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一早从外地返乡,从家门口跪到未见最后一面的外公灵前,姨妈在我背上打了三下,其实我应该哭,对于前两天才通过话的外公,我应该意外他的突然离世。自打记忆以来,外公外婆便是阿公阿婆了。
然而,我没有哭。没有一股发自心底逼着自己流眼泪的情绪。
带上孝布,做着子孙该做的一切琐事,却没有给阿婆一个拥抱,甚至一句安慰。
从彻夜守灵,到外公下葬,未合双眼两天一夜,除了感觉疲乏,和兄弟姐妹彼此诉说生活工作尔尔,也没有提及学生时代每个假期回家欢聚的童年往事。
有一天一夜足够我们婆孙感情交流,可只要阿婆一开口,我们就忙着做事去了。阿婆便不说了,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听说几个夜里都不曾合眼。
阿公上山之后,儿女子孙都要离开,赶着去工作。妈说,你还是去跟阿婆说一声保重身体。我这才走到阿婆跟前,告诉阿婆,小路不好走,别背着篓子去挑柴了。
阿婆用一贯慈祥的笑脸,说知道,不会去。我说你还是别在家了,没个人照顾,我们都不放心。阿婆说,不,我哪里都不去,你们放心,老巴子生前说了他不得来吓我,他不得……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喉咙哽咽得厉害。四下找不到餐巾纸,只能躲到阿婆身后去。叔在门外催我们,说再晚就赶不上车了。我才跟阿婆拥抱道了声别。
出门的时候,我不敢回头看,因为不敢看阿婆自己站在门口的样子,我怕我们都走了,只有阿婆一个人的模样,我不敢去想。我知道阿婆还是会挑柴劳作,她腿极不方便,走平路都得杵着棍子。自从阿公患病一载,她没日没夜的搀扶阿公,常常凌晨两点起床做饭,不曾踏实睡过一天好觉。
我很少回家,每次回家阿婆都会留一柜的菜,自打记忆以来,阿婆就知道我爱吃红烧鸡腿,所以每次都会把鸡腿存起来。
因为阿公走,家里人又一次聚齐了。可是很快就没人了,只剩阿婆一个人,守着阿公的遗像,守着空荡荡的旧房子。
离开的车上,我忍不住一直哭。人总有一老,对于阿公的过世,我们早有了心理准备。最舍不得的还是阿婆,当儿女叫阿婆去他们家住的时候,阿婆不愿意,我知道她不会去,阿婆考虑得太多了,她觉得自己只会给儿女徒增负担。
老妈和叔姨们都说,阿公从来都最喜欢婷婷,每次一家人吃饭都要把我提上桌子来讲。可我知道,阿婆才是最疼我的人。
小时候老是跟阿婆闹矛盾,觉得我是外姓,阿婆总是偏心。觉得我的父母没钱,阿婆也总是偏心。
时间一晃一晃,我早已记不得跟阿婆的一次冷战是因为什么了,只记得那个时候,她带着眼镜补衣服,抬头对我微笑的时候,眼眶里泪水打着转。这么多年来,一直记得她难过的表情,也一直深怀歉意。
以前阿婆能走的时候,每次到镇上来买菜,都会捎好多零食来我家,说这个我爱吃那个我爱吃。后来腿不方便了,不赶集了,每次听说我要回来,就在家里储好一箱好菜。阿妈说,其他孙儿女回去,她都不管,每次听说我要回,她就把一直舍不得吃的囤货都拿出来。
对,阿婆是很偏心。她对我很偏心。她做的事从来都只有阿妈知道,她省吃俭用省下钱来随便就给我两三百,她年复一年的存钱给阿妈,告诉阿妈这些都是存给我的。
本不该拿长辈的爱做比较,或多或少,都是爱。而我知道,阿婆的爱是无私的,不是因为阿公夸我成绩好,善交往,做事认真(ps:这些是出自阿公之口,没有得到认证)…只是因为,我是她孙女,很疼的孙女。
来日不方长,细水不长流,只想以后常回家,只想生活少一点病痛,只想阿婆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