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牢
1.
依旧是漫无边际的黑暗，酱酱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漂浮，但是却并不难受。
周身像是被温暖的棉絮包裹着，暖暖的，像是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
——如果一直这样，是不是很好？没有仇恨，没有争执，没有伤亡……
“喂？”好像有人在叫她，“醒醒啊。”
——好烦啊，再睡会不行吗？
她下意识的摆手，“别打扰我啊。”
“喂！”那声音似乎更大了，听起来更是嘈杂。酱酱继续闭着眼睛，打定主意一动不动，“背着是什么东西啊？看起来像是一把刀啊？”
“怎么还拿不下来呢？”
“还不醒？别是死了吧？”一句话像是一记猛锤一样砸在酱酱脑袋上，酱酱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没死没死！”
刺目的阳光登时照进她的眼瞳当中，酱酱被阳光晃的有些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伸出右手挡在额前，这才发现她的右臂似乎……没那么疼了。
镜河的水果然有这样的功效啊！酱酱忍不住开心了起来。
刚高兴没多久才意识到什么。
——不对，这是哪里啊！？
酱酱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其中一个洞穴中。
她似乎是在一个山洞里，洞口锁着铁栅栏，挂着铁锁，上面还贴着几张封印。
她连忙爬起来走到栅栏处，透过栅栏往外望，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山涧啊。远处近处，皆是绵延不断的山壁。壁上有大大小小的洞穴，像是蜂巢一般，每个洞穴口皆是铁栅栏。
——难道那一个个的洞穴，都是牢房吗？
她愣了半晌，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镜河吗？自己，不是泡着泡着好像做了一场梦吗？
然后呢？然后呢？
怎么醒来就被关在这里了？
她又看向洞穴内部，这里的空气非常的浑浊，又热又闷，洞穴里的人看到她在看，立马挤做一堆缩在角落里，他们有男有女，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正常的潮红，像是没呼吸到足够的空气一样。
大约有二十多个人被关在这里啊。酱酱大致数了数，发现这些容颜憔悴、衣衫褴褛的人似乎都是普通人。
酱酱：“这是哪里啊？”
没人回答。
酱酱问：“你们是谁啊？”
还是没人回答。
酱酱：“……难道都是哑巴？”
“他们不是哑巴。”人群中传来一阵轻柔的说话声。所有人自动往旁边闪了闪，一个白衣人被显了出来，刚才说话的就是他，盘腿坐于牢笼之中，竟如和尚一般在打坐。
酱酱打量这个人，头发松散的披在身后，小巧的耳朵贴在头上，左手有金丝一般的线圈缠绕在五指上，远远望上去，像是带了五枚戒指一般。
他眉清目秀，面容秀丽，一双眼睛狭长明亮，盈盈似有美玉流转。鼻梁直挺，唇角幽幽弯着，组成一个浅淡随意的笑容。他像女子般皮肤白皙，又带着男子般的英气。
方才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粗不细……
酱酱突然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既可以看成是男人……
——也可以看成是女人……
像是中性人……
酱酱下意识眯着眼盯着他的脖子看：有喉结吗？有喉结吗？可是这人的衣襟极高，将脖子遮的严严实实，酱酱脖子都伸长了，也看不到任何端倪。
“只是你昏迷了大概五天了，他们以为你死了而已。”那人没在意她探寻的目光，摸摸左手上的金丝，慢慢的说道。
酱酱的心思这才被拽回到正事上：五天？？？
明明感觉只有片刻时间，怎么已经有五天了？
天啊，她到底在哪里？
“我是怎么到的这里？”她问。
那人微微一歪头：“据说是被看守这里的某个妖怪在路边拾到的，他就把你扔进来了。”
酱酱：……
路边拾到的，好伤感的方式。好歹也让我负隅反抗一下啊！！！
她揉揉太阳穴，再次问：“这里到底是哪里？”
那人终是不打坐了，腿一收立了起来，敲了敲下巴：“这里，是囚禁那些被九尾抓来的人的地方。”
——被九尾抓来的人？！
那人手往旁边一指，挨个给酱酱介绍：“这个叫五郎，是半月前经商来到这里，还未看清城内的样貌就被抓来了。”
“那个是介藏，只是来城里探访亲人，不过亲人还未见到，就被抓来了。”
“还有那个，叫阿川，是城里的乞丐，他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
“还有那个……”那人一个一个指着。
酱酱突然想起那天听到的阿樱的那些话了：进到那个城的人，再也没有一个出来过的。
不管是经商的车队还是路过的行人，但凡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原来，那些消失的人，全都被关在了这里。
“这里离扶桑城有多远？”酱酱问，心内有小小的希冀，如果不远，也许松本会发现这里的。
那人一听，笑了一笑，随即说道：“我们就在扶桑城里，不过，没人能找到我们。”
“在这里有无数个迷阵，外人是发现不了的。”
2.
