一大早，陶陶便起床为黄远准备早饭，还以生病为由向公司请了一天假。
黄远没有意识到什么，如往常一般吃过早饭后匆匆去上班，出门前简单嘱咐她一句，好好休息。
送走黄远后陶陶开始收拾家里，这套房子是他们一起租的，从毕业就开始租到现在，角角落落都是熟悉的味道，虽然陶陶也想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可她从未将这话说出口。
因为她生性乐观，善解人意且容易满足，她也知道，这座城市的房价太容易让人挫败到放弃生活。
收拾好房子已经是中午了，大片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得地板格外温馨，陶陶烧好开水，坐在地板上就着那片阳光吃了一桶泡面。
吃完后陶陶又在那片阳光里坐了好久，阳光照在身上让她昏昏欲睡，她想，可真暖和啊！
她还在心里偷偷想，想晚上黄远会怎样走进家门，手里是抱着玫瑰还是藏着戒指……其实陶陶想不到太多浪漫的场景，因为黄远实在是不算浪漫。可就算什么额外的惊喜也没有，她也会很开心，因为对她来说，有黄远就够了。
下午陶陶特地化了一个妆，然后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掐在黄远伸钥匙开门前打开门扑进他怀里，她在他左脸上落下一个吻，笑盈盈地说，亲爱的，上班辛苦了。
黄远有些被惊住，将她从身上拉下去，挤进门，边换鞋边说，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陶陶笑得开心，说，因为想你了！
黄远朝她笑笑，轻轻嗯一声，没多说什么。
陶陶发现，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她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关好门。
你怎么没做饭？你今天不是没去上班吗？还未转过身陶陶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声音。
她突然想起来，以前也是这样。她下班时间比黄远要早半个小时，所以每天的晚饭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工作，一下班她就要赶去挤地铁，在楼下的小超市买菜再跑回来做饭，这样黄远回到家就能吃上热饭热菜。
偶尔她耽搁了黄远就会这样问，问她怎么没做饭，就像是老板质问员工一般的语气。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走进厨房岔开话说，我们出去吃吧！
黄远皱皱眉，扫视一圈厨房，最后拿起两桶泡面，说，太麻烦了，将就着吃点泡面吧！
陶陶动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看黄远烧水的背影，然后走过去开始帮着拆泡面的包装。
直到黄远吃完泡面，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陶陶没胃口，用叉子将面条挑来挑去，看着它们发胀、断裂。
那个傍晚，平静到不能再平静，陶陶想象的那些，真的就只是想象。
她有些难过，却也能想通，因为前几年的纪念日，都是她在提醒他。
至于好友说的戒指，她想，可能是看错了吧。
那晚陶陶失眠，一个人在黑夜里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什么也看不清，耳边有黄远浅浅的鼾声，她侧过头看他，一样看不清轮廓。
那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
【二】
第二天陶陶起得早，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过，她起床做早饭，还没做好就接到好友的电话。
喂，怎么样怎么样！求婚没？好友的声音很大，语气里全是好奇和兴奋！
陶陶愣了愣，而后扯出一个笑容，淡淡地解释，可能是你看错了。
好友也顿了顿，似乎是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什么端倪，她说，你等着。说罢挂断电话。
几秒后陶陶收到一张图片，图片里人影不少，黄远的面孔清晰可见，他手里拿着一枚亮闪闪的钻戒。
陶陶看了图片好久，直到黄远从卧室出来她还在看，她不知道这张图片能说明什么，她只知道那枚戒指不是属于自己。
在看什么？黄远从她身边擦过，坐到饭桌上开始吃早餐。
陶陶回过神，想了想，将手机递到他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他。
黄远没想到她会这样，先是露出一丝惊奇，而后又恢复如常。
公司有个同事要结婚了，去帮他挑了挑戒指。他解释的云淡风轻，陶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只是轻轻喔一声，便关掉了手机。
你怎么会有这照片？黄远喝掉半杯牛奶，问她。
朋友发来的。陶陶轻轻回答，又接着说到，你今天忙吗？晚上咱们出去吃顿饭吧！
今天不行，同事准备结婚，约了帮他选场地。
那就明晚吧，明晚也行。
