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
与舍友闲谈,关于师者的话题。首先想起的是外公。于僻壤中舒扬笔底春风。小时候回外公家,路过屯里唯一的学堂。学堂是憨实敦厚的式样,由外公集来村里壮力甩一抔抔的黄土揉着碎石尘灰累起来的,黑瓦抱着青白墙檐。我去时候,已经筑学多年,白墙疏星点点,斑驳簇簇,脱落大半。所以一屋之色,黑白青黄,也恰好合了本就清逸的乡间气息。
那是一个下午,我随姨妈去河对面的人家取物,趟过河旁边的小溪流时,是要经过学堂的。我本就对那儿十分好奇,经过的时候踩上了墙边的废弃砖石,趴着土窗台往里看。唯一的教室门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周五,提前放学的孩童们哄散回家。
浅黄绿光影交错在对边的窗户中,再流泄开来,仿佛闲庭信步的小偷,在桌椅书本间偷走时间。室内齐齐放了十来张木桌子,一尘不染,一丝一毫涂鸦乱写都没有。外公当时说,这些桌子的年岁比教的孩子的岁数还要大,是他最初一张张做好,一代代轮着用下来的。干净好看的浅黄桌木上只留下了时间缓行过的赋彩沟壑,深浅不一,形是龙画虎跃,枝叶纵横;皆托举着一打毛边纸,墨砚纸笔,还有整齐的书本。你可见风穿梭书流,页帆滚动。有些书还是雕版印刷的,齐如雨蚁的字嵌在条格里,条格怀抱蚁群卧透了生香的牛皮色。
堂外是湛蓝碧透青空,柳游风,鲤拂水。我痴痴地看着学堂里的一切,不愿挪行。
一瞬惊鸿。后来觉得这样的光景适合每一个人谓好时代,可丛流其中,心畅汲文,这么说的原因是我相信外公的教学修为。也可是看向时海流潮之后,晚来信步凭怀的所在。对在城市里生长的我来说,都是陌生景落。没有见过这样朴实而清雅的学堂。无感之人言,这是贫字可概的一景,却也无妨我的感受了。
过了几年后,外公退休,半手之月,学堂悉数被移作平地,屯里不再有学堂,孩子们皆被转至海城县里的学校读书。我重游之时,惋惜之余,也问外公他是否心痛可惜此事。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着竹制的水烟,笑了笑摇摇头,又望向河岸边上蓝绿葳蕤,有鸟动林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