酱酱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这下怎么办？？
不止稀里糊涂的被人关在这里，还和松本断了联系。更何况，这里是九尾的地盘……
她是生机人啊，九尾一定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
——生机人？
酱酱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如果九尾真的要杀她，会让她在这里昏迷五天而不动手吗？
——还是，到目前为止，九尾他们并不知道她在这里？
思前想后，这个可能最利于让她平复内心，她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妥，就接受了。
再抬头，发现那人已经近在她的咫尺之间。
阳光倾斜在洞穴之中，那人背光而立，光晕衬着一身雪白看得仿若无法真切，只余那双眼睛亮亮的，眼中考究和玩味儿各占据了一半，他微笑的看着酱酱。
酱酱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注视，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嘛……”
那人微微一笑，径直向后一坐，坐在她对面，“你还挺好玩。”他说，“有趣，很有趣。”
酱酱无语，“我什么都没做，哪里有趣了。”
“还是……”她看向那人，“你对所有人都说这句话？”
“我只和有缘人说这句话。”
倒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咱们一同被关在这里，也确实算是有缘吧。”酱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伸左手朝他的左手挥去，示好：“我叫酱酱，你呢？”
那人也站了起来，表情显然不知道她伸手是什么意思，他后退了两步，想了想，又配合的伸出右手抓了抓她的手掌：“我的名字不提也罢。”
“不提名字，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呢？”她好奇的问。
那人沉思了一会儿，道：“你随意取个称呼就好，我知道你在叫我就可以了。”
——这是，让她给他起名字啊！？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啊，长这么大就只给小猫小狗起名字了。
酱酱拖着下巴，认真的想了很久很久。她抬头，望向栅栏外一方蔚蓝的天空，缓缓开口：“今日云朵团团，谷水泱泱……”
“你干脆就叫……”她一拍手，恍然大悟状，“牛肉丸吧。”
牛肉丸：……
说罢，她手一扬，兴冲冲在地上比划着，“用我告诉你这三个字的汉字写法吗？”
牛肉丸：不用了……
3.
“因为有符咒贴在门上，人们出不去，所以这里没多少妖怪看守。”牛肉丸说，“不过每天辰时和戊时，会有妖怪过来巡视一下。”
他一顿，指着牢里那些人说道：“大家不过都是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倒也不怕我们会做什么。”
“而且……”他手一指那些符咒，“似乎是这些符咒的作用，大家几乎不用吃喝任何东西。所以，倒也没人饿死渴死。”
“不过，每隔几天，妖怪们就会过来抓走一个人，当然，他们偶然也会抓进来一些人，不过被抓走的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第一次消失，是消失在亲人身边，第二次的消失，可能就是真正的死亡了吧。
“所以啦，大家都在乖乖等死啊！”牛肉丸一拍手，嬉皮笑脸的说道。口气欢脱极了，好像看到了好玩的事情一样。
——说的好像你不用死似的！！！
这货怎么突然间越看越讨厌了呢？
——这么嚣张……
酱酱看向背后的短刀，再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牛肉丸。
“不会就这么被关在这里的。”她说，“我可以立马劈开这里，带大家逃走。”
众人一听，都转头看向她。这目光璀璨的，救世主估计也就这待遇了。
“真的可以带我们出去吗？”
“你能行吗？”
众人围着她。
有些人甚至有些喜极而泣了……场面一时有些小嘈杂。
酱酱满意，笑着嘚瑟的对牛肉丸挥挥手：“走啊，姐姐带你走啊。”
牛肉丸一怔，倒是什么也没说，突然沉着眼眸看她。
酱酱的心飘飘然了，她慢慢的把背后的刀拔了下来，摆好了架势。
“咣当”一声，刀劈在铁栅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又劈一次，铁栅栏响声依旧清脆。
再劈，依旧清脆……
然后……这里就安静了……
酱酱杵了许久。
她不说话，大家也不说话，洞内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远处传来一个守卫妖的吼声：“闹什么动静，想死是吗？”
场面好尴尬。
妈的！这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居然劈不开这里了！！！
颓然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她慢慢的把短刀收回到了鞘里。
——出身未捷身先死啊！早知道就不装逼了啊！！！！
内心的泪水泛滥了。
大家倒是颇有修养的……没嘲笑她……
估计也是没那个心情了。
诡异的符咒在阳光下泛着隐约的金光，气氛瞬间又压抑了下来，前途未卜的命运浮现在被关在牢笼里的每个人灰白的脸上。
酱酱还未恢复心情，却发现牛肉丸又笑嘻嘻的凑到了她面前。
他的目光仿若含着一丝清风，璀璨如星辰。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酱酱的尴尬心绪被丢到爪哇国了，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刀。
“你，你看什么？”
牛肉丸看了她半晌，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说：“原来你是松本的人。”
是肯定的语气。
4.
