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开智学堂在线上举办了一次读书会。列出一系列的书单,每个人选择一本书。每一天,我们都会按时在群里打卡,上传自己的读书笔记。
那时,我还是牛城的一名中学语文老师。某个夜晚,群里展开了一次小小的讨论。“大大安”@了我,爽利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们即刻添加了对方为好友。他的头像是一只粉红色的卡通恐龙。
后来,他的头像更换频繁,他的名字也变成了:“安宝”“安民 安民”“励志写一本书的男子”“无脸男”……我猜想,他的大脑中应有着无数个盒子,每个盒子有着不同的名字。而,我给他设置的备注是:陈安民。
最近,我说要约他聊聊。下班后,我赶到西丽附近的咖啡厅。他穿着一身暗紫色格子西装,靠坐在沙发一侧,浓眉大眼,面无表情。好友文坛陪同在旁。
我问他,信任“理解”二字吗?他说:人与人之间是可以不用理解的。既然,沟通不是为了“理解”这一高尚目的,这篇文章我便写得更为轻松。记住陈安民而已,除此之外,别无目的。
满身触角
“我自己是有’表演型人格’的。作为一个演员,难过的不是被喝倒彩,而是努力表演,却发现自己的戏早过时了。剧院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舞台、乐器,都是只是幻觉而已。
所以会羡慕一些人的生活方式。他们好像从来不需要以别人的关注为粮而存活。他们甚至会主动远离人群,到湖边,到山上。在这样孤寂的地方或时候,他们反而更安宁更接近自我。”
文坛说:陈安民是一个满身都是触角的人。
我对他的了解虽不及文坛,却对这“满身触角”的评价甚为赞同。触角,是昆虫的感觉器官。陈安民对外界的感知十分灵敏,他给周围的反馈即时并富有感染力。这其中或许不乏技巧,然而我更相信是天赋。
早在读书会群里,他便是个异常活跃的人,每天都会在读书群里发言,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透过屏幕的字符和表情,我似乎能看到他的表情,甚至他的心情。他异于我过去接触过的男生。尤其是在他读完我2015年的学习自传后。
当时的我,已陷入了极度的自我怀疑之中。毕业后,留桃源县当老师,从县城到乡村,四年班主任,耗尽了我的热情。
“珍珍,我觉得你是很棒诶。你想追求更好的自己和生活,所以你会痛苦。你会去反思,去认真读书,去寻找答案。”
除了亲人之外,他是第一个喊我“珍珍”的人。他的语言,细致到语气词,都有让人想亲近的感觉。这种亲近是建立在人与人之间的,不是男与女之间的。他的语言带着情感,也包含着思考。
有一段时间,我莫名惹上了一种口头禅,见人便称“亲爱的”。我给他发微信,问读书近况。他直接回复,不要用“亲爱的”这种词,因为在他心中,这个词只能使用在亲密关系中。嗯,我不能再赞同。我在社会化的“得体”上越走越远,回头看看陈安民,无比自在。我喜欢他,正如喜欢某一侧面的自己。
我来深圳后,第一个见的朋友是陈安民。他穿着短袖,一条花色齐膝裤,趿拉着鞋。黑眼圈有点重,胡子也没剃,说话时的神情像只慵懒、隐居已久的猫。这时,他已经辞职读书大半年了。而后,第二次见他, 换上了另一条花色齐膝裤,穿着拖鞋便过来吃饭。他的表情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我难以揣测,在这不修边幅,甚至故装冷漠的脸之后,是一颗敏感多思的心。
你可能喜欢我,也可能讨厌我,总之一定会记住我。陈安民这样总结自己。
头未梳成
“阿婆还似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
陈安民毕业于湖南涉外经济学院,英语专业。13年来深圳,住在布吉附近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第一份工作是货运代理,不到一个月,他在上班时候睡觉,被开除了。真真是符合他出人意料的性格。
后来,陈安民转而去了外贸公司,两三个月时间里,他的业绩已经在团队里排名第一,公司排名前三。同时,他细心地发现阿里巴巴国际站的一个漏洞,能够拿到大量的用户询盘,积累了一些客户资源。他决定发起创业,做了详细的创业项目PPT。召集一些朋友,一起创业。这些朋友有的已早早成家,有的辞职后从内地赶来,只为和他一起做点事儿。
这一次,陈安民在实践中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弱点。“如果一个项目会死,很大程度上源自项目主导人先萎了。”他,便是这么一个主导人。他全身的触角伸向了工作,伸向了自己的社会角色里。在项目遇到困境时,他的悲观情绪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团队伙伴面前。最后,团队解散了,有的朋友回了湖南老家,有的朋友则不再那么亲近。陈安民在陈述这些时,仍是面无表情,他的语速有点快。
同样是13年,他开始接触比特币,当时的价位还是一两千。“我尝试着玩投资,起初是因为我看到了通货膨胀一直在收割我有限的财富。”他和朋友套着信用卡玩,但并不总是能挣到钱,行业泡沫不可避免。
