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开学季,也是分别季。我们都进入了各自的学校,开启全新的大学生活。
那时候没有电话,交流全凭写信。同学们到了新的学校后,都纷纷开始写信交流各自学校的生活情况。我的信件尤其多,班长比我开学早,他们已经开始军训了,每天一封信几乎成了习惯。我的回信较少,他写来三封,我能回一封就不错了,我那时候压根儿不知道啥是谈恋爱。
十一放假,我们从不同的城市往家赶。我离家近,下午坐汽车,俩小时就到家了。他得坐绿皮火车,咣当半天,凌晨三点才能到火车站。那时候没有出租车,只有三轮,他提前写信取得我母亲的同意,半夜坐着三轮来我家歇脚,第二天天亮再到汽车站坐公交车回家。
半夜我家门铃响,我去开门,发现一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站在眼前,跟以前那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娃判若两人。头发理了,嘴边上的绒毛胡须剃了,板正的制服穿在身上更加显得英姿挺拔。不得不说我是一个颜控,很没志气得帮人家拎包进来。
十一假期结束后,我们返回各自的学校学习。我知道自己将来反正是要回家乡当教师的,学习成绩也就马马虎虎。闲暇时间看完了所有了高中时候想看而不得的琼瑶、古龙、金庸作品。现在想想那些时间浪费得叫人心疼,大学时候的老师是高水平的,上课的内容是精彩的,现在花多少钱都不能再返回去了。
就这样轻松得过了两年,到毕业季了。这时候,我妈一个同事要给我介绍对象,男方是本县某局长的公子,和我年龄相仿,一说名字,我俩是初中同学。介绍人说的天花乱坠,找这样一个婆家,分配工作直接就留县城了,往后的日子吃穿不愁。我妈没有应承,说要看我的意思。我这还没表达什么意思呢,远在省城的班长不知如何得到消息了,连夜赶车回来了。他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说我没啥意思,介绍人的意思不代表我的意思。他说你没意思咋叫人觉得你有意思呢?这点意思还没表达,就被掐灭在萌芽之中了。
因为我家没有什么门路,我便去了一所边远乡镇的中学任教,班长继续在省城完成他尚未完成的学业。
农村的学校条件是艰苦的,教室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操场是土的,宿舍是由教学楼的仓库改建的,冬冷夏热。冬天里北风一吹,窗户缝儿里鬼哭狼嚎似的。
即使条件这样艰苦,年轻的我们依然是快乐的。年轻的老师们一起办晚会,一起打扑克,一起下馆子。那时候单位里的老教师们早早就瞄上了新来的年轻人,看哪个还单着,便热心得介绍对象。我因为算是有主的人了,所以无人问津,反而常常被舍友们拉着去陪聊、陪相亲。看人家相亲,非常好奇两个互不相识的人怎么开启恋爱第一步呢?
一年以后,班长毕业了,他们是对口分配,到了待遇不错的单位,皆大欢喜。第一个月发工资,他便带我去买了一双皮鞋,花了103块钱,那时候我一个月才挣470块钱。
过了不到一年,单位里选拔他去沈阳培训深造半年,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分开半年。那时我们已经订婚了,这样的消息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命令难违,再不舍也得收拾行装。临走之前,我们领了结婚证。领证花了87块钱,他说这些钱能买一条裤子,我说你白得一个媳妇儿。
分别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漫长,这时候他的双胞胎哥哥也已经订婚,他嫂子因为要随军调动工作,需要急着办婚礼,我们就定着他从沈阳培训一回来就举行。因为没有新房,我们决定在老家举行仪式,结婚后暂时住在我父母家。父母家里只有三个卧室,我父母一个,我弟弟一个,我们两个人一个。因为空间所限,我们只买了一张双人床,一台电视机。就这样,我们裸婚了。
结婚那天,两对新人同时进门,又是双胞胎,很多邻村的人都来观礼。我们打算回门那天,正好一起在县城的宾馆宴请同学、同事。没有一点经验,也没有父母帮忙,我们就自己安排了客人。因为我们俩和他哥哥、嫂子都是同学,所以那天特别热闹,大家往开了喝,都说他们兄弟俩摘了九二级的两朵花,我们都喝多了。
晚上,我们清点了礼金,去掉饭店的花销,还有一万块钱。第二年春天,我们就用这一万块钱,又借了他哥哥的结婚礼金,同学的一万块钱,付了首付,在县城的郊区定了一套房子。这以后的日子,我们两个人边攒钱边还贷。整整三年,我们节衣缩食,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住进了自己的小家。而此时,我也由乡下学校调到城郊中学,每天都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了。
一年以后,儿子出生了。一个小生命的到来给家庭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很多麻烦。首先,婆婆不识字,来伺候月子啥都不会,连上街买菜都去不了。我因为产后内分泌失调,脾气也不好,经常抱怨。没办法,只好把我妈请来帮忙伺候月子。
我妈怕孩子半夜哭吵到他睡觉,便让他自己睡到书房,我妈和我一起照看孩子。这一照顾,便是三个月,孩子都快过百岁了,他还自己睡书房,坚决不肯和我们一起睡,说是孩子晚上起夜打扰他睡觉。我发觉情形不对,偷偷去书房看,原来他不是在睡觉,而是在看小说!我们爆发了生孩子后第一场战争,我把孩子丢给他,不管了,跑卧室去睡觉。孩子长这么大,当爹的还不会抱!不一会儿孩子哭了,我不忍心,又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抱过孩子不给他看。
这事最后经过我大姐调节,我妈退出晚上值班,只负责白天照顾孩子,他正式和我们娘俩共住,担负起父亲的责任。
半年后,我的产假结束,回校上课。一年后,学校开始给我加担子,叫我当班主任兼级部组长,两个班英语。两年后,学校团委书记兼级部组长、班主任、两个班英语。那时候的我,白天在学校忙得团团转,晚上一回家就得带孩子,我妈做饭。他的应酬开始越来越多,经常不回来吃饭,流连于酒局饭桌之间。我累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只给他写了一封信,叫他多照顾一下家庭。
因为工作压力大,我的脸上开始鼓痘,一开始只是脑袋上几个,再后来整个脸都是痘痘,仿佛要把青春期没有发作的痘一起迸发出来。后来痘痘不长了就开始长斑,云彩一样的斑块出现在脸颊、眼皮、眼睑。我去美容、用祛斑产品,各种方法都不行。
随着收入越来越高,我们的条件越来越好,我们换了更大的房子,买了车,也给父母换了房子,买了车。老家的房子在我的坚持下也重新装修,整葺一新。但是我的脾气却不知怎地,越来越大。
即使换了新的房子、新的车子,他回家吃饭的次数也并没有增加,反而越来越少,不回家吃饭已经是常态。这期间,我换了工作,不再教学,而做行政工作。有一次,工作中的一次失误惹得一位老师不满,他不停得上访,恰巧遇到领导更迭,我是忙得焦头烂额。回家把这些委屈跟他说,他便无关痛痒的说两句,干不了就不干了。话不是这么说呀,我得收拾这个烂摊子呢。我就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安抚好那位老师,又马不停蹄得接受新领导的各项指示。
终于在各方都安顿下以后,我们突然接到通知,我们这个部门要撤。这就意味着我要下岗,或者转岗继续回学校当老师。这种大事我拿不定主意,回家跟他说,他说让我自己拿主意。我要是能拿出主意来要你干嘛呀?又是各种嫌弃。
这时候的我们,已经像是两条并行的河流,很难再交集在一起。他忙他的,我忙我的,他的社交圈子从不让我参与,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面和谁交往,都做些什么,也没有时间去关注他想什么、做什么。