“你胡说什么？”酱酱大惊，她勉强按下心内的起伏，尽量面无表情。
这里波谲云诡已超过她的预期，这个牛肉丸虽然态度友好，但未必……可信。她可不想，也不敢，随意的暴露身份。
更何况，她现在哪里算松本的人啊！
不才被松本大爷从情感上和态度上抛弃了吗？？？？
想到这里，表情倒是更坦然了。
牛肉丸倒是没在意，随即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笑眯眯的继续：“哎呀呀，我刚跟你推心置腹，你却对我有所隐瞒。”
他手懒懒一伸，指着那把刀说：“这不正是三日月的短刀吗？松本生性多疑，如果你不是他的人，他怎么可能把刀放心的交给你？”
——行……行家啊……
酱酱有种谎言被戳破的囧。
还未再说什么，倒听牛肉丸在那边自言自语：“不过，松本这个人吧，刻薄寡恩，你既然被扔到这里，想必也不会管你了。”
——我呸，当着我的面就敢骂他？
酱酱怒目而视，打算开口反击。话都到嗓子眼了，又堪堪停下了。
——他，会来救我吗？
疑问油然而生，顺着经络流遍全身。
——他，真的会来救我吗？
酱酱自己都愣住了。
牛肉丸背过身去，悠闲的踱步，像是能听到她心声一般，淡淡说：“我看啊，应该是不会了。”
而后，他转过身看向酱酱，眸里却带着清冷薄凉，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他从不会去救一个弃子。尤其，是在他自身难保的时候。”
——弃子？
——我，是弃子？
——对于他来说，我算是弃子吗？
酱酱突然觉得四周皆是空寂，透骨凉意，难以抑制。
牛肉丸看到她没说话，微微一笑，笑容竟妩媚了许多：“所以啊，你要不就是乖乖认命，要不，就是想办法自救。”
笑容像是不沾染任何尘土一般，带着说不尽的自信和深意。
“你好像很了解他。”她咬紧牙关，蹦出这几个字。
“嗯，”牛肉丸点头，淡定的说：“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
“你这话说的倒是很是自信啊，”酱酱冷冷说道，“你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牛肉丸一摆手，“无可奉告。”
酱酱：……
罢了罢了，和松本有各种牵扯的人不在少数啊，牛肉丸这口气，松本估计不是抢了他女人就是抢了他男人了。
“你看起来好像知道很多啊？”酱酱赌气，嘴巴不由自主地酸他，“既然知道这么多，怎么还会被关在这里？”
牛肉丸淡淡一笑，慢慢走到栅栏前，右手摸了摸左手上的金丝，随即朝栏杆一挥，右手臂竟然径直透过铁栅栏穿了过去。他的手臂好似烟雾一般，被栅栏隔成一段段，那些断开的躯体在空中散发出轻烟一般的氤氲，随即又迅速聚拢成手臂最初的模样，凝结到他的身体里：“谁说我是被关在这里的？”
他微微一笑：“我只是闲着无聊，看到这边挺热闹，就跟着跑过来玩玩而已。”
他的手掌放在外面照进来的阳光之下，一时竟有几分透明。
酱酱吓了一跳，这这，这不是妖怪吗？
她刚想尖叫才意识到四周一片寂静无声，环顾四周发现牢内众人皆面无表情，或抬头或低头，没人看向他们。刚才的变化太快，没人注意到啊！
“嘘！”牛肉丸走近她，朝她眨眼睛：“他们不知道我会这样。”
酱酱愕然。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斯能力。云淡风轻的动作，不留一点痕迹，这个人的身体，竟像是一团团水气一般……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走？”她鼓起勇气问。
牛肉丸一怔，倒是直言：“因为我想看看你们的下场嘛。”他像个孩子一般，笑得顽皮又邪气，一副快看我有多了不起你来夸夸我啊的表情。
“那你倒还真是……”酱酱深深叹了一口气，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他，“作的可以啊。”
牛肉丸：……
第十章 阿良
1.
正当酱酱正在内心正在思索这么作的跑到自己面前秀越狱能力的人是否应该被自己人道毁灭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一阵杂音。
刚抬头想看究竟，竟发现有个人被妖怪打开栅栏扔了进来。
他的身形像是枯萎的树干一般，直直的被抛了进来。
看起来似乎又是有无辜的人被抓了进来。
他的身子直直的摔在地上，荡起层层尘土，酱酱揉揉眼睛，尘埃落定之后才看清这个人的容貌。
——是阿良！！
居然是阿良！
酱酱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她怔怔的望着这个昏迷的男人。
——真是，冤家路窄！
阿良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他整个身体都脏乱不堪，身上还沾染着些许不好闻的味道。众人纷纷退后……
酱酱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的模样，面容尚带着几分稚嫩，或许是因为被九尾操控的原因，他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青灰苍白，因为是昏迷的缘故，竟不似那次看来那么阴沉可怖，他看来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的，被一个叫阿樱的女孩子喜欢的男人……
酱酱的胸腔荡起了强烈的酸涩和难过。阿樱死前那渲染的鲜血如同烟花一样绽开在她的眼眸中。
——不管他是不是被九尾利用，阿樱，毕竟是真的死在了阿良的刀下……
——阿樱，被心爱的人所杀啊。
酱酱的内心混沌极了。
那一刻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似的，无数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有阿樱死前的呻吟，有她无力的呐喊……还有，那种浸入骨髓的冰冷……
——是不是，我要杀了他才行？！
浑浊的脑子里突然涌现出这样的想法。她眼前似乎慢慢有了腥红的血液，看到了拔刀砍人的身影。胸腔中炽热的火焰燃气，酱酱眼底一热，红光乍现。
手，要准备拔刀了……
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仿佛是触电一般，她猛然惊醒，一股暖流顺着手腕流到了心里，淌遍了四肢百骸。
酱酱回头，便对上牛肉丸清澈的眼睛。
乌黑瞳仁深沉似海，让人看不透一丝端倪。这双眼睛深不见底。它看似随意，让酱酱有一种错觉，好似被他望见了灵魂一样。
酱酱不由自主缩回了目光，不再与他对视。手的动作倒是僵持住了。
牛肉丸笑着说：“你认识他吗？”
“算是认识吧……”酱酱低低的说了一句。
——算，认识吗？
——他曾是我的一个小妹妹的恋人……
——他，杀了我的小妹妹……
“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牛肉丸淡定点头，“这个人几个月前被九尾抓走，而后一直未回。倒是见到过他在九尾身边做事。”
“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吧？”
阿良面色灰白的躺在地上，眼睛闭的很紧，若不是看他还有些微微起伏的胸膛，酱酱几乎认为他是死了。
牛肉丸含笑点头，他自顾自的找了一旁干净的地方坐下，这才道：“他还活着，只是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他跟着九尾经历许多，应当也知道许多事情，你们只要将他唤醒，或许就能够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还能够找到跑出去的办法。”
话音落下，牛肉丸接着看向酱酱。
四周顿时沉寂，众人面面相觑。
如今他们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要如何才能够唤醒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酱酱终于开了口，她看了众人一眼，再看向牛肉丸，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们说如果我砍他一刀，他会不会痛醒过来？”
牛肉丸：……
“这把刀若是砍在普通人身上，大约可以直接砍死了……”
就在牛肉丸话落之际，却听见阿良嘴中喃道，“阿樱……”
酱酱诧异回头，阿良依旧面色灰白，只是口中喃喃自语，他在叫阿樱的名字……
2.