“赌博中,挣钱的人不是赌客,而是开赌场的。”他玩笑道。后来,他决定进军交易平台——比特时代。从运营做起,两年时间,慢慢地开始进入中层管理,带了一个团队。因工作渐渐进入正轨,后期他每天基本上只需花两三个小时在工作上,剩余时间继续充电,整理笔记。头衔已升至副总裁,然而他遇见了瓶颈,在这里没有什么可学。
也许是个契机,他和文坛在广州见了一面,文坛准备去英国读书,继续深造。陈安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停留在眼下,于是辞职读书。这也是这个时间里,我们都进入了开智读书会。
等他再次进入职场,已是一年半以后。陈安民继续在区块链领域创业,目前已是两个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同时,他们成立了一个区块链基金,陈安民任基金的GP,负责基金的日常管理。今年,听说他也小赚了一把。于是,我见到的是穿着西装的他。
“我看好比特币和区块链。很多人是从比特币了解到区块链技术的,实际上区块链技术的应用非常广泛。从起初的数字货币、跨国资金等金融领域,慢慢发展到防伪、溯源、激励机制等应用产品,最后是智能协议的应用,构建信用体系,使法律电子化。”陈安民淡淡地说着,“区块链是民主的自动化,这是它好玩的地方,这是我最感兴趣的地方。”
比特币、区块链投资的圈子非常小,大部分公众对这行都不大熟悉。从今年年初的近4000元一枚到前几天韩国最高15万一枚,中间有近40倍的利润。这一年时间里,很多持有比特币的投资者被政策吓跑、不够耐心。“我现在开始试着和朋友一起做个公众号,普及一下区块链,帮助投资者去真正地提升投资技能。”陈安民说道,眼前的他表情不多,但双眼传递出更为肯定的东西。
起初,我提出采访的邀请,陈安民一开始便拒绝了。“阿婆还似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处于一种未完成的状态中,何以要接受采访呢?而我看到的是,他过去积累的知识或经验,已经将他托起,开始创造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对此,他的内心是确定的,方向已定,“头未梳成”更多的是交由时间。
君子不器
“你哪里都系不住自己。如果你在时空和意义绑不住,没人能够帮到你。你也没有来世,没有弥赛亚,没有权威,没有月上世界,没有形而上学坚固的真理,没有宇宙终极的爱。
你只是一只孤独的小虫子,在冬天的冷雨里。我就是要让你失望,让你蜕变。”
采访前,我先将采访提纲发给陈安民。他觉得不满意,为什么只谈一些阅读的事情?的确,我的初衷便是谈谈读书以及如何被书籍改变。因为我知道,陈安民是那种真正被书籍改变了的人。
2015年10月,我们在开智读书会里相识。我读《社会影响与态度改变》,他读《改变》。活动结束后,他单独拉了一个群,我们开始一起读TA理论,《你好-我好》《人间游戏》。后来,我读罗杰斯,他读欧文·亚隆。都是心理学。
有人曾问我,读书有什么好处?
我喜欢“君子不器”这四个字,“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是物质,是万象,是我们所处的物理世界。追求自我完善的人,不会仅仅停留在“器”之具象和用途上。
陈安民的总结,我蛮喜欢。他认为,人本来同时存在于几个不同的世界:物理世界、社会人际世界和自我世界。不同的世界有交接和影响,但是里面的组成和规律都不同。要了解物理世界的规律,就去读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要了解人际社会世界,可能就要去读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而了解自我世界,精神分析、哲学、佛学,乃至灵修的一些书就蛮有意义。
“生命本身有不同的层次和维度。智慧的人能够在不同的层次和维度都能够看到不同的美,因此,在不同的层次都能够心悦诚服,而有内在的动力去了解,去投入,去升华——这是一种因发现而带来的热忱和进取心。”这也许就是他决定辞职读书的初衷。
这一读便是一年半。我不愿去揣测这里头会经历什么,外界的质疑、生活的困顿、间歇性的自我迷失,如此等等。
第一次见他时,我们约好吃椰子鸡。他的kindle放在桌子一旁,黑色无壳,就那么裸露着。聊天时,他无意中拎起kindle,手指在屏幕上扫了两下。“诶,它有点迟钝了,总是慢两拍。”话刚落,kindle便死机了。他便是用这个kindle读了一年多的书。他有个习惯,边看书边做标注,再将标注好的笔记导入到Evernote里。接着将一批批的笔记发送到几个朋友的邮箱里,零零碎碎地,我收到了50多封邮件。
朋友圈是陈安民自说自话的地方,他每天都会将自己的想法长段长段地发布出来。“我做好了别人屏蔽我的准备呀,有很多我以为会屏蔽的人竟然还在偷偷关注我,偶尔点个赞,好惊喜的感觉啊。”
尾声
采访结束后,陈安民站起身,我说西装不错。“M码哦。”他回答。他一直在坚持跑步,也许便是为了自己能裹进M码的西装里。看到他穿西装,他的面无表情,我很感动。
走出咖啡厅,一股冷风迎面扑来。我闻到了香樟的气味儿,唯有较冷的空气中,它的气味儿才如此别致。冷得清醒,香得点到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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