明晚也不行，明天是周末，同事约了大家，要来个单身派对。
陶陶松开握着牛奶被子的手，看着一旁吃得正欢的黄远，终于开口，昨天是我们四周年的日子。
陶陶看得很清楚，黄远皱了皱眉头，然后说，纪念日年年都有，你要是介意，过几天补一个就好了。
今天不能补吗？为什么要过几天？
都说了今天有事，同事准备结婚……黄远眉头皱得深，语气也开始有一些不耐。
人家准备结婚，那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陶陶听过很多次黄远说她乐观开朗，说她懂事善良，可那一刻，她是真的很想哭、想闹。
黄远放下早餐，轻轻向后靠着椅背，看了陶陶一会儿，而后起身拿起外套，丢下一句我去上班了就走了。
陶陶看着一旁空空的白色座椅，听到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她抬手揉揉眼，发现有些湿润，她起身收拾碗筷，发现桌面上有大滴大滴的泪珠。
她终于大哭起来，瘫坐在地上任凭溜进窗户的阳光一寸一寸洒满她全身，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她想起刚毕业那年，黄远牵着她满大街租房子，那时他说过，我一定会在这座城市里给你一个自己的家，很快。
她想起两人刚搬进这套房子里时，黄远抱着她在窗边晒太阳，那时他说过，陶陶，我一定要娶你做我的新娘，很快很快。
可如今，陶陶已经想不起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些话了，她将它们在脑海里一遍遍温习，不敢轻易说出口。
【三】
黄远同事的婚礼在两个月后举行，婚礼当天陶陶和黄远一起去，陶陶看着新娘新郎互相宣誓、交换戒指、拥抱亲吻，看得眼眶泛红。
她说，结婚一定很幸福吧！身边没有任何回应。
她便转过头看着黄远，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当晚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黄远喝了不少酒，两人打算走一段路吹吹风。
陶陶走在黄远身旁，在心里数两人走过的路灯，一盏，两盏，三盏，四盏……
数到后来数乱了，她就停下来，问黄远，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问得直截了当，让黄远不知怎么回答。
黄远，我们会结婚吗？没等到回答，陶陶重新开口问到。
黄远蹙眉，停下脚步，有些慌乱，却依旧没有回答。
夜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将空气里弥散的酒精味吹散，也将陶陶眼眶吹得生疼。
那两个问题，在那个夜晚终究没有得出答案。或许，他们都不知道答案。
【四】
似乎就是从那晚开始，陶陶越来越觉得日子过得有心无力，她生性乐观，却也很少再有笑容。
黄远依旧很努力工作，时常加班出差，只字不提曾经的承诺
公司放年假那天陶陶父母打电话给她，问她回不回家过年，她看看一旁打游戏的黄远，说，今年不回来了。
黄远不知道，那天挂断电话时陶陶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几乎快要掉下眼泪。
她对黄远说，轻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认真严肃的侧脸，说，黄远，我们结婚吧！不用买房子！她用感叹句在征求他的意见。
黄远顿了好久，直到电脑屏幕指示游戏输掉他才转过头，看着陶陶，一句话也不说。
陶陶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重复到，黄远，我们结婚吧！
黄远关上电脑走去窗边，将窗户打开，任凭凛冽寒风吹寒屋内的每一缕空气，他终于开口，在深深叹出一口气后，陶陶，再等等吧。
等什么？陶陶问得安静，语气不带情绪。
再等等吧。黄远重复着说。
再等等吧，这四个字终于让陶陶落下眼泪。她看着窗边黄远的背影，再没有去拥抱的力气。
【五】
和黄远分手是在大年三十那晚，陶陶提出来的。那天两人吃过晚饭后顺着楼道一层一层爬上顶楼，在那不高的顶楼上看远处灯火辉煌、看街面热闹非凡、看城市灯红酒绿。
十二点钟声响起，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烟花绽放，瞬间点亮天际，也将这座热闹的城市变得更加热闹。
就是在烟花绽放的间隙里，那栋不高的楼层顶楼上，有人说了分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清楚落进两人耳蜗里。
像天边璀璨的烟花，硕然绽放，颓然而殒。
陶陶和黄远分手了，一个人哭着从出租屋里逃回老家，一边流泪一路远去，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
她回想和黄远在一起的这几年，他们从形影不离到平淡相处，再到若即若离，她知道，改变他们的是时间。
那么就这样吧，让时间带走诺言，带走所谓的爱情，带走一切。
因为陶陶也知道，她等不起太久远的承诺，她生性乐观，也不喜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