被困在这种地方，阿良的出现是一种契机，若是他能醒，想必会有解救之法也说不定。
酱酱手中动作一滞，咬牙，下定决心的开口：“我在这里。”
牛肉丸一怔。
阿良嘴唇翕合，声音减低，但从口形辨来，依旧是“阿樱”二字。
酱酱俯首在阿良耳畔轻声道，“我是阿樱，哥哥，你快醒来。”
牛肉丸一抖。
酱酱一看阿良还是没醒，决定换个说法，于是细着嗓子，媚声说：“小哥哥，我是阿樱啊……”
牛肉丸抖的更厉害了……
“阿良哥哥……”
“情哥哥……”
“好哥哥……”
她基本上把能想到的称呼试了一遍，依然没将阿良唤醒。
第三十九次失败之后，她咬牙把刀拔了出来，“我还是砍死他算了！他这不是在调戏我吗？？？？”
众人：……
3.
众人终是没让她砍死他。
酱酱围着阿良转了好几圈，想出了无数种办法想要唤醒他，然而未见成效。天色渐晚，牛肉丸呵欠连天，他摇头道：“既然你不能够唤醒那人，还不如保留点心力等着自救吧。”
就在牛肉丸话落之际，突然听到有人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众人于是回头往那人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瘦小的年轻人，酱酱隐约记得他的名字，似乎叫高尾。
可能是骤然承受了多道视线，高尾不觉有些紧张，他轻咳一声道：“听说以前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是一位女子因为深陷某种诅咒当中不能苏醒，她的娘家以为她已经药石无效，正打算把她埋了，可是这个女子的未婚夫却一直坚持要看她最后一眼……”
高尾停顿了一下，试探众人的反应。见他不说话，酱酱忍不住开口问道：“后来呢？”
收到了预想的问题，高尾满意的轻轻嗓子：“后来据说他亲吻了那位姑娘，反而解开了那个咒术，唤醒了那位姑娘。”
场间顿时静住。
沉默片刻之后，酱酱再次开口问道：“要不要试试这个办法？”
酱酱目光落在了高尾的身上。
高尾顿时明白了酱酱的意思，他怔了怔，双手护在胸前：“我不行！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不能做这种事情！”
“而且我也不喜欢男人！”
他说完这话，忍不住看向酱酱。
酱酱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摆手：“看我干什么，我也不喜欢男人！”
众人：……
既然酱酱也不行……在场众人环视一圈之后，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牛肉丸的身上。
牛肉丸：……
“你们想干嘛？”他挑眉。
酱酱认真道：“来吧牛肉丸，你一看就是男女通吃的人！牺牲你的美色吧！”她说完这话，还特地回头低声对众人说道：“有没有年纪比较小的，记得把眼睛捂起来啊！”
还真有人乖乖抬手捂住了两眼。
牛肉丸：“……”
他无奈道：“这你们也信啊？”
大家依旧没说话，只是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牛肉丸：……
“行了行了，那我来吧。”牛肉丸没办法，揉着脑袋从地上站了起来。
酱酱眼看牛肉丸离阿良越来越近，心内突然有点小好奇了。
长这么大，光从电视上看人与人之间啾啾了。那个，真的在自己眼前的话，自己到底是看还是不看啊……
看，好像不礼貌，但是不看，又有点……忍不住啊。
酱酱内心无比煎熬的思考，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
只见牛肉丸离阿良越来越近，然后，渐渐抬起手，用手背在阿良的脸上摩挲了两下，随即慢慢凑近。
——近了近了！酱酱内心有点小激动了！！！
紧接着——
“啪！”的一声响彻云霄。
牛肉丸继续如同打拍子似的拍着阿良的脸：“兔崽子你醒不醒啊！！”
酱酱：……
阿良醒过来的时候脸都红肿了。
真是简单粗暴啊，居然可以直接拍醒啊。酱酱突然觉得自己那么几声哥哥真是白叫了，不止白叫了，还把自己叫成白痴了。
正当酱酱的悔恨还未消散干净的时候，发现阿良摸着自己的脸盯着她看。
酱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可是和阿良见过两次面了……
两次，都是敌对的立场。
目光在阿良周身上下游走，现在眼前的他气息孱弱，目光却清明，倒是和之前那两次相遇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阿良看了她半天，随后轻轻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他看向酱酱，目带疑惑：“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彼时山涧上空少见的透进了些许月光，那些光芒自山石的缝隙中洒落，随清风摇曳。四周十分安静，就连虫鸣鸟叫也无，阿良的疑问恍若世间最后的声音一般，在洞穴里回荡又回荡。
酱酱看着他单纯温和的目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这个人，和之前要杀我的那个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4.
三言两语的功夫大致解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左右不过是我刚到这里没多久，你就被扔进来了，就这样，酱酱一拍手，我解释的差不多了，该你了。
阿良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倒也算配合。
“你们救了我？”阿良问。
“如果叫醒你算是救你，那就是救了，”酱酱摆手，“不过咱们现在都被关在一起，你醒了也逃不出去。”
阿良一怔，倒是低声道：“那也谢谢你。”
“谢倒是不必，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酱酱没心思应付他。
阿良不解的看着她，眼中犹自带着茫然与无措。
酱酱轻咳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付他，她转而看向了牛肉丸，牛肉丸于是问道：“我们只想知道，你在九尾身边的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话让阿良皱着眉头，他轻轻说：“我只记得当时九心九尾他们把我从牢里带了出来，当时他们从牢里抓了大约有十几个人，我们全部都被拖到了阵法里，身上像是被扎满了窟窿一般，泊泊的冒血，记得有个青面獠牙的妖怪朝我扑来，然后我就感觉自己在渐渐失去意识。不过，昏迷之前我撑着最后的气力看了一下周围，发觉除去我之外，剩下的人全部都死了，他们死状凄惨，断手断脚飞的到处都是，连不少妖怪也死在他们身边，像是……”阿良打个寒颤，“像是从身体内部爆炸而死……”
阿良的面色兀的苍白起来，似乎是忆起了那时的那场血腥过往，他禁不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我只隐约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附身，只附身成功了一个。”
“那后来呢？”牛肉丸问，看起来他似乎有点好奇了。
阿良摇摇头，“后来，我就好像沉睡了一般，再也没睁开眼睛。”
酱酱：……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刚欲发作，牛肉丸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她回头，看牛肉丸气定神闲的站在她身后，微笑不动，宝相尊严。
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名的，欠揍啊……
酱酱内心腹诽，倒是平静了些许，不友好的问：“那你还知道点别的吗？”
碍于阿樱和他的关系，又碍于阿樱死于他的手中，她，一时还真拿捏不住对这个男人的态度。
阿良倒是没在意酱酱口气中的不友善，只是微微低下头，沉思了半晌，终是说道：“我只觉得很奇怪，我似乎，一直都在做梦。”
“做梦？”
“对，”阿良点头，“是很长很长的一场梦，一梦梦了好多年一样，我梦见自己成为了城里的侍卫，守护着一个盲眼的女人……”
——是伽罗！
酱酱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并不是在做梦！
“我还梦见，”阿良皱着眉头，“还梦见我变成了九尾的人，我跟着他去抓了好多人……”
——这个也不是梦！！你就是九尾的人！
“还有……”他的手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我还好像梦见到了你，”他看向酱酱，“梦见我要杀你，而你躲了过去。”
——没错，你有两次想要杀掉我！
“并且，我还梦到了阿樱，”提及阿樱，阿良神色微黯，轻轻咬唇，似是强自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甚至梦见，阿樱死了，被我亲手杀了。”
——这个……也不是梦啊……
脖颈处再也没有那熟知的有点发烫的热度，酱酱伸手盖住脖子，似是困了一般，她假装打个呵欠，眼中忽地氲起一层水雾。
牛肉丸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她身后，他靠她极近，口中轻声：“也许你之前遇到的那位，真的是被附身之后的阿良。”
酱酱看向他，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小声说：“或许你的仇恨和恩怨，都不应该算在现在这个男人身上。”
这世事洞明的口气让酱酱着实吃惊，她问：“片面之词，这怎么可能发生呢？”
妖怪附身这类手法，酱酱倒是真的听说过，不过以前松本告诉过她，即使是道行再高的妖怪，附身之后也难以掩盖周身妖气的，修为高的人一眼即可识破。
是阿良在撒谎吗？
还是九尾他们的道行已经深不可测到让妖怪附身人类之上，连伽罗松本都没发现端倪……
还是……
其实这世上有更为厉害的附身之术？厉害到，可以一点妖气都不泄露出去，控制被附身者与常人无异？
哪种，似乎都很可怕。
牛肉丸不知道酱酱内心如此波谲云诡，只是耸耸肩不服气的说：“为什么不会发生啊，你眼见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这个世上，还存在着很多不可思议之事呢。”
还未想太多，阿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认识阿樱对吗？”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提到阿樱的时候更是变得毫无血色，“阿樱，她还好吗？”
说罢，他看向酱酱，眼中充斥着太多太多的不安：“她，还好吗？”
没有人知道他是在什么境况下醒来的，又是如何被忍受巨大的痛苦被妖怪附上身体，又是如何在半睡半醒之间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又是，如何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从自己眼前悄然流逝。
这是不是梦，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应该，是梦吧？
他的阿樱还生着病，怎么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他的阿樱已经长大了吧，怎么可能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他的阿樱，应该，还活着吧？
酱酱怔怔的看向阿良，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带着那么多如同墨水一般浓稠的紧张和不安，他的眼神像线，像浓浓密密的线，把酱酱的四肢都缠绕了起来。
“她，回家了。”酱酱喉咙发涩，最终吐出这一句来，“她让我找到你以后告诉你，说她在家等你。”
——对，一定是这样，阿樱还在家等他。
——在等他。
阿良一听，怔然半天，终是笑了出来，像是垂垂老者终于放下自身的执念一般，他的声音都开始有些沙哑，他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
他的笑容真是释怀啊。
酱酱垂下眉目，转过身去，含含糊糊的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想到什么再说就是了。”
她没回头，径直找了没人的角落蹲了下来，“我累了，我也想休息一下。”
语音寥落，归于山林，满山寂静。
周遭看阿良这模样也不是妖邪之人，倒也开始大着胆子凑到他面前跟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无人顾及酱酱。
酱酱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背对着他们，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沉睡。
牛肉丸轻轻走了过去，扶住酱酱的肩头，却看到酱酱眼中浮现出一层水雾，他问：怎么了？
酱酱没说话，只是眼中的水雾更浓了。她蜷缩着身子，微微抽噎着，像是惧怕众人的靠近。
牛肉丸歪歪嘴，没有安慰，也没有开口说话，他安静的坐在了她旁边，默默的陪着她。
第十一章 组团
1.
酱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在梦里松本和她说：“你不是三日月，你什么都帮不了我。”
与往常不一样，看着这样冷面冷心的松本，酱酱没说什么话，她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然后听他说完这话之后，目送他的背影向黑暗之中越走越远。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不伸手，因为她知道，自己伸手也留不下松本。她不开口，因为她知道，她开口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像一只被玩腻了遗弃的宠物。
她什么都不做，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啊。
她一个人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然后感觉寒意浸骨，她被冻得浑身发抖，然后抖着抖着，就把自己抖醒了。
睁开眼，酱酱看见的是山涧之间的天空中露出的那些星星，每一颗星星都在努力的闪烁。
她愣了很久很久，四肢才渐渐恢复知觉。
牛肉丸见她醒了，倒是一脸玩味儿的凑上去，说：“你醒了？快看看阿良在地上画了些什么？”
酱酱连忙爬起来，才发现，阿良居然把这些山涧中的布置图画了出来，虽然有些东西七七八八看起来不甚清晰，但到底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强太多了。
阿良看着酱酱，说：“我也是隐约有所印象，如果我梦里的记忆是真的，这座山涧牢笼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曲曲折折的山脉，看样子大大小小遍布着上百只洞穴，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在山崖处，有的在山底端。他们被围在一个山谷中，只有山涧的东南方有几道铁锁，架到了山崖的另一端，下方是湍急的河水，那个铁锁应该是离开这里的唯一出口。
酱酱大略扫了一眼，了解的七七八八，不过，就算再怎么了解，她也出不去啊，出不去的结果会如何……
会被关在这里，一直关到死？
或者被九尾发现，将她抽筋剥骨放血吧。
想起刚才的梦，那股寒意似乎又回来了。
松本，他这么多天都未见到她，会救她吗？还是，早就把她放弃了……五指渐渐冰凉，酱酱摩挲着地面上阿良勾画出来的图案，头脑开始一片空白。
2.
栅栏外传来嘈杂的喧闹声。牢内众人一听那声音，都纷纷缩回到了角落，面色上浮现出极其恐慌的表情。
牛肉丸倒是大大咧咧的凑到酱酱耳边：“妖怪们要抓人走了，你看不看！”
酱酱还未回答，就被牛肉丸推到栏杆前，他满脸期待，小声说：“快看快看~”
酱酱没办法，压着情绪往外望。月色分外皎洁，有明明暗暗的火把在山壁上，倒是不难看清楚周遭情况。
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拖着一个人从洞穴中往外走，栅栏已经升起，洞穴里再也没有遮蔽，隔着不算暗的火光，酱酱看清他拖着的是一个男人。
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哭喊。
妖怪颇为不耐烦，敲打着栅栏：“吼什么，早死早点投胎，反正月圆之夜你们都得死！”
过几日，就是月圆之夜了啊……
整块山涧上都弥漫着的是极致压抑的恐惧。
“把符咒贴上吧！”为首的妖怪对其中一个下属说道，那妖点头，把手中的符咒顺势就往石壁上贴。被拖出的那人许是害怕极了，想奋力反抗一下，一把抓住那妖的腿。
妖怪一个踉跄，手一抖，符咒径直掉在地上。
没贴上？！
铁栅栏也未落下，那个山洞此时此刻没有阻拦了。
洞穴里的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纷纷疯了一般从洞穴内跑了出来。二十多个人四散逃走，场面异常混乱。如同蜂群一般，每个人的面庞透着的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恐惧。他们大叫着四处逃跑，衣衫褴褛头发披散，声音凄厉如同厉鬼一般。
——他们，跑了？
酱酱睁大双眼。
这次来抓人的妖怪不过有两名而已，酱酱看向这两个妖怪，放跑了这些人，引起这些骚乱，他们会怎么做？
即使是要抓，也要费不少时间啊。
可是这两个妖怪，似乎，一点都不急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酱酱下意识的盯着这两个妖怪看。
为首的皱着眉头，啐了一口，说了几句话，场面太过嘈杂，酱酱听不到他到底在说什么，似乎是在骂下属。只见另一只妖怪被他骂的浑身发抖。为首的一抬手，指向地上的符咒。另一只顺从的走了过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再小心翼翼的把掉落的符咒拾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贴在了石壁上。
——这个时候还有时间拣掉下的符咒？
——不应该抓人吗？
酱酱还未想明白过来，但见那掉落在地上的金黄色的符咒周遭便溢出了大量的金光，如同烈日一般耀眼，接着离它不远处的洞穴栅栏上的符咒像是感应到某种召唤似的也闪起金光，一个两个，所有的符咒如同有了共鸣似的，全都顺着光线全都亮了起来。那片金光越来越大，渐渐扫荡在整个山涧间。
刺目的光线晃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符咒的作用……起来了？！
酱酱想起刚才所见的阿良所画的地形图，
——难道这些符咒要围成一个圈，才会有如斯作用是吗？
酱酱被光晃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她连忙捂着眼睛，目光透过指缝里继续往外望。那些四散逃走的人们，渐渐被金光吞噬。这些金光像是长在他们身上一般，将他们团团围住，连反应都来不及，这些逃跑的人的身上就燃起了团团黑色火焰。
黑色的，宛如烧起了来自炼狱的火焰一般。
几乎是眨眼之间，烈火就灼烧了他们的全身。片刻之后，这里如同一片火海一般。
痛苦的哀嚎声伴着筋骨烧断的声音，咔咔嚓嚓的此起彼伏。
他们在火海里挣扎翻滚。
有的忍不住烈焰着身之痛直接从崖上跳了下去，如同黑色的火球消失在深邃的山涧里。
有的痛苦的在地上哀嚎打滚，渐渐没了气息……
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狭小的山涧缝隙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和……肉的香味……让人恶心欲呕。
这般骇人的景象让酱酱差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她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如同修罗地狱一般的惨象。
——全部……被烧死了……
——那些刚才逃出来的人，被烧成了灰烬……
——这些符咒竟还有这样的守护作用。
——本来以为只是用栅栏把他们锁起来而已，原来有这些符咒在，擅入阵者，死无全尸！
恐怖又脆弱，两种极致的情绪夹杂在一起，让她满眼赤红，几乎在战栗。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酱酱趴在地上干呕，她什么都没吐出来。
——逃不出去，逃不出去……
——天罗地网一般的修罗地狱……
手紧紧扣着地面，关节几乎泛白，她像是一个被逼到尽头的沙漠流浪者，偌大的空间里，再也没有类似于像希望一样的东西。
——希望，希望……
这种东西到底在哪里？
酱酱唇角一抿，几乎是瘫软的跪了下去，也不在乎自己的膝盖是否磕在下方破碎的石块之上，被刺穿了皮肉，流出鲜血。
她蜷缩在地上，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她的脸色也一寸一寸，变得煞白……
她拼命的抠着土地，直到指尖渗出殷红的血迹。
洞穴里已经有人开始被眼前的场景吓哭了。哭声一个接着一个，一开始是小声的呜咽，最后变成嚎啕大哭了。这些哭声让酱酱的心都乱了。
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
没有人要她，没有人管她，她被困在这里，连求救都做不到。她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
她要怎么办才好啊。
短刀从背上掉出，不合时宜的掉到了她的面前，沾染了地上的尘土。三颗琥珀石依旧镶嵌在上面，第二颗琥珀石被酱酱砸过，蛛网一般的裂缝爬在上面。
它似乎也在无奈的看着她，似乎也在问她：要怎么办才好呢？
——你的？！这明明是三日月的短刀！
——你不是三日月！
——你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如果她是三日月就好了，如果是三日月在，他一定能破开这些可怕的符咒，他一定能带着大家逃出去。
如果她是松本就好了，松本一定能带着大家离开这里！
如果她是伽罗……
他们都比她有用，他们都一定会有办法。
——可是只有我，我什么都不会啊。
脑海里依旧飘过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惊恐的脸，漫天的火焰，破碎的哭喊声和凄惨的叫声，烧掉的头脚。酱酱想要大叫，却怎么都叫不出来，感到自己的喉咙中腥甜一片。
无数密密麻麻的如同黑夜暗鬼一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嘶喊：“别抵抗了，等死吧，等死吧。”
闭嘴……
“你什么都不会，你什么都不行。你安心等死吧。”
闭嘴……
“你不是三日月，你何必再做什么呢？”
闭嘴……
“松本不会救你的，他早就放弃你了，你何必再坚持下去呢……”
闭嘴……
“会死的，无论做什么都会死的！”
闭嘴……
好似有利斧在劈砍她的心脏，她死死咬住牙，牙关紧得让额上都有青筋爆出，隐忍许久，她干涸的嗓子发出这样的声音：闭嘴。
——全部都闭嘴！
洞穴里的哭声戛然而止了。
所有人都怔怔的望着她。
酱酱站了起来，挺直脊背，她扭头看向这里的每一个人，高高束起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摆出了一个弧度，衣摆微微翻飞，声色带着隐忍和坚毅，她咬牙，一字一句说道：“我们不会死，只要你们听我的，我带你们逃出去！”
有一道清声洗涤了酱酱脑中的纷杂。
似乎是破开层层迷雾，耳边的嘈杂都已散去，酱酱的脑海里只留下那个女子淡然的、柔和的嗓音。
——三日月有三日月的做法，松本有松本的做法。
——酱酱有酱酱的做法。
——你不是松本，也不是三日月，你，就是你啊……
3.
“说是要带大家逃出去~”牛肉丸雌雄莫辩的声音飘在酱酱耳边，“你是什么身份？”他耸耸肩，一挑眉，笑得危险邪魅，“你又让大家如何信你？”
他以手托腮，枕在石头上，
酱酱瞪了他一眼，眉目一冷，刚欲开口，牛肉丸打断：“如果你的计划是大家一起找机会冲出去，那我看还是算了。”
“毕竟……”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左手上的金线，“被妖怪害死可是好过被那些符咒烧死。”
他看向众人，眉梢一挑，语气轻松戏谑：“你们有谁想被火活活烧死？可以尽管试试。”
那群人本来有几个听到酱酱那么说，面上浮现出一丝丝的逃生的期望，又被牛肉丸这几句话，生生的把情绪又压了下去。
一时间无人说话，洞穴里安静的如同没有活物一样。
“到底是松本的人，关键时刻还是颇有大将之风的，”牛肉丸径直靠在墙上，抬头望她，眸子里又带着森森的冷意：“不过，松本的人和松本一样，全部都不可信！”
他的这句话轻响像是波浪，在所有人心头荡过，在寂静之后，掀起惊涛骇浪。
四周一片惊慌的抽气声。
气氛不对啊，酱酱诧异的看着他们：“你们都怎么了？”
没有人应她。
“与我是谁的人根本无关，横竖都是死，难道不应该自救吗？”
还是没人应她。
——信她吗？一个黄毛丫头，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本事，有什么能耐能带大家逃出去呢？
——而且，她是松本的人！松本本身就是个怪物！
——他比九尾更可怕……
——他的人，怎么信得过！
他们面面相觑，纷纷低下头来。
酱酱内心开始有些动摇了……不行，不行……我需要你们的协助啊……
良久良久，山涧寂静无声，呜咽的风声，决然的掠过耳膜。
长久的寂静当中，有个声音弱弱的响起：“我愿意相信她。”
酱酱抬头，一个瘦弱的身影站了起来，是阿良。
阿良的面色依旧苍白，身子羸弱，呼吸也有些沉重，他看着酱酱的眼睛，坚定的说：“我愿意相信她！”
他环顾着那群瑟瑟发抖的人，又看向酱酱：“而且，我也想要出去，我要回去见阿樱！”
“你们呢？”他目光凛冽，看向那些人：“难道你们真的想要死在这里？”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见到的人吗？”
“你们的亲人还在外面等着你们回去，难道就真的心甘情愿的死在这里？”
阿良低沉的声音在洞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像是钟罄的余音，盘旋在每个人的心头。
许久许久，有人小声说话：“我想试试。”
像是平静的湖水上投入一颗石子，掀起了小小的涟漪。
片刻之后，又一个同样的声音响起，渐渐地，涟漪越来越大，弥漫在整个湖面上。
——是啊，所有人都想要出去！
——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酱酱感激的看了阿良一眼，四目相接，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啧”牛肉丸一声冷哼，神色阴沉的扫视着这群人，他的脸色似乎变得难看了点，但还是努力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那这位大将，你打算带大家如何逃跑呢？”
酱酱转头，看向他，眼神灼灼：“那恐怕，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我？”牛肉丸眯眼，“我留在这里不过是想看看你们的下场而已。”
他笑得漫不经心：“我凭什么帮你？”
“由不得你不帮！”酱酱的声音忽然近了，牛肉丸只觉得自己身体被她推着狠狠一撞，咯在坚硬的石墙上，酱酱的脸凑了过来，她的气息拂过他的鼻尖，带着森森的凉意。
酱酱声色沉静如水，带着几分慑人的杀气：“你若不帮我，我就让你终生后悔！”
眼前白光一闪，三日月短刀贴着他的鬓角堪堪插入石壁当中。
鬓角的几缕碎发被刀齐刷刷砍断，看着那些攸然落地的青丝，牛肉丸脸色依旧淡然：“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能力吧？你以为这把刀真能伤得了我？”
酱酱眸光一凛，短刀在掌心一转，划出银色的弧度，杀气自刀周身澎湃而起，震荡衣角，牛肉丸左手指上的金丝翛然落地。那金丝轻如蝉翼，却没有沾染任何尘土，倒还真是奇物。
她把金丝拿在手里，问牛肉丸：“这把刀或许伤不了你，但是，一定能伤它！”
“你，帮不帮我呢？”
4.
“从我一看到你那一刻我就开始注意到了，”酱酱说，“你的金丝干净异常，但是这里尘土飞扬，即使再怎么小心呵护，也不可能片土不沾，除非，它不是普通的装饰品。”
“而且，你不但做事说话之前总是下意识的摸一下它，”她说，“在这段时间以来，你还从未使用过你的左手碰触这里的任何东西。”
“即使最开始和我握手，在我那么明显的暗示下，你依旧伸出的是右手。”
“但是刚才外面火海蔓延的时候，你曾用左手拍过我的头，大约是场面嘈杂，所以你自己都忘了，你当时的左手，温度异常的高。”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这金丝，就是你的法器！”她把金丝捏在手里，“法器对于你们这类人来说极其重要，是承载法力的容器，如果被损坏，我怕你也没有什么穿房过屋的能力了吧，牛肉丸先生。”
牛肉丸挑眉看她，笑容骤然凝固，随即一点一点的冷却。他道：“我以为你只是在发呆，没想到，你在暗中观察我了许久。”
“有趣，很有趣，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姑娘。”他拍拍手，站直了身子，嘴角一丝弧度扬起，“那你，需要我怎么帮你呢？大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